當晚,高府正房內室裡,高尚書氣得滿臉通紅,牙關緊緊的咬着,高高揚起的手一直髮抖,他身前委頹於地的高尚書夫人則是驚恐的簌簌發抖,兩眼直勾勾的看着丈夫高舉不下的手。
“老爺!”高尚書夫人抖着聲叫着丈夫,高尚書收手爲拳,最後憤憤的收手,重重的跌坐回椅中。
“你啊!你,你讓我怎麼說你纔好?明亭是咱們的孫女兒,你卻爲了跟媳婦鬥氣,明知她身邊的人有問題,不提醒她娘不說,還睜隻眼閉隻眼的縱容那賤人把明亭玩弄於手掌心!你莫不是忘了,明亭是咱們的親孫女兒?她名聲不好,難道家裡其他的女孩名聲就能好?”
這些年來跟她不對盤的長媳一直隨長子在任上,能壓她一頭的婆母年老體衰,高府內宅便是尚書夫人的一言堂,大小諸事她說了算!丈夫尊重,兒孫們孝敬,幾曾被人這樣指着鼻子罵,而且罵她的還是向來千依百順的丈夫。
高尚書夫人抖着聲,努力爲自己爭辯着,“老爺這話說的,明亭是我的孫女兒,我要是知道那劉奶孃是這樣的人,怎會容忍她把明亭玩弄於股掌之間,老爺又不是不知道,明亭雖被留在府裡,代父母盡孝,但其實跟咱們一點兒也不親近。”
哀怨的訴說着長媳不知教了孫女什麼,讓好好的一個孩子被留在祖父母身邊,卻是半點也不親近。又暗指婆母防她像防仇人似的,不許她親近自己旳嫡親孫女云云。
高尚書聽得心煩,“我現在不是要聽你翻舊帳。我只問你,你說杜家老夫人在外頭亂說,亂編派明亭縱容下人苛扣小叔子的用度,那劉奶孃到底有沒有這麼做?”
高尚書夫人嘴角翕翕,遲疑着不作答,高尚書心裡就有數了!也不揪着這事再往下問,“你說杜家欺負咱們明亭。那你可知,明亭連丈夫和女兒都照顧不好?我問過了。下人每一季都有兩套新衣可領,但是咱們孫女婿和曾外孫女卻連下人還不如,孫女婿是大人,縱使沒有添新衣。總能拿舊衣應付過去,可曾外孫女到了夏天還得穿着春裳,下雪了,連件保暖的都沒有。”
高尚書夫人也是頭一回聽聞,驚詫的張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看着丈夫,“老爺,您是在說笑吧?”
“哼!最好是我在說笑。你大概不曉得吧?你和幾個媳婦背後說人杜二少爺小家子氣,被長嫂欺負了。還好意思張揚開來,不象話,你可知道。小念念若不是她二叔,只怕早就被凍壞啦!明亭折騰掉肚裡的兒子,人家長輩大量沒責罵她,她反倒有怨言怪杜相給孫子送兩個通房。”
不說這個,高尚書夫人還不氣,一聽丈夫說這事。火氣便蹭蹭蹭的往上直冒。“老爺不說這個,我還沒氣呢!老爺自己說吧!杜相這麼做是不是很過份?”
“是過份了些。他一個祖父插手管到孫子屋裡人去,但是,這何嘗不是人家在敲打明亭,讓她收斂一些?你靜下心來好好想想,要是咱們家的媳婦裡,有人像明亭這樣子的,你會怎麼做?”
高尚書夫人原是張了嘴要反駁丈夫的,聽到這一句,忽地沒了聲音,家裡的媳婦們誰敢欺負她的兒孫?當家的嫂子苛扣小叔子的用度,說出去豈不是笑掉人家大牙,都是大家閨秀,誰會做這出事情來?
明亭就做了
!
而且還不覺得自己有錯!
二媳婦和三媳婦她們也說明亭沒錯,她也就順水推舟的附和着她們,縱着明亭越發覺得是婆家不對,是他們愛計較,小心眼兒。
高尚書被杜相那麼一說,回得家來,便讓心腹去仔細的打聽,原以爲要花個幾天的功夫才能打聽清楚,誰知不過一頓飯的時間,他們就已經打探得清清楚楚。
聽了心腹們回稟,高尚書才曉得,妻子瞞了許多事,是,杜老夫人是在外亂說話,但,誰讓明亭欺人在先呢?雖然京裡所有人都知道杜相夫妻形同陌路,可是杜老夫人畢竟還是杜相夫人不是?她當祖母的爲孫子抱屈,數落長孫媳,雖說家醜不外揚,不過誰讓你高家女着實做得過份呢?
高尚書失望的盯着老妻看了良久,最後才深深的嘆了口氣,“你也不用在這兒跟我爭辯,就算你辯贏了,又如何?堵得住外頭的悠悠衆口?你縱容劉奶孃起異心,而不是趁早掐滅她的妄想時,就種下今日的苦果,你等着看吧!咱們家還有好幾個丫頭還沒許人家,你且瞧着,看看會有何人上門來求娶吧!”
高尚書不欲再聽老妻訴說她的委屈,她委屈?真正委屈的那個,今兒才被她親孃給嚇得哭鬧不休呢!
