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瑤期讓丫鬟們下去,任瑤華叫住蕪菁讓她注意那個溫嫂子的動向。
等人都下去了,任瑤期將自己的一些猜測與任瑤華說了。
“她們到底想要做什麼?”任瑤華冷着臉道。
任瑤期想了想,搖頭:“只能且看着了。”
就憑這些表面上的蛛絲馬跡,她只能猜測那個姓溫的廚娘有問題,很有可能是方姨娘爲了設計林氏而讓自己的孃家安排過來的。如今林氏一方已經是毫無招架之力,方姨娘還想要利用那個廚娘達成什麼目的,任瑤期還真的猜不到。
不過現在至少是已經有了些頭緒,總比兩眼一抹黑要好的多。
這裡姐妹兩人還在猜測那個溫嫂子,不過讓她們姐妹沒有想到的是,過了兩日她們就聽說溫嫂子向任時佳請求要回江南。
任瑤期也不由得有些意外,方姨娘辛辛苦苦地安排人去了林家,只是爲了打到整倒林氏地目的?
這一日是任時佳孩子的洗三日,因爲任時佳是在孃家坐月子,所以孩子的洗三也在孃家辦了。
這日一早任瑤期和任瑤華跟着李氏一起去了任時佳的香暖閣。
任時佳的精神很好,任瑤期進去看她的時候,她正斜靠在牀頭,自己將睡熟了的孩子抱在懷裡,整個人都洋溢着喜悅幸福的光彩,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樣子。
見李氏帶着任瑤期任瑤華來看她,她還主動將孩子遞給任瑤期和任瑤華讓她們抱,見任瑤期和任瑤華都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她看着咯咯直笑。
李氏道:“還是讓奶孃抱着吧?她們哪裡會抱孩子?可別磕着碰着了。”
任時佳卻是撇了撇嘴,對李氏抱怨道:“這話可別讓他爹爹聽見了。昨兒玉兒過來看孩子,說是要抱抱,我擔心孩子磕着碰着沒有答應,就被他爹給教訓了。說是兒子就得要粗養,照我這樣護着,以後長大了也成不了什麼事。”
雖說是抱怨的語氣,不過在場之人都能聽出來這當中的嬌嗔。任時佳和姑爺林琨的感情向來是極好的。
李氏就在一邊看着她笑。
任時佳卻是看着懷裡的孩子,突然嘆息一聲:“我也不指望他成什麼大事,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娶妻生子,繼承林家二房的香火。”
李氏見她如此,知道她可能是想起了之前沒有保住的幾個孩子,不由得也有些唏噓。任時佳的任家的人中難得的待她親近的,所以她對任時佳也很有好感。便真誠地安慰她道:“你吃了那麼些苦,如今定是苦盡甘來了。放心,孩子一定會講講康康長大成人的。”
任時佳聞言不由得一笑,看着李氏道:“所以人都說我福氣好,嫁到林家這麼些年都是享福的,也只有三嫂你覺得我是吃了苦頭…只有三嫂你明白我的難處。”任時佳雖說是笑着的,眼眶卻是紅了。
李氏忙道:“瞧我,好端端的說這些惹你傷神做什麼。坐月子的人是不能落淚的。”
任瑤期湊過去看乳孃懷裡的孩子,見他咬着自己的拇指頭睡得正香,臉上比剛出生第二日的時候已經好了許多,她故意嘀咕道:“姑父說表弟過幾日就能睜眼睜眼看我們了,這都第三日了,還是這麼好睡。”
任時佳在那邊聽到了,忍不住笑了:“你姑父沒有騙你,他會睜眼了,只是剛吃了奶正在睡覺呢。”
李氏瞪了任瑤期一眼,輕叱道:“沒規矩。”
任時佳心情卻是好了起來,對李氏道:“這可不是瑤期沒規矩,相公對孩子向來好脾氣,在林家的時候那些侄兒侄女就喜歡六叔長六叔短的叫,有什麼事情也總是喜歡找他這個六叔。”
“姑姑,聽說你那個會做江南點心的廚娘要回鄉?”任瑤期坐到任時佳身邊,問道。
任時佳點了點頭:“她過來的時候並未籤賣身契,這次說是家裡的母親重病,要回去照料。我原本找她來是因爲懷着孩子,需要個會做藥膳的。現在孩子已經生了,她有是爲了要盡孝道才提出要走,我也不好攔着。”
見任瑤期聽着不說話,任時佳突然想起來了什麼,笑着道:“你是喜歡吃江南的糕點麼?以後我再讓姨母替我找個廚娘來就是了。”
任時佳一直以爲任瑤期對江南的糕點有興趣,在任家的這幾個月總會讓自己的小廚房做一些糕點送給各房各院,還總是會主動派人去詢問任瑤期想吃什麼點心。
任瑤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的點心做得確實是很好吃呢,姑姑之前不是說會將她留下來麼?她是突然提出要走的?”
