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間客棧
昏暗的火燭下,蘇瑾重新換過了一身翠色長裙,一條玉色絲帶在腰間略微繫了系,顯出蘇瑾只堪一握的纖腰。一頭似是剛剛洗過的長髮披在腦後,兩條不知有多少絲線搓成的紅繩順着幾縷鬢髮搭在了胸口上,順着曲線微微傾了下來落在了軟榻上,倒讓蘇瑾多了種來自異域的魅惑。
“方纔確是我失言了。”蘇瑾斜靠在軟榻上,幾根青蔥從袖口中輕探而出,穩穩捏住一枚青梅:“好在清荷妹妹你不是已然找人去接蓮香了麼,想來是來得及的。”
“便是如此方好。”清荷略帶着幾分擔憂神色道:“只是這會兒都快宵禁了,就怕通知到了妹妹,卻來不及過來。若是被那些巡夜的軍丁拿了倒無甚妨礙,不過多出些銀錢罷了,畢竟是個女兒家,自然不能作那蹲囚。可若是被王府拿了去,只怕……”
“這個倒不必擔憂。”蘇瑾卻是神色極爲輕鬆的一擺手,似是胸有成竹道:“小蠻即便是第一時間前去報信,她又無車無馬的,至少也得要花上半個鐘頭。”
“怕就怕出現甚子意外。”清荷搖頭道:“不知怎的,妹妹總有種心驚膽顫的感覺,似乎蓮香就要出事了。”
“怕是妹妹你多心了。”蘇瑾嘴角淺笑一閃而逝,隨即卻是露出一副慵懶的面容來:“再說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若是蓮香妹妹當真命中當有此劫,只怕也不是你我能攔着的。若是蓮香妹妹吉人天相,即便出了甚子事,自然也有貴人相助,逢凶化吉。”
聽到蘇瑾的話,清荷忽地止不住有些落淚的感覺,心中更是忍不住的一陣發酸,只是面上卻還要裝出一副釋疑的神色道:“怕是也只能如此了。”
“蓮香,你切莫要出甚子事啊,否則姐姐只怕今生也難安了。”
“你這女子倒是乖巧的很,便是爺在京城慣入勾欄院的,也難得遇上你這等模樣的妖精。”胡老三笑眯眯地看着身側女子舉着纖纖素手遞來的青梅,張着一張大嘴倏地就連青梅帶那捏着青梅的手指一起吸近了嘴裡。
“爺,你好壞呀。”蓮香掃了一眼身後的魯男子,說不盡的巧笑嫣然。只是只有蓮香自己知道,她狀似低頭淺笑,可眼中卻是忍不住閃過一分厭惡——若非心有掛礙,她現在又怎會這般委曲求全——須知自從她蓮香成名後,還能讓她蓮香不惜以色相媚人的,在這偌大一個南京府裡頭可是不多,便是一支巴掌也數的過來!
那邊胡老三卻是未發現蓮香的異狀,還當蓮香臉嫩不好意思麪人,因此就張着一隻大手想要去摟蓮香腰肢,卻不料蓮香似是早有所覺,竟是輕輕一個閃身躲開去了。
胡老三雖然對蓮香頗有點興趣,可興趣終歸也只是興趣而已,卻比不得真心的喜愛。這會兒見蓮香竟然這般作爲,說不得臉色就是一沉,剛剛端起的酒杯就被他砰地一聲磕在矮几上,濺了半桌的酒漬。
見胡老三似乎真的惱了,蓮香止不住就是一陣心顫,心裡頭還真是有幾分害怕這胡老三會撒手走人。
自從清荷去找蘇瑾後,她便一直提心吊膽的,生怕有王家的人尋上門來,說是姐姐已然被人拿了,因此蓮香這會兒心裡頭當真是千惦記萬掛念着那位爲了姐妹倆得將來出去找那唯一一絲機會的好姐姐清荷,。
只是,即便清荷臨走前說的再如何簡單,可蓮香卻仍然有些不放心。因此,當老鴇說有客人拿了百兩銀子來點花的時候,蓮香卻是想也未想的拒絕了,便是連身份也沒去問一聲,與平時習慣完全不同。然而,當他無意中瞧見那客人腰帶裡頭彆着的那塊腰牌的時候,她卻又立馬改了主意,讓老鴇把這客人引了過來。
雖然清荷也曾叮囑過,說是從這會兒起,就要爲未來的老爺守身,可蓮香這會兒卻也有了自己的主意——若是一切平安,能守住身子那自然是最好;若是清荷當真出了意外,說不得別說是貼上這一身皮肉,即便是拼了自己性命也要將清荷救出來。
心裡頭有了決斷,蓮香卻是不管胡老三難看的臉色,面上只是淡雅一笑,卻是輕搖食指,擺出一副誘人樣來:“這位爺,你且莫要這般,奴奴雖然是個勾欄院裡的女子,可也不是那些雖然貼些銀子就能打發的。想要奴奴侍寢,說不得還要過些考驗哩。”
“你這妖精,又要怎的!”胡老三是個慣於風月的,自然也明白這些勾欄院裡的頭牌大多有自己的規矩。因此,這會兒見蓮香似乎有話要說,自然停了下來。只是那一雙銅鈴似的大眼卻是不斷掃視着女子鼓囊着的胸口、纖細的腰肢、嫩滑的素手上。
“我這規矩呀,也簡單的很。有兩方可選,不知這位爺要選哪方?”
