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一下就下了三天,到處都是溼漉漉的,天又冷,雖說已經是春天,但賊老天就是冷,天下衆生只能無奈接受。
也因爲這場雨,大家待在屋裡的時間多了,閒着無聊不說八卦聊是非,會把大家憋死。
可是賀璋家的才說了,不能妄議主子,那,就來說說別人家的八卦吧!
雖說雨天,大家縮在屋裡的時間多,但畢竟是當下人的,主子令去跑腿,能不去嗎?
能不去,古家那小廝就不會活活讓天雷打死!
範安陽住處東角門的小屋裡,婆子們正在嗑瓜子兒喝茶閒聊,“聽說小漢被雷劈?真的假的?”
“我老婆子活了快六十歲,平日裡沒少罵人被天打雷劈,沒想到真有人會被雷劈。”穿玄色袍子的婆子嗤道。
“這種事能做假嗎?”挑起這話題的婆子生氣了,跳起來跟前者槓上了。
“那有誰見着了。”
“我見過了。那天人擡回來土地廟,我去瞧了,衣服燒破了,全身黑乎乎的,那臉啊,都焦了!哪哪,這兒和這兒皮都沒啦!底下的肉紅透透的,還有些焦……”說話的婆子滿臉縐紋,梳得緊實的圓髻上彆着一朵迎春花,生動的形容起那小廝的模樣,直讓圍坐一旁的婆子聽了作嘔。
“胡大姐你別嚇人啦!”幾個婆子尖聲叫着制止她再往下說。
“欸,欸,我又沒說錯。”別了朵迎春花的胡大姐說得正起勁,被人從中打斷,不高興的嘟嚷着。
其他人忙安撫她。正亂着,古家角門開了,走出來一個瘦長臉的婆子,她與古家人道了別,看古家門關上了,才匆匆往範家借住的院子走來,看門的婆子讓她進來,幫着收了傘。讓到屋裡坐下。
坐在邊上喝茶的圓臉媳婦子則道:“要我說啊,這肯定是老天爺都看不慣古家做事不地道,纔會劈死人來示警。”
“那道長怎麼說?”瘦長臉的婆子聞言嘆了口氣道:“那死要錢的,說這是怨氣太重,要做法七七四十九天,方能驅散怨氣。”
那胡大姐問了道長要收多少銀子。瘦長臉的婆子支吾着說了;“一百兩。”
“一百兩?”她們做到死也存不了這麼多錢,那牛鼻子老道輕輕鬆鬆就能賺一百兩?
“吃住還不包括在內咧!”瘦長臉婆子爲之肉痛不已。
“古家老爺有錢啊!”
古家近來事情不斷,也怪不得大家的話題繞着他們。瑞芳兩個提着食盒撐着傘,緩緩從遊廊走來,與婆子們打了招呼,不多時,車伕趕了車過來,接她們兩送吃食去給杜家兩位表少爺。
“欸,這兩家少爺感情可真是好。”
“待下人也體恤啊!”衆人點頭,下大雨派人跑腿,離得又不遠,還派人駕車去。
這麼一比。立見高下啊!
“不過這也難怪啊!聽說範家老太爺可是高官哪!”
“聽說是皇帝的夫子,教皇帝讀書的。這氣度,古家怎麼及得上……”
婆子們嘰嘰喳喳說個沒完,不多時瑞芳她們就回來了,還帶了幾筐鮮果回來,後頭還有杜家的車,婆子們忙上前侍候。打傘的打傘,搬東西的搬東西,,忙完了才又再回小屋閒聊去。
原本負責守大門的老蒼頭正燙着酒,等着車伕回來,兩個人一碰頭,就互相交換起村裡最新的消息。
“你說的是真的?”老蒼頭喝着小酒,瞪大眼問。“葉家那丫頭真給逃了?可她怎麼逃得出來?那天不是封棺了?又埋到地下,她怎麼可能出來?”
“欸,我瞧着有可能,大概是因爲雷劈死人,那幾個修墓的工人怕這事做絕了,陰損啊!修墳的時候動了手腳吧!”車伕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道。
老蒼頭搖頭不信。“不能吧?這修墳的事講究得很,怎麼可能這麼幹?”
“古家那小夥子可是當着大家的面給雷劈了!老天爺也看不過去啊!”車伕振振有詞,“若不是前一天沒做好,他們隔天又去墓地做什麼?”
老蒼頭撓撓頭上花白的發,想不出話來反駁,良久才擠出句話:“說不定人家做事頂真,怕雨水衝了新墳,才特意回頭去瞧瞧的,再說,古家那位大總管也在,他手下那夥人容得了那些工人這麼做?”
被這麼一反問,車伕也遲疑了,“你說的是。那,那你說,葉家那丫頭真沒逃出來?還在……”
“應該吧!”老蒼頭不確定的回了句,心裡則想,若那丫頭命大,真給逃出來就好了!
