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西北在打戰,但對京城的百姓來說,這場戰場距離他們很遙遠,除了武將家的家眷頻頻去廟裡、庵堂及道觀上香,對文官來說,除相關部門的官員外,其他人都是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除了糧食的價格有些上揚外,其他也都還好,冬天還沒到,裁製冬衣的皮子暫不缺,倒是絮冬衣的棉花幾乎都買不到,因爲要緊着部隊的軍衣,不過南方有一養鴨人家突發奇想,用洗淨的鴨絨和鵝絨代替棉花,裝填在夾衣裡,聽說十分保暖,質地又輕,非常受到追捧。
看着手裡的鵝絨衣,範安陽忽然有種重回到現代的感覺,還記得領到畢業後的第一筆薪水,就是去買一件粉粉的羽絨外套來犒賞自己,她還記得那件外套穿在身上的感覺,輕柔暖和,和絮了厚厚棉花的外套感覺截然不同。
“這就是鵝絨衣?”範安陽問。
莫世子夫人微微笑,“是啊!湖州的管事覺得應該很有賺頭,所以特地大老遠的帶回來給我看。”
“嗯,蠻好的。”範安陽看了一遍,炕上擺的這幾件全是絮了鴨絨和鵝絨,只是樣式都很單一,雖然很輕軟,但這樣的款式可引不起京裡上流人士的青睞,莫世子夫人是想到範安陽的如意繡莊,所以才請她過來看看。
範安陽便問她怎麼打算?
“我讓管事從南方進鴨絨和鵝絨,你看,這生意能做嗎?”
“這我也不好說,不過今年的棉花要緊着徵羌的將士,京裡已在買不到棉花了。”範安陽的強項不在做生意上頭。所以她沒法子給她肯定答覆,而且現在已近年底,就算現在從南邊進這些東西,能保證南邊供貨正常嗎?
莫世子夫人也知這事急不來,和範安陽閒話家常,又讓人把長子抱過來,小朋友正搖搖學步中。他生得像父親。承襲了莫家的好相貌,只有眉眼像親孃,是杏眼。
範安陽忙讓硯香把她準備好的見面禮拿來。“你是知道的,我呢,旁的統統拿不出手,只有這一樣。還算拿得出手。”
莫世子夫人正把那本精美的畫冊拿在手裡細細端詳,聽到範安陽這麼說。忍不住掩嘴輕笑,“你就這一樣,可就把我們其他全給比下去啦!你這畫也太精緻了,我可捨不得讓他去糟蹋。”
“可別。這就是讓你教他看的,哪!這是太陽,這是桌、椅。你可以抱着他,念給他聽。雖然一開始可能沒啥耐心聽,不過念多了,他就會跟着唸了。”
“不會是你們家那個已經會念了吧?”那纔多大的孩子,要真拿看圖說話,那可就是神童了!
範安陽尷尬一笑,“呵呵,我倒想養個神童呢!可惜,你表侄子不賞臉,他是很喜歡我抱他,唸書給他聽,可是念着念着他就睡着了!”
害他爹開始擔心,兒子不會是喜武不喜文吧?要真是如此,可能會被他曾祖父抓去修理。
每次聽到杜雲尋擔心這個、憂心那個,範安陽嘴角就忍不住抽搐,她以前怎麼從來不知道,丈夫竟然這麼愛瞎操心呢?小煦還不到一歲好嗎?聽人唸書聽得睡着,很正常嘛!不然他是希望兒子怎樣?直接張開嘴跟着念?拜託!也不看看小煦纔多大!
這個時候的小朋友就是要憨吃傻玩,吃飽飽、睡飽飽,乖乖長大嘛!她是絕對不會承認,那個整天教小煦開口叫孃的人是她,哼!
不過呢!阿洗小朋友拿到他姑姑精製的畫冊後,苦命的日子就來了,不止他爹,他娘,就連他祖父都會抱着他念給他聽,然後叫他跟着念。
小霸王因此躲到他祖母那裡去了,誰來都不給抱,只巴着祖母不撒手,只有祖母最好了!沒有叫他念書!嗚嗚嗚……
範安陽回過神,就看到莫世子夫人抱着兒子,正在教他念書,呃,範安陽覺得她好像做了一件很坑孩子們的事情啊?
哈哈,不管了,先溜再說。
南靖伯父子都上西北打戰去了,府裡就是世子夫妻當家,從南靖伯府回家的路上,恰好要經過鎮江伯府。
硯香便問,“要不要順道去探望二姑奶奶?”