“哪這般麻煩,你便出題吧。”胡老三卻不理會蓮香,顯得頗有些急不可耐。
蓮香見胡老三性子魯莽,心裡頭止不住就是一喜,巧笑間轉身去取了副棋子過來,在矮几上擺好棋盤,分好黑白子,這才操着一口吳儂軟語道:“既然爺你性急,奴奴便爲爺你選個簡單的,便是下這五子棋了。五局三勝,只要贏了奴奴,奴奴便願隨爺去天涯海角走一遭。”
胡老三見蓮香竟是端了副棋子過來,止不住就是一愕,大眼朝着蓮香翻了幾翻後,狀似懊惱道:“好你個小妖精,竟然出這古怪題目,莫不是覺得我這大老粗就不會下棋麼!哼,待會可有你哭的時候。”
胡老三這話裡一語雙關,蓮香卻是裝着未聽懂一般,只是拿着黑子先下了一子道:“那奴奴便等着爺你殺的奴奴偃旗息鼓了。”
胡老三哈哈一笑,卻是真的被蓮香這會說話的小妖精惹的來了興致。
只是蓮香棋藝雖然尚佳,可五局棋下完後,仍然是輸了下來。眼見胡老三一臉急色的把棋盤連帶棋子一股腦的掃到地上後,蓮香雖然心裡頭慌張,可面上卻仍然擺出一副淡雅模樣道:“奴奴還有個相好的姐姐在客棧裡呢,莫不如爺去客棧裡接了來?想必以爺的棋力,怕是我那姐姐也不是爺的對手。”
說罷,蓮香忽地又狀似無邪地接了一句:“我那姐姐可是比我還懂你們這些臭男人的。”
“哦?”胡老三眼睛突地就是一亮,嘴角更是忍不住流出了一道哈喇子:“你這話當真?”
“奴奴哪敢對爺有所欺瞞。”蓮香又作出一副委屈表情,心裡卻是緊張起來:“我那姐姐喚作清荷,與奴奴姐妹相稱,當真是比親姐妹還親上幾分。在這南京府裡頭,我們姐妹還被人喚作並蒂青蓮哩。”說着,蓮香右手青蔥似的食指恰到好處地點在了胡老三頭上:“看爺也是個作大事的,莫不是連這點信心都沒有,連我們姐妹兩個也不如麼?”
“笑話!”胡老三忽地立起身來,粗大的手掌倏地拍在那軟榻上,直讓整個軟榻都搖了三搖:“我一個大老爺們豈會怕了你們兩個小女子,便是再來上兩三個爺也不怵你們!”
“爺果然是真漢子,奴奴最喜歡的便是你這等好漢了,比之那些個解元、亞元甚麼的好上的何止百十倍。”蓮香一臉驚喜地站起身來,捉着胡老三那拍了軟榻的手就是一陣噓寒問暖,待見到胡老三一臉愜意模樣後方才道:“爺這便帶奴奴去有間客棧尋我那姐姐把,晚了怕是要宵禁了。”
“慢着,你說的甚子地方?”胡老三猛地就是一愣,隨即撥拉開蓮香牽着自己的手,一雙虎目更是瞪的如銅鈴似的。
“就是鄰街的有間客棧嘛,爺你怎的這般一驚一乍的?”蓮香心裡忽地浮現出幾分不好的感覺,眼中不自覺地就是一黯。
“這個……”胡老三略一沉吟,只覺得這個事兒以他的腦子來想竟然有些難以測度的感覺,因此一時間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胡老三倒不是怕別的,就是擔心若是自家公子爺若是還留在那,甚至在那客棧留宿了,自個兒帶着眼前這妖精過去,即便不捱上一頓臭罵,只怕也得受些教訓。
不過,蓮香眼裡的黯然讓胡老三卻覺得頗爲不舒服。如他這等自詡英雄人物的,最看不得的便是喜歡的女人作出這等傷神模樣,更何況又不是丟命,頂天挨頓訓斥而已。
思前想後了許久,胡老三也是定了心裡頭的心思,話也不說地虎地一聲就站起了身來,一隻粗大有力的左手緊緊地就摟在了蓮香纖細的腰肢上:“爺這便帶你去找你那姐姐。若是你們姐妹伺候的爺舒服了,爺一高興指不定就帶你回京城享福去!”
