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芙牽着範安陽和女兒,回到老夫人這兒時,三夫人已經離去,老夫人讓白芷侍候女孩們去吃飯,自己則和女兒說話。
“我瞧她那樣子,應該是沒想到十三丫頭不小了!”以爲女兒還小可着勁兒的縱着她,養孩子,不是隨心所欲由着孩子們去,這個世道對女子的規範太多,男孩子還好,到了一定年歲就送進學堂,由夫子照看着,教明白事理,教書裡的道理,學堂裡學伴、師長要學着應對,漸知人情世故。
女孩兒們不然,自小跟在母親身邊,像她們這樣的人家,女孩兒不僅要識字,還要會詩詞歌賦,那是陶冶性情的,閨學的先生要求不嚴,而人情往來,女孩們跟着家裡女性長輩們學,除此之外還要會女紅、理家。
範安陽傻,被親母遺忘,後者對她的影響其實要甚於前者,她又不是生來就傻,現在看來會畫會書,說話也無異樣,不說,還真沒人看得出來她高燒過頭成傻子了!
麻煩的是範夫人遺忘了她,那就表示她不會教女兒女紅,理家,教女兒人情往來間該注意的事,偏偏範安陽身份高,與家裡往來的人家不會選她當媳婦,想高攀的,身份又低,範太傅瞧不上。 щщщ ✿ttκā n ✿c ○
不過也幸而範安陽是嫡出,否則連請外祖母教養都不成,婚事就更難了!範安蘭以前小,不懂,經過金秋宴一事的打擊,她明白了周姨娘教給她的,不是這世上的準則,世人不會按照她們母女的標準來走,一直自視甚高的範安蘭因庶出而無緣於皇子妃之列!
所以她鬧着吵着想要記到嫡母名下,當個記名的嫡女。
而三夫人卻醉生夢死,以爲她女兒是嫡出。就不需在意名聲嗎?老夫人爲丁家女名聲着想,這個媳婦卻一直與她背道而馳,以爲在家裡爭個小利就是贏家?
真是笑話!
老三媳婦的視野狹隘。不過也無甚大礙,她身子骨本就不健壯。又一直有自己壓着,釀不出什麼大禍事來,唯一怕的就是十三丫頭被她娘帶歪了,如今看來也扳正不少,“回頭你幫忙多留心一些,豪哥兒幾個的婚事,可不能盡由着她做主。”
丁文芙頜首。
暖閣裡的王進菀喝了粥。正在吃肉沫饅頭,見範安陽吃得心不在焉,好奇的問:“你在想什麼?”
“在想四表姐出閣,我們能不能先看到表姐夫。不知長什麼樣子,四表姐好漂亮的,要是表姐夫不好看,不就配不上四表姐?四表姐聰明又溫柔,要是姐夫不好。四表姐就委屈了……”嘰嘰喳喳盡顯小八婆本色,王進菀聽得愣住,,她們都見過蘇家人,當然也見過蘇十郎。蘇十郎婚事受挫,兜兜轉轉最後緣定丁筱湘,不少閨中少女豔羨不已。
王進菀忽然想到,那個搶了蘇十郎未婚妻的楊十一郎,好像就是當年害阿昭的人。
“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王進菀咬了饅頭一口,見範安陽還在看自己,忙朝她一笑,“快吃吧!吃飽纔有力氣瞧熱鬧,你以前可看過人出閣?”
範安陽搖頭,王進菀笑嘻嘻,小聲跟她說:“一會兒吃飽,咱們就溜到外頭瞧熱鬧去?”
屋裡侍候的白芯聞言欲言又止,範安陽的位置正好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裡,原本想應承的話就嚥了回去,“大姨母讓我們跟着外祖母。”
王進菀一頓,忽然想到姚家村那件事,還有添妝時,柯姑娘甩臉給阿昭看,便不再說這事,改說起大家給丁筱湘的添妝。
白芯鬆了口氣,白芍過來時,見只她一個在,疑惑的問:“白芷呢?”
“白芷姐姐讓我侍候表小姐們,自己出去了。”
白芍暗搖頭,見範安陽兩吃飽了,檢視她們兩的穿著及裝扮,便帶着她們兩回老夫人身邊。
老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丁筱湘婚事訂得緊,從訂親到出閣不到一年,蘇九娘纔出嫁,蘇十郎娶妻,蘇家這一年連辦兩樁喜事,卻未因蘇十郎親孃不在而輕慢,丁老夫人見蘇家禮數周到,原本憂心蘇三夫人會不盡心,或從中做梗,如今憂心盡去,又有外孫女、孫女們陪伴,來賀的夫人、奶奶除了賀喜,也贊着四個小姐妹。
丁筱湘由兄長丁修倫背上花轎,喜樂聲中,爆燭連綿,二夫人喜極而泣,二舅父雖未落淚,不過眼眶紅紅的,全家一起用過飯,範安柏與杜雲啓帶着弟妹們告退,留下丁家自家人說話。
範安柏首先檢查妹妹的功課,把杜家兄弟和小路都晾在一旁,杜雲尋也沒閒着,揪着小路抱着白白去範安陽的書房作畫去,唯一一個閒人杜雲啓見衆人皆有事忙,索性喚人上茶擺上棋盤,拿出隨身帶着的棋譜鑽研棋路。
王進菀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不免多看了杜雲啓兩眼,杜雲尋長得好,他哥的皮相自然也差不到那兒去,燈下儒雅少年專注在棋盤上,王進菀忍不住紅了臉,墨香端茶進來,看到王進菀,連忙上前招呼,看她臉蛋緋紅,心下大疑,看她瞧的人是杜雲啓,心下一哂,裝着沒注意到,招呼她到一旁稍坐。
王進菀不好意思的擺擺手,“阿昭呢?”
