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用過晚飯後,杜相把杜雲尋小兩口叫到外書房來,劈頭蓋腦的一通罵,範安陽乖順聽訓,杜雲尋不服了。
“祖父,一開始起這歹心的人,可不是我們,我們只是反擊。”
“你還有膽回嘴?”杜相氣極,怒目而視。
杜雲尋起身,轉身把範安陽扶起,“祖父可曾想過,若不是你們一再縱容,那人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朝我們出手?家和萬事興,不想家和的人,可不是我們。”
“她已經被送到莊子上了,難道還不夠?”杜相說這話時,邊掃了長子一眼,杜大老爺面無表情的捧着茶碗不語。
“祖父覺得夠了?”杜雲尋冷笑,“從她跟着父親返京述職,她就一直看我們三兄妹不順眼,我就不懂了,我們是那兒礙着她了?容不下前人子,就別嫁人作續絃。”
是啊!小萬氏若不耐煩照顧前人子,那一開始就嫁人作元配去,沒人稀罕她啊!範安陽站在杜雲尋身邊暗點頭。
“今兒這事,也怪不得阿昭和大嫂,誰是始作俑者,相信祖父和父親比我還清楚。”他看了站在角落的顧嬤嬤一眼,顧嬤嬤一悚,惶惶低下頭去。
她有錯,因爲她沒第一時間向相爺回稟,相爺知道此事,還是三少爺被丫鬟打架波及,派人去查才知曉此事,爲此,她已被相爺罰了半年月錢。
“明日就派人把她接回府。”大老爺把茶碗放下,起身對相爺道。
“你真考慮清楚了?”杜相遲疑的問道。
大老爺點頭,“是,兒子想清楚了。這是她自作孽,怪不得別人。”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杜夫人對繼子們只有恨,掌控不住,就要毀了他們。想強逼杜雲尋納她外甥女爲妾,後又教唆杜雲啓的丫鬟勾引杜雲尋,想使他們兄弟反目,火沒燒到杜雲尋和杜雲啓身上,反燒到杜雲方。
真的怨不得人。
接回府來,那就是死路一條了!
萬夫人不知內情。想方設法要讓杜家把她女兒接回來,殊不知,真接回來,那就表示杜夫人就活到頭了!
雖然很冷酷,但興家不易。杜相努力了大半輩子,長子也拚搏了一、二十年,大萬氏是拖了不少後腿,但杜相也借她自污,消減了政敵對他的防備,甚至有人嘲笑他,治家不嚴何以爲相。
先帝聞曉,不以爲然的道。“杜軒然因公忘私,全心爲朕分憂,治家不嚴乃內宅事。是杜夫人有過,而非杜軒然之錯。”
之後雖還有人以此攻詰杜相,但後來,大萬氏管到小姑子女兒的婚事去,與小姑子決裂,同情杜相的人增多。有妻如此,真是大不幸。
小萬氏進門。全是大萬氏一手操辦,她趁杜相忙於公事不在京城。匆匆爲繼子續娶,然後就把小萬氏送往任上。
妻死繼娶,在男人心中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是,小萬氏是他厭惡的繼母做主娶的,而且是她算了日子,孝期一滿就娶繼,陷他無情涼薄,縱使小萬氏溫柔似水,在他心中實難與元妻做比。
然而,人,已經娶進門了,能如何?就過日子唄!
只是萬萬沒想到,小萬氏看似溫柔善良,背過身去卻能對他一雙幼兒女下毒手!
大老爺難以面對次子,也覺難以向亡妻交代,小萬氏有錯,但若要她一命抵一命,她死,杜雲方和杜雲蕾不就又成了沒孃的孩子?
杜雲啓兄弟已是如此,他又怎忍心讓杜雲方兄妹也喪母?
只是,他寬仁慈厚,人家可不領情,一心一意要毀掉杜雲尋兄弟!既如此,就休怪他無情了!