“那奴奴可先謝過爺了。”蓮香心裡一高興,卻是未注意到自己已然被胡老三摟住了。等發現時,卻發覺竟是掙脫不得,無奈只能悄悄側起身子,儘可能的少被胡老三佔去便宜。
辭別過送出門來的丫鬟,又與守門的龜奴交代清楚了,已然悄然裝扮過的蓮香這才挽着胡老三的手臂走了出來。
望着漸漸被烏雲蓋完的夜空,依靠着自己柔軟的腰肢外的有力大手,蓮香遙望夜空,心中不住祈禱道:“姐姐,你定要等着妹妹,等這妹妹帶這京城的貴人去助你!”
夜風中,一塊刻着成王府的銘牌不知何時從胡老三的腰帶裡溜出了大半,隨着陣陣地夜風微微盪漾。
王府別院
僅披着一身單薄春衫的王動躺在一張軟榻上,身邊赤着身子的小蠻也顧不得自己嬌小的身軀在夜風中微微發抖,仍然仔仔細細地剃着手中色澤微黃的番瓜中的小瓜子,一邊說着一個多小時前有間客棧發生的事情。
“蘇瑾她親口說了有人報信?”王動幾乎是立即變了顏色,似是欲奪人而噬一般。
“是,小姐她是這般說的,只是我百般試探也未探出這人的來歷。我又覺得此事說不定對公子爺極爲重要,便急忙過來了。”小蠻怯生生地回了一句,手裡瓜子方纔剃到一半的番瓜也一個拿捏不住掉在了軟榻上。
鮮美的瓜汁順着番瓜緩緩流出,漸漸淹沒掉軟榻上淡淡的汗跡——先前小蠻便是被王動壓在此處,掙扎不得下,若非小蠻提到有人報信有可能壞了大事,只怕小蠻的身子已然不保了。
小蠻眼淚幾欲奪眶而出,可她此刻卻絲毫不敢動彈,只能跪坐在王動腳邊,靜靜地等着這位公子爺的發落。
她從未想到,原先在她眼中溫文爾雅的王公子適才竟如一隻野獸一般,比之勾欄院裡那些來尋歡的客人還要粗魯的多,又哪有半分富貴公子的模樣。
“你這事做的極好。”
王動隨口誇讚着身邊的女人,可不論是臉上還是心裡都絲毫沒有任何喜悅的表情,反而透露出一股焦急的神色。
“黑子,黑子!”
“公子爺?”黑子一臉謙卑地單膝跪在地上,腦袋熟練至極的仍是低頭瞧地。
雖然先前這房子裡穿來了一陣陌生的女子求饒聲,黑子也看見了小蠻的到來,可黑子卻毫無探究的樣子,似乎這一切都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一般。
“去,拿着我的牌子,回府裡頭瞧瞧,文淵院那邊的事情處理的如何了?”王動走了幾步,又把正低頭退出去的黑子叫住,繼續吩咐道:“不論結果如何,都立即報回來。”
要說起來,王動這會兒的舉止算是略微有些適當,結果弄得小蠻心裡忽地也是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覺,蘇瑾的話又忽地一下就從小蠻心底裡頭冒了出來。只是內心裡的不甘卻讓小蠻強行將這些通通壓進了心底裡:“公子爺可是擔心事情有變?”