李氏聞言卻是有些奇怪地看了任瑤期一眼,任瑤期表現得好像自己很喜歡吃任時佳送過去地點心,不過她自己的女兒她是知道的。任瑤期不愛吃太甜的糕點,而江南的點心都是偏甜的。
不過她沒有當場拆穿任瑤期,只是坐在一邊喝茶。
“是啊,原本我還問過她,她說願意待在燕北的。昨日卻是過來說想要離開,回江南去。”任時佳也有些遺憾地嘆氣道。
她對這個廚娘還是很滿意的,藥膳和點心都做的好,人也機靈。有這樣懂一些藥理的人在身邊,她以後回了林家也不怕別人暗中給她和孩子使壞了。
任瑤期卻是在猜測溫嫂子突然離開的原因,是與上次被她們撞見的事情有關係?聽任時佳的時候,她原本並不是打算這麼快就離開的。這是方姨娘的意思還是誰的意思?
任瑤期不知道的是,這時候她暗中打聽的溫嫂子正在見林琨。
林琨看着端着托盤進來的婦人,暗自皺眉:“有何貴幹?”
溫嫂子將茶盤裡的粉彩福壽蓋碗放到了林琨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奴婢是奉太太的命來給爺送蓮子羹的,爺慢用。”
林琨看了也不看那盞所謂的蓮子羹,只冷淡地點了點頭:“放下就出去吧。”
溫嫂子臉色也沉了下來:“林六爺,您當初是怎麼答應我主子的?這會兒卻要過河拆橋了?”
林琨淡聲道:“林某人不曾記得自己答應過什麼人什麼事,也不懂你在說什麼。你的主子是誰?我若是沒有記錯,你是方家舉薦給我們的廚娘。”
溫嫂子笑道:“既然林六爺不記得了,奴婢就好心提醒您一下。當年林家大房見您祖父和父親皆遭不測,便對你們二房的家產起了覬覦之心,故意在一個突然的時機告訴你母親這個噩耗,害您母在才生您的時候難產而亡。而您,則被大房的人收養,由二房的大爺變成了林家大房排行第六的六爺。”
“原本你自幼多病,林家大房的人以爲你活不過成人,不想您的命卻是硬得狠,不但平安長大成人,還故意娶了林老太太孃家的侄孫女。這些年大房的人不斷給六太太下藥,讓她頻頻小產,打的注意就是想要讓你們夫妻斷了分家的想念,並過繼大房的子孫。上一次,奴婢初到林家的時候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您,您卻是不由分說將奴婢罵了一頓,說我瘋言瘋語,奴婢只能又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六太太。原本我主子還以爲您真的對大房的人感恩戴德,連自己的生父生母都忘記了,後來才明白,原來你並非是不相信,你只是在等一個更好的時機,這個時機就是任家的插手。”
溫嫂子看了林琨一眼,“或許你一開始對六太太小產的原因就是知情的,卻是故意隱忍不發。爲的就是想要爭取到任家這個助力。林家大房與任家產生嫌隙,任家纔好明目張膽地站在你這一方。林六爺,好深地心計,好決絕地手段啊!”
林琨面無表情地看着溫嫂子,眼神幽深。
溫嫂子不知爲何心裡覺得有些滲得慌,可還是硬着頭皮裝作面不改色的模樣繼續說道:“林六爺,您以爲任家老爺子就會心甘情願地幫你了?任老太太再如何疼愛六太太這個閨女,她也只是個閨女罷了,嫁給了林家就是林家的人。任老爺子說是願意幫你,也不過是想要藉助林家的分家從中獲利罷了。當年任家和林家答應您和劉太太的親事,也不過是兩家各懷算計罷了。你可是願意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從林家大房的手上又去了任家手裡?”
溫嫂子說完後就仔細觀察林琨的表情,不過令她意外的是,林琨竟是依舊一臉平靜,並未因爲被他拆穿而惱羞成怒,或者擔心害怕。
溫嫂子有些摸不準林琨了。難道主子的猜測以及所查到的那些其實是錯的?
