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過正月十五,大燕朝裡處處年味十足,走訪親朋好友鄰里間走春,歡騰喜慶一片。
這一日,一隊華貴車馬自北定門入城,當中最奢華寛敞的馬車裡,楊十一郎原是半倚在新納的小妾懷裡,聽到外頭護衛通稟,進京城了,他才懶洋洋的掀了眼皮,命坐在門邊的小丫鬟打開車門,小丫鬟顫顫競競的開了門,寒風襲捲而入,楊十一郎瞧不清外頭景象,嫌小丫鬟礙眼,長腿一擡將人踢出車外,小丫鬟驚呼一聲,隨即掩沒在轆轆車聲中,年方十六芳華的小妾不忍的微眯起眼,楊十一郎渾然不覺的坐起身朝外望去。
他終於回來了!
楊十一郎回京,是太后病榻前逼着皇帝允諾的,皇后與蘭妃相視一笑,就撂開手,梅妃倒是緊皺了眉頭,使人去打聽情況,得知此事爲真後,惱的狠砸了一套白玉茶盞,其他嬪妃則是一派看熱鬧的態度,倒是楊妃知道後,難得的不是欣喜萬分,而是鐵青着臉。
楊家這隊人車在京裡掀起不小的關注,五皇子一派的官員暗鬆口氣,楊十一郎是犯事流放的,卻因太后一句話,就給放回來了!這表示什麼?楊家,盛寵不衰啊!太后在皇帝跟前仍是有話事權的。
有御史已在磨刀霍霍,等着要參富陽侯一家,太后病榻上求情,皇帝礙於孝道應允,但你楊家該義正言辭的表表態吧?沒有,正月十五未過,楊十一郎就大搖大擺的回京了!
這表示什麼?皇帝都還沒允諾,楊十一郎就擅離流放地回京啦!不然怎會這麼快就到京城!
富陽侯夫人看到久別的孫子回來,激動的抱着孫兒痛哭,陪在一旁的大老爺一家也是涕泗縱橫,富陽侯和世子卻是面沉如水,太后……這是病胡塗了!世子夫人看着一家子在大門前哭成一團,實不是個事兒,上前開口相勸。幾個妯娌幫着把婆母勸回府,關上侯府大門,阻絕了好奇探看的人們目光後,一庶子太太拉住世子夫人,“二嫂子,十一郎回來,真不會有事?”
“能有什麼事兒?”世子夫人回頭看着扶着侯夫人的大嫂一家,面上含笑:“太后娘娘最是疼愛咱們家十一郎,皇上純孝,看娘娘久病不愈。纔會開了金口允十一郎回京。你們說。皇上都允了,能有什麼事兒?”
幾個妯娌臉色稍霽,“二嫂子,既然。既然十一郎都回來了,那咱們族裡那幾個跟着流放的孩子也該都回來了吧?”
“這……”世子夫人爲難的笑了下,“這就不知道了,得着人去大理寺問問看,回頭我就跟世子說一聲,弟妹們且安心吧!”
妯娌們沒能得到肯定的答案,頗有些失落,說了幾句客套話就先行離去,世子夫人看着她們離去。才轉身回正院。“夫人,老夫人那兒正……”僕婦欲言又止,“您過去只怕要惹人不快……”
世子夫人輕笑,“這有什麼?皇上讓十一郎回京,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兒!這侯府是不可能再換人當家的。”
十一郎確確實實是犯了錯。皇帝已經輕判,大老爺確實是教子不嚴,這錯並不會因爲十一郎回京就消失,相反的,這個過錯會因十一郎在京中行走而一再被人提起。
大嫂一家興許會以爲,皇帝赦免十一郎的流放之罪,對他家是好事,且走着瞧吧!
“十一郎回來可是大喜,我這當嬸子的怎能不去賀喜呢?”
楊家十一郎返京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範家,範太傅閉目靜聽長子與幕客們的對話,範大老爺年中時調到了太學,管的是藏書閣,閒時閱覽羣書,倒也長進不少,就是遇上週氏母子還是會犯胡塗。
幸好,範安鬆仍待在樂州老家族學,掌管族學的四堂弟信中曾言,此子資質平庸,幸心地良善,遇有孤苦之人總是會伸手援助一二,然行事軟弱不決,於女色上有些放縱了!
範太傅想到此事,面色微凝。
“……老太爺,您說這事,咱們可要使御史彈劾?”範太傅睜開眼,問話的幕客捋須待答。
範太傅緩緩的掃視屋裡衆人一眼,方低聲道:“皇上一片孝心爲太后寬心養病,咱們彈劾什麼?要批,也得批富陽侯一家不知進退,不過這事,點到爲止即可。”他意味深長的道。
衆幕客們聞言皆露出微笑。
楊家要是以爲楊十一郎回京,是皇帝對楊家恩寵不衰的象徵,那可是大錯特錯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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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離鎮的市集邊上一家不起眼的小酒肆,店掌櫃的醉眼惺忪靠在牆邊打呼嚕,打酒的夥計靠在櫃檯打盹兒,店裡只有兩個客人,其中一人就是王家遍尋不着的三少爺王進修,另一人則是苗大。
“你說的那人到底來不來啊?”王進修口氣不善,滿眼質疑的瞪着苗大,苗大心裡直罵娘,面上卻還得恭敬的安撫道:“三少爺別惱,別惱,指不定是那人有事耽擱了,您別急,一會兒就來啦!”
