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痛?”杜相接過杜大總管奉的茶,輕聲問道。
杜大總管躬身低聲回答,“是,夫人說是被二少奶奶氣的。”心裡卻嗤笑着杜夫人,趕在這個時候嚷嚷,說是被二少奶奶氣得腹痛,真當旁人都是傻子,看不出她的用意?
“那就去請大夫,嗯,我記得魯太醫是婦科聖手,就請他走一趟吧!等等,他來之前,你讓人對夫人這麼說。”杜相交代杜大總管數語,杜大總管聞言嘴角微翹,相爺這是不想讓夫人再裝下去了?
“快去。”杜相說完便催促杜大總管快去辦,杜大總管含笑退下,徑去辦事不提。
杜雲蕾焦急的圍在杜夫人身邊團團轉,邊不斷的往外瞧,“這些小蹄子是怎麼做事的,讓她們去請父親過來,怎麼去那麼久?”
“你別急啊!”杜夫人看着寶貝女兒焦急,心疼不己,憐惜的把女兒拉到身前,柔聲的道,邊用手去捋順女兒鬢邊的碎髮。
“娘,您好生坐着,別亂動,仔細一會兒又疼了!”杜雲蕾叮嚀母親,頓了下又朝外頭喊,“再去個人,務必要把三少爺請過來。”
說完後,她怯怯的望住她娘,杜夫人心裡發苦,面上悽然一笑。
從杜雲尋夫妻院子出來,她還滿心期待,等着看範安陽的好戲,誰知那幾個被她發賣出去的丫鬟,竟然又回來了!當家主母發賣出去的人,竟然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思,把人弄回來,究竟是何人。膽敢不把她放在眼裡!
怒氣衝衝就去了兒子屋裡,聽到兒子與那幾個賤人調笑,杜夫人當下氣紅了眼衝將進去,怒氣當頭下,命人杖責那幾個賤人。杜雲方不讓,母子兩像是對鬥雞似的吵了起來,吵架無好話,句句往人心窩子戳,母子不歡而散。
杜夫人原不願杜雲蕾把杜雲方找來,可是她又盼着兒子會扔下那幾個賤人。前來關切自己,於是就睜隻眼閉隻眼,只是沒想到,兒子一直沒有出現。
杜雲方沒來,但杜雲尋夫妻跟在杜相身後來了。杜大老爺與他們前後腳抵逹。
杜夫人看着氣苦,她懷着丈夫的孩子啊!丈夫怎麼就如此不當回事?杜夫人絞着手裡的帕子,雙眼含淚的看着丈夫和翁爹說話,他們離得遠,杜夫人並不知他們在說什麼。
還是杜雲蕾走過去聽明瞭,滿臉笑的回來跟她道:“娘,祖父跟父親說,他命人拿了他的名帖去請魯太醫。”
“誰?”杜夫人隱隱覺得不妥。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何處不對。
“魯太醫啊!您忘了,上回二嫂給您請了個御醫來安胎,您不是跟青青她們抱怨。說二嫂若有孝心,就該請魯太醫來給您安胎的,您還說,魯太醫是婦科聖手,宮裡的娘娘有喜都是他負責請脈的。”
杜夫人啊了一聲,纔想起來此事。糟了!萬一魯太醫真被請來……
杜雲蕾看着她孃的臉色忽地轉爲青白,慌得大叫。“娘,娘。您怎麼了?”
杜相方坐下就聽到孫女這般咋咋呼呼的,不由皺起了眉頭,“這孩子的教養嬤嬤就是這麼教她的?”
大老爺侍候父親坐下,轉過臉望向屋中他唯一識得的丫鬟道,“沒聽到老太爺問話嗎?”
青青怯怯的望向榻上的杜夫人,然後轉回來訕訕的道:“二姑娘並無教養嬤嬤。”
大老爺冷哼一聲,嘲諷的望着妻子,有時間找繼子、媳婦們的麻煩,卻沒時間管教女兒,看看她,遇事咋咋呼呼的,更不用說之前遇事不明,就貿然怪罪人。
杜夫人被丈夫看得心虛不已,丈夫跟她提過幾回,她都沒放在心上,如今被翁爹這麼一問,幾令她羞慚欲死,兒子被幾個丫鬟打架波及,女兒遇事慌張全無大家閨秀的穩重,雖然可以推說,她憂心親孃而失儀,但她沒有教養嬤嬤教養卻是事實。
範安陽擡眼看了杜相一眼,忙道,“範嬤嬤是宮裡娘娘給我的,您可不能搶。”
杜相失笑,“你這孩子想到那兒去啦?”看了兒媳一眼,“教養你小姑是你婆母的責任,爲她尋教養嬤嬤是她份內之事,範嬤嬤是你的陪房,也是娘娘疼惜你的一番心意,祖父怎麼會讓她去替你婆母,教養你小姑?”
杜夫人聞言愣住,範嬤嬤是宮裡娘娘給範安陽的?她後知後覺的憶起,蘭妃娘娘好像是範太傅的外甥女啊!她怎麼沒早想起這點?