林琨看了溫嫂子片刻,面不改色地緩緩走到椅子上坐下,一邊繼續整理桌上擺着地賬冊,一面淡聲道:“你主子的故事編得不錯。不過我沒有興趣,你還是早些走吧。”
溫嫂子咬了咬牙,對林琨的軟硬不吃很是不快:“林六爺,您就不怕我將這件事情宣揚出去?”
林琨的手一頓,隨即又開始低頭忙自己的事情,頭也不擡:“請便。”
“林六爺,你要知曉奴婢這次聽您的話離開劉太太並不是因爲奴婢和奴婢的主子怕了你,而是想要表現我方的誠意罷了。與其讓任家算計,您還不如與我主子合作。到時候可取所需,豈不是比你在任家人面前伏低做小要痛快?”溫嫂子不死心道。
林琨這才擡頭看了溫嫂子一眼,卻有些好奇地問:“其實我倒是想要知道,你家主子這麼上竄下跳的是爲了什麼?我林家的事情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溫嫂子皺眉道:“林六爺,不要將別人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
林琨微微一笑:“是好心還是驢肝肺不用你提醒我知道,我林家的事情不想要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外人來橫插一角。至於你,原本說好了很快就會離開,我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你留在林家並跟着太太來了任家。不想你們主子卻是出爾反爾,想要你繼續留在林家好成爲她以後的助力。你們主子也未免太高看我的涵養了!”
見溫嫂子還想要說什麼,林琨伸手打斷:“這次的事情,我與你主子算是互不相欠,想必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麼牽涉。聽說你已經與太太言明要離開,過兩日我們林家有船去京都,你可以搭乘林家的船走。”
溫嫂子見林琨油鹽不進,心下氣惱,不由得冷笑道:“多謝林六爺費心了!”
林琨擺了擺手,示意溫嫂子離開,溫嫂子冷着臉轉身走了。
雖然林琨名義上是她的主子,她之前卻是以爲自己握着林琨的秘密而並不將他放在心上。不想林琨之前的態度曖昧不明,雖然沒有答應卻也沒有拒絕。不想在孩子生下來之後卻是沒有拖泥帶水的直接拒絕了她們。
對她的威脅絲毫不放在心上,還反過來威脅她說若是不自行離開,就會想辦法讓她離開。
而林琨不管之前因爲什麼考量沒有與溫嫂子以及她背後之人撕破臉,他其實是真的不怕她們的。溫嫂子口中的把柄不過是她們的猜測之言,而她自己與方家的關係卻是有跡可循的。真的要公之於衆,吃虧的並不會是林琨。
溫嫂子走後,將手中的賬冊放了下來,伸出右手輕輕捏了捏眉心,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
溫嫂子的威脅他雖然不懼,可是她剛剛說的那些話卻還是讓他想起這些年自己的遭遇,他後來查過,他祖父和父親的死確實是意外。而他母親也確實是因爲突然聽到父親去世的消息後承受不住而早產,最後因失血過多沒有活下來。
對於母親的死,他的懷疑的,但是因爲已經過了許多年,他查了多年也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是大房的人蓄意害人。
而對於自己的妻子任時佳,林琨的感覺是複雜的。
雖然他也是在妻子小產幾次之後纔開始懷疑林家大房的人,可是他也不知道若是他一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他會不會將計就計利用任時佳爭取任家的支持。
至少有一點溫嫂子說對了,林琨當年娶任時佳是因爲他已經走投無路了,只能利用與林老太太的姻親的任家。
溫嫂子從林琨這裡出來的之後臉色十分不好看,雖然方姨娘那邊對她並未責怪,反而應承給她一筆銀子讓她回江寧,可是回去之後她能做什麼?方夫人那邊自己從孃家帶出來的心腹不少,對她這種半路投靠的絕對不會真的全心全意的信任,她也是因爲看出來了這一點纔會主動請纓來燕北幫方家的姑奶奶的。
從小徑中快步轉出來的時候,溫嫂子差點撞到一行人。還好走在前面的一個小丫頭反應十分靈敏,跳着閃開了。
溫嫂子之前心情就不好,這會兒正要出口質問,可是在看到丫鬟身後的人之後臉色一僵,然後迅速的露出來一個笑臉,屈膝福了福,喊了一聲:“五小姐。”
任瑤期微笑着看着溫嫂子這一瞬間的變臉,瞥了一眼她之前轉出來的那一條小徑:“溫嫂子這是從哪裡來?”