待高尚書拂袖而去後,侍候的人才一個接一個的探頭出來,看到高尚書夫人頹坐於地,紛紛上前想扶她起來,還有幾個擠不上前的,眼珠子一轉,便往二房、三房那兒去請幾位夫人們過來,還有人索性去請大夫來備着。
這些人雖然忙着,但心裡也在盤算着。
老太爺和老夫人這些年恩愛有加,老太爺那是連罵都捨不得的啊!可今兒卻鬧得不歡而散,老太爺拂袖而去,就連老夫人坐在地上,也不理不睬,再想想方纔聽到的隻字詞組,似乎爭端就是纔回婆家的大姑奶奶?
有些腦子動得快的,看看老夫人,再看看得了消息匆忙趕來的幾位夫人,心裡忽然都有了計較,她們幾個互相交換了一眼,面上雖不顯,但不約而同的都在心裡有了想法。
老夫人能再風光幾年?二老爺他們幾位除了當個閒差。就是遊手好閒的料,那及得上外放多年的大老爺?因爲幾位夫人在老夫人耳邊頻吹風,纔會讓老太爺一直壓着大老爺不動。現在老夫人惹出禍事來,只怕老太爺要把大老爺調回京來了吧?
若是如此,肯定會把掌家大權交到大夫人手裡纔是,否則那有立場去杜家替大姑奶奶爭呢?
不得不說這些人還真猜中了高尚書的心思,只不過,他雖有心將長子調任回京,但這朝廷不是他家開的。不是他家說了算,私下運作許久。卻頻頻被人暗動手腳,讓他不禁懷疑,是不是六月債還得快?杜相在回報他之前處處針對杜雲啓任命的事。
杜雲啓是他孫女婿,又立有大功。杜相的人想爲他謀任外放,他那時心中有怨,故而頻頻作梗,如今自知理虧,就算猜測是杜相暗中搞鬼,也不好直接去質問。
杜相不知高家人如此揣度他,他正忙着和同僚協調北方雪災的應變後續。
安王親往賑災,隨行的人員不少,衛放和趙褚就名列其中。
範安陽成親後第一回
。就是去了姚府。
皇帝雖已知富陽侯的陳年舊事,但是除了趙褚一個人證外,其他能左證的人、事、物着實太少。皇帝就算嚴懲富陽侯,也不好拿此事開刀。
富陽侯懸着心一直等着,不知皇帝幾時要就此事詢問他,或是要將此案交大理寺或刑部審訊。
只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皇帝有任何動作。
讓富陽侯鬆了口氣且慶幸自己安然過關的同時,也鄙夷皇帝的不作爲。他與長子討論此事,便忍不住盤算着。是不是要把此事捅到軍中各衛所去?也好讓他們知道,自己效忠的君王是個什麼樣的貨色!
順便再爲懷王造造勢啊~想到得意處,富陽侯捋着鬍鬚露出得意的笑容來,大老爺涎着笑迭聲附和着老父,僅富陽侯世子冷眼旁觀着。
“父親此事不妥,您還是按住別動爲妙。”
“這是爲何?”富陽侯虎目圓瞪直勾勾的盯着次子呵問。
任誰正在興頭上,被人當頭冷水淋頭,都要氣怒不痛快的。
楊大老爺厲聲呵斥胞弟,“你這是什麼話?什麼不妥,那有什麼不妥啊?連皇上都不敢動父親,宣揚出去,才能給父親添添威風不是?”
富陽侯世子冷笑,“大哥這話說的,要是傳將出去,豈不是把父親架到火上烤了?什麼叫連皇上都不敢動父親?宣揚出去,不是給父親添威風,是給父親惹麻煩。你懂不懂啊?”世子頭痛萬分的撫額,他爹那些年到底都怎麼教他哥的啊?
當大哥是世子時,他總是要仰望對方,覺得對方的言行舉止盡皆是自己的典範,誰知除去了世子光環,他什麼都不是了,從前掩藏在光環下的缺點一一顯露出來,而且還因不再具有世子身份,而顯得那些缺點益發的惹人厭憎。
他索性不與大哥爭辯,只對父親說,“父親,您還看不出來嗎?皇上對太后和我們的態度已不同於以往。”
怎麼看不出來,他交代妻子進宮求見太后,被皇后的人以各種藉口擋了回來,想要跟太后告狀,偏偏人家處處佔理,叫他們想告刁狀也告不成,弄到現在妻子已經非必要絕不進宮去。
可是這些天,他聽聞八皇子的婚事在年前可能就要定下了!寧遠侯已遣人來找他數回,都被他年關將近,事忙給搪塞過去,萬一真如大家所言,那他們可得趕緊跟宮裡通個氣兒,省得他和寧遠侯談妥的事給辦砸了!
富陽侯心不在焉的想着時,大老爺不知爲何與世子吵了起來,外頭小廝怯怯的稟報,“稟侯爺,宮裡傳出消息,皇上已經爲八皇子訂下皇子妃了!”
世子忙把人叫進屋來,大老爺看老父猶沒回神,忙走過去喚他,待他回過神,就看到世子一臉古怪的回望着自己。
“皇上給八皇子訂親了?訂的是誰家?”富陽侯問,世子和兄長互換一眼,才道:“訂了大嫂孃家的侄女兒。”
“誰?”
大媳婦孃家?不是寧遠侯家的?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