大老爺再次對老父斬釘截鐵的重申一回,杜相長嘆一聲,擡頭去看杜雲尋。
杜雲尋俊臉上並無欣喜,也無滿意,他面無表情的回望杜相,一雙俊目黯淡無彩,杜相驀然想起,雲瑤死後,他們接到消息趕回來,那個坐在小小棺木旁的瘦弱少年,彼時他的眼,就像現在一樣!
杜相記得,長子和小萬氏還在任上時,有回他從園子經過要去那兒,他忘了,只記得杜雲尋好脾氣的哄着雲瑤,雲瑤身體不好,小小年紀脾氣大着,吵着要爹、要娘,笨拙的拍哄着幼妹的小男孩,被懷裡的妹妹又打又咬,卻還要柔聲哄着她。
當時他一陣鼻酸,想要上前安撫兩小,卻被大總管催着出門,後來事忙,再想起時,雲瑤已死,而那總是眼露期盼,怯生生望着自己,笨拙的拍哄幼妹的小男孩再也不復見!
範安陽拉着杜雲尋福身退下,他們一走,杜相就聽到範安陽軟軟的問:“俄了沒?剛剛你沒吃多少東西耶!”
“有點,明兒我們去師父那裡蹭吃的。”
“好啊!好啊!叫小路一道,不然回頭他又說我們壞,撇下他沒喊他。”
“他很會吃,還專搶我要的。”杜雲尋抱怨道。
範安陽嬌嗔,“拜託,就是要搶着吃才香啊!你以前又不是沒和他搶食過,那回輸給他過啊!”
杜雲尋低低的笑了,屋裡杜相老淚縱橫,“幸好當年,送他們去廣陵讀書。”
大老爺同感,低頭不語。
杜雲尋夫妻挨訓的事,很快就在府中傳開,杜雲方覺得很不好意思,悄悄去尋杜雲尋道歉,杜雲尋不以爲意的拍拍他肩頭,讓他好好讀書,沉迷溫柔鄉很容易誤事啊!
最不耐煩人說教的杜雲方,很難得的乖乖聽訓,倒把趕來要救三哥的杜雲蕾嚇了一大跳。
得知杜夫人又要殺回府來,大少奶奶拉着黃媽媽問,“怎麼回事啊!才把她送走不到十天,就又要把人接回來!”
“大少奶奶,夫人之所以要安胎。是因爲衝撞了真龍之氣,皇上去的是咱家的別業,京裡的府中並無真龍之氣啊!夫人的胎安穩了,當然就要接回來啊!莊子上什麼都不方便,總不能讓夫人一直在莊子上住到生產吧?”
大少奶奶瞠大眼。“她那是假的!假的!”
“咱們家裡人知道,外頭不曉得啊!”黃媽媽提醒她,大少奶奶回過神來,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你說,祖父他們是不是想要…….”大少奶奶以指劃過自己的脖子。
就算真是如此。您也不能這樣問啊!黃媽媽苦笑,不過還是朝大少奶奶點了頭,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案。
“媽媽,如果我一直沒清醒,一直任性下去。是不是有可能,也會被祖父他們……”
“您別胡思亂想了!”黃媽媽嚇得厲聲制止她往下說。“您那是被人矇騙了,可不像夫人那樣,三番兩次的想要毀了大少爺和二少爺,又要挑撥他們兄弟之間的情份,還拿子嗣大事來做假!”說完黃媽媽纔想起來,大少奶奶曾不懂事的折騰掉腹中胎兒一事。
她訕訕的道:“奴婢的意思是,夫人死性不改。怪不得老太爺他們要下重手。”
大少奶奶惶惶不安的點了點頭,“你讓人跟二少奶奶說一聲,明兒我要帶小念念回孃家一趟。”
黃媽媽領命而去。藍媽媽這才上前勸慰她,連番勸慰下,大少奶奶才稍稍平息下來。
範嬤嬤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範安陽神色,“您別惱,相爺也是爲您和二少爺好,您看。犯了這麼大的事,相爺可理睬三少爺一句不曾?”