溫嫂子想着面前的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姑娘,心下鬆乏了幾分,回道:“之前太太吩咐奴婢,每日這個時候給在書房看賬冊的林六爺送一蠱甜點。”
任瑤期收回視線,點了點頭:“聽說溫嫂子要回鄉了?你做的甜點很好吃,我很喜歡,以後怕是沒有機會吃到了。”
溫嫂子在人前是個性子活潑又開朗的婦人,聞言便笑道:“五小姐喜歡吃什麼?奴婢回去給五小姐做些送去。奴婢左右也要過兩日纔回離開任家,做些點心的時間還有的。”
任瑤期聞言十分高興:“那樣太幸苦溫嫂子了,姑姑知道了怕是會笑話我嘴饞。”
“五小姐這是哪裡話,我們六太太最疼幾位小姐了,您愛吃她院子裡的點心,她不知多歡喜呢。”
這個時候的溫嫂子一副溫良忠僕的模樣,哪裡有之前的那種冷然的臉色。
任瑤期便隨口說了兩個點心的名字,溫嫂子記好了之後,恭敬地退下去了。
從迴廊裡走出來之後,任瑤期後頭看了一眼,溫嫂子已經從另外一條岔道離開了。看着之前她走出來的那條小徑,任瑤期不由得若有所思。
方姨娘和林琨之間有何牽扯?
而溫嫂子之前的臉色那般難看,又是爲了什麼?是不是她離開任家並不是她自願的?依着方姨娘的性子,即便只是一顆棋子,她也不會還沒有發揮出大效用就棄了,這並不是方姨娘的風格。
任瑤期覺得這當中定是有什麼不對,可是依舊還是隔着重重迷霧。這種感覺實在是有些不好過。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要想個什麼法子才能將這件事情弄明白呢?走在園子裡的任瑤期不由得迅速轉起了腦筋來。
這一日很快就過去了,第二日上午任瑤期正與任瑤華一起在李氏房裡聽周嬤嬤教她們家務之事,一個讓任瑤期意想不到之人突然來訪。
任瑤期聽到門房的婆子急急忙忙跑過來,氣喘吁吁地說燕北王府郡主來了,還是指名來找她的的時候也是一臉驚訝。
看着李氏,任瑤華和周嬤嬤都疑惑地朝她看過來的時候,任瑤期收回了自己驚訝的表情,笑道:“上次郡主說要來白鶴鎮玩,我還只當她是說笑的,不想今日真的來了。”
李氏想了想,笑道:“看來這位郡主是與你投緣。來者是客,你快拾掇拾掇去見見吧。”
蕭靖琳這麼一來,自然是將任家上上下下的人都驚動了。老太太首先反應過來,忙帶着大太太親自出了榮華院去迎接。
老太太這麼鄭重也並不奇怪,蕭靖琳雖然只是郡主,可是以蕭家在燕北的地位,蕭靖琳的地位其實等同於公主。燕北的女子都想要與她相交,可惜蕭靖琳一年到頭都不在府裡,基本上沒有參加過名門淑媛門的各種聚會,所以這次她主動來到任家,讓任家的女眷們驚訝之餘也不由得有些受寵若驚。
所以等任瑤期知道消息之後,蕭靖琳已經被任家的任恭恭敬敬地請到了榮華院去了。
任瑤期和任瑤華過去地的時候就看到面色淡然的蕭靖琳安安靜靜的坐在了上首,任老太太也坐到下首。
大房的大太太,大少夫人,四小姐任瑤亭都站在任老太太身後,甚至連正在與任時茂冷戰並看誰都不順眼的五太太林氏也帶着任瑤玉過來了,也只有她自以爲熟稔地在與蕭靖琳說話。雖然蕭靖琳只是簡單地點頭,也沒有打消五太太的熱情。
見任瑤期和任瑤華進來了,五太太對蕭靖琳道:“郡主,我們家瑤期過來了。”
任瑤期和任瑤華上前去給蕭靖琳行禮,老太太皺眉看了她們身後一眼:“你們的母親呢?怎麼不過來見郡主?”任老太太覺得連她也出門去迎蕭靖琳了,三太太李氏卻是連面也不露,實在是有些不成體統。
任瑤期是知道自己的母親的,獻王府雖然已經不在,可是她並沒有向藩王的女兒卑躬屈膝的覺悟。李氏並不是故意端架子,她的驕傲是被自幼培養,融入在骨子裡的,所以她也不是故意不來,而是沒有意識道自己要來。
任瑤期也沒有提醒李氏,她知道有些事情會觸動母親心裡地某一根弦,讓她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