“我家大少爺在檢查六姑娘的功課呢!”
“啊!那別吵她,我,我先回了,明兒再來找她。”
“好。”墨香送她出去,見她有些神魂不定,朝王家的丫鬟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多注意,看着王進菀主僕遠去,她方轉回屋裡,杜雲啓依舊維持之前的姿態,看來是沒注意到剛剛有人來吧?
墨香輕輕將燈挑亮,沏了新茶,才悄悄退出去,杜雲啓不動聲色,看在眼裡,看人退出去了,才翻了棋譜。重新開局。
範安柏將這些天外頭髮生的事說給範安陽聽,範安陽其實已聽墨香說了一些,不過範安柏說得更全面詳細些。“杜相看好崔牧之父,想要與他家結親。可崔牧之母僅生他一子,而他兄姐自崔郎中再娶,就與之不親近,反與崔郎中嫡母親近。”
杜相不會讓杜雲啓兄弟娶崔牧的庶姐妹,所以纔會勉爲其難讓崔時明嫡兄弟們的女兒來廣陵,崔郎中是庶出,不管怎麼說。只要沒出族,都是崔家人,嫡支不爭氣,但一個嫡出侄女。總要比庶女尊貴。
只是……“杜相大概以爲崔家百年世家,再如何不堪,都有百年底蘊在那兒,差不到那兒去吧?”範安陽吶吶的道。
身爲曾經被崔家小娘子追逐過的受害人,範安柏很有君子之風不予置評。
“只要杜相不胡塗。崔家是不可能賴上杜家,但丁家就不同了。”
丁家四位舅舅都外放中,京裡只靠姻親範太傅撐着,實在略薄弱了些,這也是爲何一直不願兒子到廣陵書院讀書的二舅。在範安柏兄弟進了書院後,便改變主意,讓兒子去廣陵書院讀的主因,小妹夫妻間有問題,範太傅年紀不小,他還能撐幾年?趁此機會讓小輩們交好,範太傅興許還能帶擎他們一把,待太傅去了,範長澤丁憂,範安柏他們亦然,出孝後,說不得換丁家人扶持他們,互相往來的關係才能長久。
範安柏雖然不在京城,但與祖父間的通信並不曾斷,祖父不想與崔家扯上關係,想讓他提醒丁老夫人一聲,又怕孫子處置不好,反惹惱了丁老夫人,禍延阿昭那就不妙。
不想崔家自個兒醜態盡出,讓二舅父生厭!
範安柏略提了崔家事,就轉移話題,“之前我與藥谷傳人說定,想到機會就請他來給你診治,誰知他竟走了!”範安柏備感挫折,範安陽只得安慰他,“大哥別擔心,機會總會有的。”
範安柏嘮嘮叨叨了些事,最後道:“我們出門前,硯月姑姑使人來跟我說,硯月不小了,想給她尋門親事,你覺得呢?”
“我得問問賀嫂子和硯月,硯月生得好,我不想隨便把她配出去。她姑姑之前給她找的人都不怎麼樣。”
原本對她頗爲信重的賀璋家的,在得知硯月姑姑原本要給硯月定下的那人,竟然被新婚的妻子打得落胎後,便對硯月姑姑的眼光不怎麼放心,範安陽聽到哥哥說硯月姑姑又想給硯月尋親,就直言道明不信任硯月姑姑的眼光。
範安柏點頭,“回頭我讓人跟她說一聲,她侄女既是你身邊的丫鬟,又是個穩重的,配個得用的管事,日後你出閣時,便讓她和賀璋家的一樣,給你當陪房。”
範安陽聽得臉紅,“我,我纔多大啊!大哥就想着我出閣。我是個傻子呢!想娶我的,不會是衝着我來的,都是衝着我背後的祖父來的吧?”
“這有什麼?不單你如此,我的婚事,小路的婚事,都會是如此。”範安柏對自己的婚事並沒有少年郎會有的憧憬,他點點妹妹的翹鼻頭,“我倒是頗看好崔牧的,只是他家複雜,前頭夫人的兒女與他娘不對付,他的媳婦不好當。”
會有這個念頭,是因崔牧替阿昭抱不平。
崔家庶出的崔時明壓過嫡支,在朝堂上一枝獨秀,崔牧頗有乃父之風,崔郎中雖得皇帝賞識,畢竟勢單力薄,極需尋求助力,他向杜家示好,也向範家示意,但兩家家主都持觀望態度,杜雲瑤若是沒死,便是杜崔兩家聯姻的最好人選,偏偏她死了!
範安柏擡頭看一眼正拿着杜雲尋新繪的畫冊在看的妹妹,杜雲尋與妹妹有半師之誼,兩個人相處起來也很相宜,但杜雲尋太瘦弱,杜家環境太複雜,他看崔牧覺得好,但仔細想想,崔牧家也不簡單,左思右想,範安柏覺得妹妹值得更好的,把書院裡的師兄弟們全拉出來劃拉一番,越想越頭大,哀嘆一聲,大哥真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