“我懂。”範安陽朝範嬤嬤笑笑。“祖父是要作個姿態給萬夫人看的,我明白。”
範嬤嬤鬆了口氣。“您明白就好,奴婢看二少爺好像心情不怎麼好?”
範安陽重重的嘆了口氣,“二少爺當然心情不好。”就算杜夫人得到報應,雲瑤也不可能活回來了!
她覺得,有一部份的杜雲尋隨着雲瑤死去,而死了!他的天真無邪,他對人的信任感,從雲瑤死開始,一連串的變故,逼得他割捨掉許多,想到他所受到的這些磨難,她就忍不住怒火中燒,所以方纔在外書房,她沒有攔着杜雲尋。
範安陽還記得,去湖州的船上,那瘦骨嶙峋的少年眼中的防備,那讓她想起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身邊淨是暗懷鬼胎的丫鬟和庶姐,沒有人會幫她,一切都得靠自己。
回頭想想,她那時還比杜雲尋強多了!她娘雖是忘記她,但丁嬤嬤記得,而且把她放在心上,只是縱使她在娘身邊再有體面,到底是僕婦,面對庶出的姑娘,她勝算不大,更何況,她娘不記得她,一旦起爭執鬧到她娘跟前去,丁嬤嬤要如何辯白?
但就算如此,還是比杜雲尋的處境好,至少,範安蘭她們沒敢對她下毒,杜夫人派在他身邊的丫鬟和僕婦,可是時刻都想着取他小命。
杜夫人該死!
杜雲尋大步流星進屋來,範嬤嬤等人忙福身退下。
“三弟找你做什麼?”
“賠不是。”杜雲尋走到屏風後更衣,雖然入秋,但天還是熱,略略走動一會兒,就滿身是汗。
“你原諒他了?”
“沒有,我讓他好好讀書,別在沉迷在溫柔鄉中,二妹就跑來救人了,還真是兄妹情深!”他冷哼着,換好衣服轉出來,範安陽幫他整理儀容,邊道,“二妹妹的消息竟然如此靈通?”
“怕是早派人盯着三弟了!”
“他們畢竟是你的弟妹,他們好好的,對你和大哥來說,都是件好事。”範安陽道。
省得他們在外拚搏努力,好不容易做出點成績來,這對兄妹就在後頭扯後腿,生事讓他們去收拾,疲於奔命的好。
“要不然,我幹麼理他?”杜雲尋取了本書坐到炕上,頭也沒擡的道。
範安陽笑着擠過去,“二妹最近進益不少,嚴嬤嬤教的好啊!”
“回頭府裡裁衣時,多添兩套給她,其他的,你斟酌着辦。”
“嗯,有功當賞,二妹妹刻苦用功,是不是也該獎勵?”
“她?你當着她面,在祖父和父親跟前說她好就夠了!”
範安陽愕然,“這就夠了?”
“她自小隻有被人告狀的份,讓祖父他們知道她用心改過,努力向學,比給她首飾衣服獎勵還有效。”
是嗎?“好吧!就這麼辦,對了,今兒虧得大嫂留下來幫忙,明天她要回孃家,你看這禮是不是要添一些?”
範安陽說着家常瑣事,杜雲尋聽得心不在焉,身邊少女幽香似有若無,挑逗着男人的心,聽她猶在嘮叨,索性一把將人擁入懷,略帶霸道的輾過少女柔嫩的脣,脣齒相接四下靜宓,光影中儷人影成雙,硯香幾個在廊下瞧見了,羞赧的互看對方,笑意掩藏不住,幾要抖落出來。
她們掩着脣匆匆走避,主子們感情好是好事!瑞香跟在硯香身後,避到了耳房中,才輕聲笑言,“不知何時,咱們院裡才能添個小主子!”
“快了吧?明年二少奶奶就及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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