他喝了口酒,低聲的問起範家大少爺之前去了那裡,車伕是範家的人,聞言笑着敷衍過去,老蒼頭見他不說,也不追問,識趣的轉而聊起這姚家村附近的名勝古蹟來。
※
杜雲尋那天不動聲色的處置了幾個丫鬟,又把身邊侍候的全梳理了一遍,把杜夫人安插到他身邊的人踢了出去,杜雲啓頭痛不已,只得上門找範安柏討主意。
範安柏撥了兩個二等丫鬟,三個婆子過來幫忙,說好等杜雲啓從人伢子那裡買人回來,看情況再說。
兩個二等丫鬟是範安柏身邊的,最是謹言慎行,三個婆子也不是嘴碎的,而是都聽說了,杜二表少爺就是惱了身邊人嘴碎,才一氣將人捋了乾淨,因此她們閒時也不敢聚在一塊兒說嘴,而是抱着繡籃做針黹。
杜雲啓撥了兩個丫鬟和四個婆子過來,婆子們還好,就是那兩個丫鬟有點不安份,老愛往杜雲尋眼前湊,杜雲尋忍不住發了幾次火,都被杜雲啓硬勸了下來。
下了幾天雨,這兩個丫鬟又往他跟前湊,惹得他大發雷霆,正巧範家丫鬟奉命送吃食來。他一聽就去找杜雲啓。
“我要去看小路。”杜雲啓頭疼不已,他不懂,範安嶽很明顯的排斥杜雲尋,爲何弟弟還老要過去看他?杜雲尋很堅持,他只得同意,讓人把村長送來的鮮果送一些過去。
範安柏起先聽到杜家分了些姚村長送的鮮果過來,他正納悶着,就看到杜雲尋。“在屋裡待不住。想出來溜溜?”
“嗯。”杜雲尋抱着白白,白白的毛還是略嫌稀疏,不過比它剛來時要好看多了。
“阿昭和小路都在歇午,你可要去睡一下?”
杜雲尋沒回答他,範安柏看了眼自己派過去的丫鬟,那丫鬟知趣的開口道:“二少爺將才躺了下。覺得氣悶睡不着,大少爺便讓二少爺出來透透氣,現在應該舒服些。想睡了吧?”
臺階搭得這麼好,範安柏朝她滿意的點點頭,“復常,讓她侍候你去暖閣歇會兒吧?不然一會兒那兩個小傢伙起來,知道你來,又要磨着你不放,回頭你又頭痛了。”
杜雲尋的身體自那次溺水後就很虛,午後若沒有歇息,晚間就容易頭痛。因此他聽範安柏這麼說,便點頭讓丫鬟侍候他去睡中覺了。
正巧來回事的一個管事正要進屋。與杜雲尋撞上,忙躬身道安。杜雲尋卻未如外間傳言,稍有不慎惹惱他,就暴跳如雷,而是草草與他點個頭就跟着丫鬟走了。
那管事怔愣的站在門前好一會兒,直到裡頭傳出範安柏的聲音,他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
“怎麼?看杜二少爺看傻了?”範安柏似笑非笑的問道。
“不。不是,小的是看,杜二少爺脾氣蠻好的啊?”他不解的道:“與京裡傳言也差太多了。”
這話倒勾起範安柏的好奇心來。
“哦?京裡都說他些什麼?”
“說杜二少爺脾氣暴烈如酷暑驕陽,稍有不如他的意,就大發雷霆,可剛剛小的差點撞上他,也不見他動怒。”
範安柏笑紋漸深,“這種伎倆,虧得那女人也用上了。”
管事怔了下,隨即反應過來。“難道這些傳言都是杜家那位新夫人使人傳出去的?”
“應該是吧!”真是愚蠢,那女人也不想想,杜雲尋纔不過十歲出頭,一個孩子脾氣能多大?家裡大人都不管的?由着他胡鬧不成?追根究底下去,就是她這繼母不會管教,不論是對兒女或是府中下人都一樣,明白人一看即知,這是有人刻意抹黑,不明白的人看熱鬧,對他們而言就是看戲,管他誰是誰非,誰脾氣壞,誰理虧,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你過來可是有什麼事?”範安柏笑笑就將這事擱下,杜相若明知兒媳在外敗壞孫子名聲而不管,他一個外人,又遠在京外,能做什麼?
“是,方護衛送信回來了。”
“他人呢?”方護衛便是隨御衛統領去樂州的範府護衛之一。
“小的看他淋得一身溼,怕他這樣貿然進來,會過了寒氣給您,就讓他先去更衣了。”
範安柏點點頭,“讓人給他送熱水和吃食過去,有什麼事,等他收拾好再說便是。”
“是。”管事遲疑的道:“小的這就跟他說去。”
範安柏微笑點頭讓他快去,管事匆匆告退,不多時卻又捧着一個油紙包回來,“大少爺,方護衛讓小的先把這東西呈給您,他先去更衣了。”
“嗯。”範安柏接過油紙包,讓管事快去吩咐廚房,等管事出了門,他纔將油紙包拆開,裡頭整齊摞了一迭書信,他舀起第一封來瞧,竟是祖父的字,額頭擠出了川字形,展信來看,皇上果又因楊太后施壓,派了兩千京營人馬前往北地,幫忙尋找楊十一郎。
至於楊元富,皇帝責令富陽侯派人來把人接回去,不許再插手地方官員處理公務。
範安柏嘲諷一笑,又拆第二封信,是母親的家書,如同父親外放時,母親每個月都會捎回來的家書一樣,噓寒問暖細細叮囑,只是這回看信的感覺跟以前大不同。
因爲母親的信裡,隻字未提妹妹範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