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轉頭的時候感覺到有一道視線在打量自己,卻只看到一輛從自己面前行駛而過的馬車,看馬車上的裝飾應該是女眷用的,他皺了皺眉就移開了視線。
劉貴從他身後追了過來,停在了離他一步遠的地方,小聲道:“爺,柳家的人昨日已經過了河間府,照腳程明日就到了,您看要不要先一步派人去接?”
雷霆冷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們有派人來讓我們接人?”
劉貴看了主子一眼,小心道:“沒有。”
雷霆扯了扯嘴角,卻是讓人感覺不到半點笑意,劉貴忍不住低下了頭。
“既然客人沒有給我們打招呼,你就算是派了人去也沒有人會領情。”雷霆的聲音不帶分毫的感情。
“是。”劉貴不敢再說什麼了,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剛纔的話。
別人不知道太夫人是怎麼去的,他作爲雷霆的心腹卻是清楚的很。
柳家受了人指使悄悄派人來了燕北,想要當衆揭穿太夫人的身份。太夫人明面上的身份是幾十年前因爲牽扯到宮廷鬥爭而被先皇遷怒以致沒落了的大世家柳家的嫡出之女。
原本以爲柳家的人早已經死的死逃的逃,不想卻還有幾個漏網之魚。這次來的人,據說就有太夫人那一輩的同宗姐妹。
好在雷家提前得到了消息,沒有讓人打個措手不及,只是太夫人爲了保住雷家卻…
太夫人性情果決堅毅,等雷霆覺得不對趕去阻止的時候已經晚了。
“盼兒現在在哪裡?”雷霆突然出聲問道,聲音裡總算帶了些感情。
劉貴趕緊道:“小姐在二爺院子裡。二爺不在院子的時候就由乳孃和二爺的屋裡的幾個大丫鬟照顧,爺請放心。”
雷霆點了點頭。
劉貴看了雷霆一眼,小心道:“爺,月桂姑娘去接了小姐好幾次,說是要接到您院子去照顧,不過小姐不肯。”
雷霆眉頭一皺:“月桂?之前阿芙跟前伺候的大丫鬟?”
“是的,爺。太太去世後月桂姑娘一直留在了院子裡,平日負責掌管院子裡的賬目。”
“既然是太太身邊的舊人,等孝期過後給她一份豐厚的嫁妝。”雷霆隨口道。
這種內院的事情雷霆是從不過問的,只是因爲是亡妻身邊的舊人才開尊口提上這麼一句。
劉貴看了雷霆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什麼也沒說低頭應了。
雖然之前太夫人在的時候曾經提過讓大爺將月桂收房,不過顯然大爺並沒有放在心上。如今太夫人去世爺要守孝,就更不會考慮這種事情了。
儘管劉貴覺得,這個時候大爺院子裡若是有個可以主事的女人會更好一些。太夫人一去,雷家連個可以掌管內院的人也沒有了,這也是他明明知道月桂的心思卻也沒有戳破的原因。
“盼兒喜歡在二弟院子就讓她在那裡吧。我也沒有功夫照看她。”雷霆伸手捏了捏眉心。
劉貴又低聲應了。
雷霆只有雷盼兒一個女兒,父女兩人平日裡卻並不太親近。雷家家主每日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就算他不忙,照顧女兒的事情也不是他可以做的。
所以相較於雷霆這個總是嚴肅的父親,雷盼兒倒是與肯陪着她玩耍的二叔雷震關係更親近。
而雷震雖然性情開朗卻是個十分心細的少年,雷太夫人去世之後。他第一時間將侄女接了過去親自照顧,比雷霆這個生父要稱職得多。
******
任瑤期的馬車到達譚記的時候正好到了巳時了。因爲突然接到任瑤華的消息,她出發的時間有些晚了。
蕭靖琳身邊的丫鬟紅纓得了吩咐。早就等在門口的。任瑤期的馬車一到,她就引着車伕將馬車從側巷駛進了酒樓的後門。
儘管燕北的禮教不如京都嚴苛,內宅婦人們出行在外進入酒樓商鋪也很常見,不過也只會走專門爲婦人準備那一扇門,好與前庭的男客們分開。