正惶惶然時,太醫來了,大總管先進來賠不是,“魯太醫進宮去了,所以卑職自做主張,先請了上回來給夫人診脈的御醫來給夫人看看,卑職讓人留在太醫院候着,等魯太醫從宮裡出來,就把他請過府來。”
魯太醫沒來?太好了!杜夫人暗鬆口氣,就見上回來的那一位御醫領着揹着藥箱的僮子進屋來,一直懸着的心總算落回去了。
御醫把過脈,起身對杜相父子拱手道:“回相爺,這位夫人氣虛多思內火旺盛,待屬下給她開幾帖清心退火的藥,少動怒少吃油炸的食物,多走動多吃些消淡的,應該就不會再頭疼了。”
“我娘是被我嫂子氣得動了胎氣,沒有頭疼。”杜雲蕾聞言忙跳出來糾正他。
御醫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猶在對杜相說話,杜夫人沒想到這御醫着實有兩把刷子,竟能看出她頭疼,可是請他來,是要他在相爺和大老爺跟前說她動了胎氣,她要整治範安陽的啊!
“庸醫,我娘懷着孩子,你開清心的藥給她,萬一害她保不住孩子……”
“放肆!”杜大老爺冷聲斥道,“你一個小姑娘,你知道你娘是真懷了孩子還是假的?”
杜雲蕾忿然,對父親怒目而視,“我當然知道,那日大夫診出母親有喜,就是我隨侍在旁,親耳聽那大夫這麼說的。”
杜大老爺輕擊掌,從外頭進來一個管事,“人可帶來了?”
“帶來了。”
範安陽轉頭看杜雲尋,在他眼中看到了不解,杜相更是把大總管招到身邊,“怎麼回事?”
“不知道。”大總管搖頭,他是杜相的心腹,大老爺自然也有他得用的心腹,不過他看出來了,大老爺和相爺不約而同的選在今日動手,要拆穿夫人假孕的事。
杜相心裡有數,示意大總管把魯太醫先請到一旁。
杜大總管暗爲二少奶奶的好運稱奇,上回夫人說動了胎氣,二少奶奶誤打誤撞請來太醫院中婦科聖手魯太醫而不自知,這位太醫最討厭婦人連懷孕都要做假,宮裡的嬪妃們都知道魯太醫的死穴,皆不敢貿然以假孕爭寵,然後再施計陷害敵手使自己流產,因爲魯太醫可不會幫着她們遮掩,說來也算杜夫人倒黴,撞到他手裡踩了他的死穴而不曉。
大老爺的心腹讓人押着一中年漢子入屋,那漢子被押進屋後,因嘴裡塞了布,只能咦咦嗚嗚的掙扎着,忽地他看到杜夫人,眼睛一亮,朝着杜夫人跪下,連連磕頭,似在求她救命。
大老爺的心腹踢了那漢子一腳,讓他安生些,“相爺、大老爺,此人便是診出夫人有孕的李郎中,只是他根本就不會看病。”
見那漢子跪在地上猶不安份,爬往杜夫人榻前去,便提腳再一踢,漢子往前撲倒,那心腹管事上前踩住他,讓他不能再亂動。
“他原是在萬府門上當差,前不久得了一注說不清來歷的錢財,跟他老子娘及家裡的婆娘都鬧翻,被萬夫人黜了差事趕到莊子上去。”
杜雲蕾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顫顫的指着那被踩着的漢子,“他不是大夫?”
“回二姑娘的話,他雖識得幾個字,但着實不懂醫理。”
給她娘診脈的大夫是假的,那是不是表示,她娘肚子裡的孩子是……假的?“胡說,你們胡說,都是胡說,御醫你說,你上次纔給我娘診脈過,她那時還動了胎氣……”
杜相暗搖頭,讓人把杜雲蕾帶下去,杜雲尋見狀便與範安陽一起告退,他們是晚輩,還是不摻和了!
杜相頜首讓他們退下,大老爺則溫和的提醒他們夫妻,“別忘了趕緊把我那幅屏風趕出來,你們今兒應承皇上,要給他畫江山萬里屏風,只怕陛下經常就會派人來催。”
杜雲尋嘴角微抽,“知道了,回去就趕您那幅屏風,不會誤事的。”
杜夫人瑟縮成團,她沒想到丈夫竟然能把那假郎中給找出來,而且還知曉他的身份,看着翁爹和丈夫清場,她忽然感到一陣恐懼,早知道就該聽青青的勸,別趕在這個時候找二媳婦麻煩的。
衝動是魔鬼。
如今悔之晚矣!
杜雲蕾像是有惡鬼在後頭追趕似的跑得飛快,不多時就不見蹤影。
範安陽站在院門臺階上,看着杜雲蕾的丫鬟匆匆追趕,轉頭回望,“你說,祖父這回會怎麼懲治她?”
“這回不單是祖父要懲治她了,假冒的郎中都被父親揪出來,你想父親會饒過她嗎?”
“有孃的孩子是個寶,不過若有娘如她,倒真不知是福還是禍了?”範安陽想到方纔杜雲蕾的眼神,她大概沒想到,她娘會騙人。
杜雲尋輕笑,“等她想明白之後,只怕她會更難過。”
“夫人這下可慘了!兒子女兒都跟她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