王進修惱極伸腳就是一踢,“都是你,讓你帶我去找崔少爺,看看你把我帶到這什麼鬼地方來?修個車一修修到年後,回去,母親,母親不知要怎麼罰我呢!還有祖父、祖母……”說着,眼眶就溼了!
畢竟是半大的少年郎,雖是庶子,但嫡母從沒少他吃穿用度侍候的人,幾曾遇到這般委屈?在他想來,不過是找人討個主意,去去就回,沒想要跟家裡人說一聲,就這麼跟着人走了!
苗大不是外人啊!
他是姨娘的親戚呢!苗大和他老婆可是奉姨娘之命回來接他們兄妹去任上,自然是可信的不是嗎?
王進修一直渾鈍不明的腦子像是忽然開竅了,察覺到不對之處,苗大和他老婆來接他和妹妹,嫡母沒表態,祖母就先把苗大他老婆打了一頓,說是不敬主母,還是嫡母求情,他們夫妻才能帶妹妹回去覆命,對,就是這裡不對勁!
不是帶着王進蕗回去覆命了嗎?這苗大怎麼沒走?
王進修面色不善的轉頭望向苗大,“你根本沒想幫我對吧?你想把我綁走,好跟我姨娘要錢?我妹,她人呢?你老婆把她帶去那兒了?”
苗大原以爲自己的算計被王進修這傻小子看穿了,此時聽他這麼一喊,知道他想歪了,忙表白道:“三少爺,三少爺您病胡塗了嗎?小的夫妻是奉姨娘之命回來接您兄妹去任上的,怎麼會綁您走?再說夫人沒答應您去任上,就算給小的一百個膽,小的也不敢亂來啊!”苗大語無倫次慌亂的表白着。
被吵醒的酒肆掌櫃和夥計悄悄的睜開眼關注着店裡這唯二客人的對話,並在心裡道,看來這傢伙是個忠僕啊!
苗大一個大男人哭得眼淚鼻涕直流,說有多狼狽就多狼狽,王進修年輕的臉上很是尷尬,開口勸了幾句,見苗大仍是拿手掩着臉,抽抽噎噎的哭個沒完,站了一會兒,便訕訕然拂袖而去,以袖掩面的苗大,藉袖子掩飾,盯着王進修遠去後,看到窩在對面沒開店的包子鋪店招下的人影,暗朝那人比了手勢,才起身會帳,一副備受委屈的樣子走出酒肆。
走出市集後,苗大便快走向河邊,見那人跟上來,才停下腳步,“方兄弟來得可真慢啊!”
“嘿嘿,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怎麼,你家那位少爺給你臉色瞧啦?”
“嗐,你說這讀書人的腦子是不是特別管用啊?我都沒想到的事,他竟然先想到了!”
不等方兄弟問,苗大先交了底,反正他也瞞不了人,若有心去酒肆一打聽就全知道了,倒不如自個兒先說了,正好表示自己相交的誠心。
“你家這少爺倒不笨,你沒打算照做?”方兄弟問。
苗大啐一聲,“什麼啊!我要真這麼做了,他娘準知道是我乾的,你不曉得,那婆娘可厲害了!”苗大自知道自家婆娘收着曲姨娘一大筆錢,準備交給王進修,就盤算着弄來花,可惜他家婆娘畏曲姨娘如虎,把銀票看得死死的,他一點下手的機會都沒有。
好不容易熬到她把錢交出去了,帶着王進蕗回去覆命,他才伺機折回金水鎮,想要從王進修手裡把銀票弄過來,倒是沒想過拿王進修去換錢。
方兄弟想到自個兒手裡還沒甩脫的那一個肉票,心裡就煩燥不已,姜家那位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當是打發乞丐一樣,只扔給他幾塊碎銀,想到姜家繡莊還在時,自己可是個小管事哪!手底下還管着幾個小夥計,手裡幾時缺錢過,要不是聽了他大少爺的話,自己會落得今天這個下場嗎?
叫他殺人,他沒那個膽,只能養着那孩子乾耗着,待得春暖,再想法子把孩子扔了,眼下這天候,真把那孩子扔了,怕立時就得凍死,他可不想犯殺孽!姜衡那廝敢說不敢當,方虎想明白了,搭上苗大這人,想辦法從他家少爺那兒撈一筆,反正有苗大在前頭頂着,出了事也扯不上自己,被人耍的傻子,當一回就夠了!等他撈到錢,他就立刻遠走高飛,哼哼!那孩子,他就扔到姜家去,他家小輩造的孽,他家長輩們就得收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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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聿雷童鞋的評價票~昨天就想道謝來着,結果還是忘了,真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