不過很顯然。今日的譚記酒樓是不接待外客的。任瑤期被紅纓領着到達二樓的包間的時候,一路上沒有遇見半個人影。就連堂倌也沒有。
這一間包房很寬敞,分爲前廳和後廳,任瑤期進去的時候就想到這麼張揚的排場不像是蕭靖琳的風格。
果然走到裡面的後廳的時候,任瑤期看到了蕭靖琳和蕭靖西兄妹兩人坐在屋子當中的八仙桌旁下棋。
蕭靖西似乎很喜歡下棋,每次遇見他的時候都少不了看到棋盤。
至於任瑤期爲何認爲是蕭靖西喜歡下棋而不是蕭靖琳。那是因爲現在的蕭靖琳坐在那裡眉頭緊鎖,眉心簡直能夾死蒼蠅。
而坐在她對面的蕭靖西嘴角噙着一份笑意,明明是嫡仙般的氣質和容貌卻硬是讓任瑤期從中看到了幾分貓看着老鼠在爪子下面撲騰的惡趣味。
見任瑤期走了進來,蕭靖琳眼睛一亮,然後面無表情看似漫不經心地將手中捏着的一枚棋子往棋盤上一扔,然後黑多白少工工整整的一盤棋瞬間就被砸得面目全非。
蕭靖西額角一跳,卻依舊笑容完美地朝任瑤期點頭打招呼。
任瑤期突然就覺得,其實當個嫡仙也挺累的。
任瑤期當作什麼也沒有看見的上前去與兄妹兩人見禮,然後被蕭靖琳拉着在身邊坐下。
“棋局還沒完。”蕭靖西慢條斯理地伸手去給棋盤復位,儘管所有的棋子都脫離了原位,蕭二少爺也能將之分毫不差地復裕蕭靖琳皺眉沉默了一瞬,然後二話不說,不分黑白抓着棋盤上的棋子就往自己手邊的棋罐裡塞,然後面無表情地將整罐遞給紅纓:“埋了。”
蕭靖西:“”
任瑤期默默轉過頭去,欣賞牆邊的那一對美人瓶。
最終棋子還是被救下了,因爲那一副棋子是蕭二少爺帶來的私人收藏。
棋自然是下不下去了,蕭靖琳低頭喝茶,茶碗掩住了她微微上揚的嘴角。
一陣寂靜之後,蕭靖西首先開口。
“時間還早,你們若是不餓的話半個時辰之後再上菜?”
蕭靖琳剛剛來之前在外頭吃了些小吃,並不太餓,便看向任瑤期。任瑤期點頭,沒有異議。她這一路上心思轉個不停,沒有什麼胃口。
這是第四次任瑤期與蕭靖琳和蕭靖西兄妹一起碰面,任瑤期自己也不明白,怎麼就與這兩位有了這麼多交集。
“你知道雷家的事情?”蕭靖西突然開口問任瑤期。
果然是因爲雷家的事情,不過她的立場從未隱瞞,不知道蕭靖西這時候與她談論雷家有何用意。
“您是指雷太夫人去世之事?”任瑤期保守地回道。
蕭靖西看着任瑤期,少女的表情帶着與年齡不符的從容與溫和,漆黑透亮的眸子不閃不閉的回視他。
“柳家的人正在路上,在雷太夫人暴斃之前就啓程了。”蕭靖西也沒有移開視線,說這句話的時候還微微笑了笑,似是有些好奇她的反應。
任瑤期先是一愣,然後一驚,只消片刻她就明白了這一句話中所包含的所有信息。
“她是自盡的?”
蕭靖西沒有說話,不過已經算是默認。
雖然之前就有了猜測,不過任瑤期還是忍不住皺眉。
“雷老太爺的結髮妻子確實是柳家嫡女,只不過早在二十年前就病故了,所出唯一嫡子也死於天花。雲陽城的這位雷太夫人原本只是一位歌姬,被雷老太爺養爲外室。”蕭靖西嘆道。
所以只要柳家的人出面指認這位雷太夫人是冒名頂替,那麼雷家就完了。所以雷老夫人在柳家人抵達雲陽城之前就自盡了。
等等…
“她當真是自盡?”雷家爲了掩蓋這件事情,殺了雷太夫人也有可能。
其實雷太夫人是自盡還是被自己的親人當作了棄子與任瑤期的計劃都沒有關係,不過想起來的時候見到的那位雷家家主,任瑤期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
蕭靖西微微挑眉,卻是搖頭道:“雷霆這個人雖然算不上什麼正人君子,卻也不是人品卑劣之輩。”
聽到蕭靖西的評價,任瑤期心裡好過了些。儘管雷霆的人品很難影響她之後的決定,畢竟她早已經過了意氣用事的年紀。但是幫人還是幫畜生是有區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