“不要。”範安陽很直接的拒絕了,她和範安菊沒那麼要好,範安陽可還記得,範安菊曾連手杜雲蕾想謀害自己,好嫁給杜雲尋做繼室。
她娘怕賊心不死的範安蘭找自己麻煩,所以費心的擡高範安菊,好讓範安蘭把注意力全關注在範安菊身上,但這不代表範安菊曾經犯的事就被抹殺掉了,杜雲蕾可是已經爲她自己的行爲付出慘痛的代價,範安菊和她卻是天壤之別。
範安陽覺得,別說範安蘭覺得不平,只怕杜雲蕾也會憤恨難平!
嚴格說起來,杜雲蕾就是個沒腦子的傻姑娘,要不然怎麼會輕易相信,才初次見面的範安菊主僕?杜相之所以會將杜雲蕾除族,除了她太過輕易就被人哄騙,進而對至親下毒手,還有就是遷怒了!
誰讓她親孃是小萬氏呢!
“對了,可有二姑娘的消息?”
“她如今在大老爺名下的莊子上,和杜夫人在一起,杜夫人如今是癱在牀上,本來還有幾個丫鬟侍候着,後來,都被杜夫人趕走了,她不相信那些丫鬟,只相信二姑娘。”硯香悄悄的跟範安陽說她打聽到的消息。
範安陽想到被小萬氏嬌寵的杜雲蕾,她做得來侍候人的差事?
“就可憐二姑娘了,纔多大的人啊!整天忙着侍候杜夫人,要不是有婆子幫着打掃洗衣做飯給她們兩吃,怕不早餓死了!”
因是在杜大老爺的莊子上,莊頭奉命特別照顧她們母女,杜大老爺雖恨杜夫人害死了他的長女,可是她到底是與他一起生活近二十年的妻子,又給他生了一雙兒女。只是每每思及此而心軟時,就會想起從水裡被撈起來的杜雲尋,還有小小年紀就夭折的長女雲瑤。
稚子何辜!
他曾想質問她,怎麼下得了手,可是想起她手刃黃姨娘,生生的刺穿黃姨娘腹中胎兒的那一幕,他就再也無法軟下心腸。
“六月時。杜夫人情況好轉。曾讓莊頭替她傳遞消息,問她幾時能回府,說杜雲蕾年紀不小了。也該替她的終身大事做打算了!”硯香倒了杯茶給範安陽。
“她還不知道,二妹妹被出族了?”
“看樣子是不知道,大概二姑娘沒跟她說吧?”
範安陽搖搖頭,“讓人盯着。別太靠近,省得引人懷疑。”
“大老爺不會知道吧?”被這麼一提醒。硯香不禁憂心問道。
“就算知道了,又怎樣呢?二妹妹可是已經意圖謀害家裡人一次了,我可不想讓她有機會再做第二次,而且。你覺得,二姑娘會不會反省悔改呢?”
硯香想了想,最後搖頭道。“不知道。”
範安陽也不知道。
“讓人遠遠的看着,若她遇着難處。讓人看情況幫她一把,沒事,就遠遠的看着。”範安陽鄭重的交代。
硯香覺得有些奇怪,應諾後,不禁好奇的望着範安陽。
察覺到硯香的視線,範安陽轉頭苦笑,“我們是大人,遇着危險,會想辦法自保,但如果她仍然耳根子那麼軟,隨隨便便就讓人哄了,然後把手伸到小煦身上怎麼辦?”
杜夫人既然能託莊頭給府裡送信,那杜雲蕾是不是也能哄着人,替她把一些東西送進府來,讓不知情的人給小煦穿戴上呢?
“不會吧?”硯香想了想,驚訝的道。
範安陽卻道,“你忘了,小寶不是才差點中招?”
硯香懊悔的拍着額,“是啊!奴婢怎麼忘了。”
前幾天,門房接了高家送來的禮,因爲高大夫人常常給一對外孫們捎東西來,所以門房沒有多留心,派人把來送禮的婆子送到二門,二門上的婆子因爲前一晚着了涼,告假不在,另一個婆子前晚娶媳婦,吃多了酒,在二門邊的廂房歇覺。
剛進府侍候的一個小丫鬟,聽了來送禮的婆子央告,說送完禮還要趕着回去覆命,不能耽誤太久,就好心的要領她把禮送去給範安陽。
只是進了內院,高家來的婆子卻請小丫鬟帶她直接把東西送去小寶屋裡,說是奉主子命令,順道來查看一下小寶的住處的,怕他嬸子苛待了他。
小丫鬟不疑有他,便領着她去,見那婆子很規矩的放下東西,沒有亂碰東西,就跟着她離開,送走那婆子,小丫鬟覺得自己進府後,頭一回辦了大事,高興的跟才娶了媳婦的婆子說。
不想,那婆子立刻變臉,拔腿就跑,趕到小寶院子的時候,正好看到小寶的奶孃正把那婆子送來的包袱交給硯香。
那包袱是硯香拿去讓郎大夫瞧的,所以她知道,那裡頭是什麼東西。
“高家那位三夫人可真是惡毒,竟然拿沾到天花皮屑的衣服,要送給大公子穿。”
“幸好那天,那小丫鬟領她去的,是原定給小寶住的院子,而不是他現在住的屋子。”範安陽呼了口氣,小寶現在可是和他姐都住在常苑呢!
硯香聞言也是暗鬆口氣,“可不是嗎?”
因爲沒有逮到來送禮的婆子,所以明知可能是高家三房送來的,卻因沒有證據不能拿她們怎麼辦!硯香想到這兒,就覺得氣悶。
範安陽則覺高三夫人有病,這女人怎麼這麼喜歡自家女兒去給人做後母啊?王進苑若不是年紀略大,又是嫁回外祖母孃家來,想來她大姨母也未必樂意女兒給人當後孃。
京裡又不止杜雲啓一個男人,何必死盯着他不放呢?
硯香也覺得高三夫人有病,“大公子可是高家的外孫耶!她這樣謀害大公子,難道不怕高大夫人跟她翻臉。”
其實兩家早就翻臉了,只是這是家醜,不足爲外人道。
高尚書夫人自去年連連丟臉,就一直裝病,高家現在是高大夫人當家,二老爺和四老爺很知趣,請大哥幫忙尋了外放的缺,只把要求取功名的兒子們留在京裡,託大哥照看,很麻利的帶着女兒們去任上了。
只有三老爺,這個扶不上牆的爛泥,他不想出京去受苦,又想高官厚祿擁有權勢和財富,他們夫妻都認爲,長兄父子能得皇帝重用,全是受益於有杜相這好親戚之助。
所以三夫人才會非常執拗的要把女兒嫁給杜雲啓做繼室,再加上高尚書夫人的許諾,讓他們夫妻覺得這門親事應該是他們女兒的,但高大夫人不止不幫忙,還認了杜雲啓的未婚妻做乾女兒!
這實在是太過份了!
三夫人屢屢教唆人,在小寶跟前說王進苑壞話,又說範安陽不安好心,總之是把所有攔着他們女兒嫁進杜家的人,全都罵遍了!把小寶嚇得不想去高家。
眼看着杜雲啓再娶的日子就快到了,他們便鋌而走險,想說小寶他們幾個孩子若有個萬一,這婚事肯定就要作罷,所以便狠下心,要對付小寶。
“你想想看,對高家尚不設防,那對自家莊子上送來的東西,可會有所防範?”
硯香鄭重點頭,“您放心,我會讓他們一定要盯牢二姑娘。”
才說着,前頭忽然傳來喧譁聲,範安陽皺起眉頭,硯香連忙問車伕怎麼回事。
“前頭不遠就是鎮江伯府,好像有人在他們府外頭鬧事。”車伕有些頭疼,這些人要鬧事就鬧事,可是可不可以別耽擱他們這些過路人啊?
“有沒有旁的路,可以繞過去?”
“那要回頭,前頭那個路口可以繞出去,只是會比較遠。”車伕看了看周遭的情況,因爲後頭已經有車在調頭了,所以他們暫時是轉不出去,他忙跟範安陽回稟了情況,範安陽想了下,就道,“沒事,咱們就等一會兒,如果前頭一直不散,那等後頭的車散得差不多,咱們也調頭走別條路回府。”
車伕欸了一聲,侍衛們便四散開來,守着馬車。
等了半晌,前頭吵鬧聲越來越大,硯香看範安陽有些不耐煩,忙問車伕,外頭狀況,車伕看後頭的車變少了,便道可以調頭了,侍衛們忙護着車調頭,一路疾行回到家,範安陽就把這事拋到腦後去了,不想,隔沒幾天,吃完晚飯正喝着茶,杜雲尋跟她說,永寧侯府不知犯了何事,竟然全家都被逮到牢裡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啊?”範安陽差點把茶噴出來,有點小難的把茶給嚥下去後才問。
“好像是鎮江伯把永寧侯一家給告到刑部去了。”杜雲尋抱着兒子,小煦伸手要抓桌上的茶盞,他防着兒子被燙着,邊心不在焉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