“哼,便是多些周折罷了,諒那狂生也翻不出大浪來。”王動輕哼一聲,煩躁下一把就將那盛番瓜的盤子砸到了遠處的牆上,落的一地的碎片。
又過的一會兒,等的不耐煩的王動卻是忽地又將小蠻撲倒在地,正待施暴,忽地外頭傳來黑子的聲音,小蠻則是藉機掙扎着從王動身下爬了起來。
“公子爺,還是大事重要。”小蠻麪皮略微扯出絲笑容,卻是看也不敢再看王動臉上的怒容。先前能在被王動剝光後還能保持着自己的處子之身,僅僅被佔了些口舌便宜,她便是借蘇瑾的事情分散了這位公子爺的注意力。
這會兒她又是藉着有事情的藉口擾了王動的興致,便是她自己也知道定會惹得王動大怒。只是小蠻心裡卻是打算的極爲清楚,不論如何,事情未成之前,這身子卻是絕對不能交出去的,否則自己便是贏了,怕也要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要知道蘇瑾進門時,必然是處子之身,小蠻卻是無論如何容不得自己在那會兒便低了蘇瑾一頭的。
而若是留着身子,即便是輸了,日後也好見人,指不定還有一絲挽回的機會。
“啪!”王動果然想也未想便是一個巴掌甩倒了小蠻臉上。
對於小蠻,王動此時果真是惱恨到了極點。別看小蠻這會兒恭順模樣,可王動三番幾次想破了小蠻的身子,可小蠻不是藉口有要事,就是有人打擾,他早已經煩了。
身爲南京府知府王仁之子的他,便是這南京府的太子爺,這女人還不是予取予求,又何嘗這般敗興過。
這會兒,王動更是連春衫也懶得穿了,徑直翻倒在軟榻上,一邊喚黑子進來,一邊將小蠻這不識相的丫頭踢倒在地,旋而又命掙扎着爬起來的小蠻去取些熱水來爲他淨身。
“奴奴這就去。”小蠻這會兒哪敢去穿衣服,只得強忍着心中羞恥,與進門的黑子擦肩而過。
雖說那黑子並未擡起頭來,可小蠻卻感覺這人視線彷佛已經在自己赤裸着的身軀上游走了一圈,直讓她渾身欲顫。
剛剛走出房門,小蠻忽地就感覺身上一涼,止不住地心中就是一陣悲涼,旋而肚子又是一陣絞痛,嘴角一絲鮮血緩緩而下,卻是方纔被王動一腳踢傷了內腑。
房間內,王動聽着黑子的稟告,竟是越聽越怒,到得最後更是一腳向身後的軟榻踢去。按後世的說法,這軟榻不過是牀稍厚些的棉被而已,只是上面鋪了層上好的絲綢,顯得別緻一些,因此重卻是絲毫不重的。
故此,王動這一腳,竟是將那軟榻踢的飛了起來,顯然王動此刻已然暴怒。
“我爹真這麼說的?”
“老爺的確吩咐小的轉告少爺,說那狂生此刻雖然已然入獄,但有監察部的人與幾位監考官照應,着實不容多動,還請少爺多加冷靜,莫要誤了大事。”
“混賬!”怒氣未消的王動忽地又是反過身來,一腳又就將黑子踹倒在地:“他的事是大事,我的事便是小事不成?何況那些帳薄都已然燒了個乾淨,又哪來耽誤大事一說!”
又在房子內走了幾圈,王動終於漸漸冷靜了下來,見爬起來的黑子仍然低着頭半跪在地上,便吩咐道:“你且去將外院的春二那小子叫來,便說少爺我有大用。”
看着黑子漸漸遠去,王動眼中不由閃過幾道冷芒:“監察?監考官?有人護着又如何,我王動偏生不信,在這南京府裡頭,還有我王動動不了的人!不僅是譚縱,還有那幾個膽敢忤逆我、活該被人草死的婊子,待本公子將這事兒辦完定要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恰巧這時,端着滿滿一盆熱水進來的小蠻正吃力地挪着步子走進房來。聽及王動話裡的恨意,小蠻下意識地就是一緊,整盆熱水頓時跌落下來,將房門澆了個通透。
看着房門的動靜,王動下意識地就是一腳,嘴裡同時喝斥出聲道:“混蛋!怎生做事的!”
只是腳踢到半空,王動這才瞧見小蠻正瑟瑟發抖地跌坐在地上,這才勉強收回了腳,又作出一副和顏悅色的容貌道:“呀,小蠻,怎的是你親自端來,怎得不叫外面的侍女?來人,快把小蠻扶道廂房休息去。”
不多時,已然有幾名俏麗女婢從屋外走了進來。只是這些女婢各個都是衣着單薄,僅僅在緊要位置多了些綢布遮着,其餘部位僅僅只是披了層輕紗而已。
藉着兩個女婢的手臂,小蠻勉強站了起來。看了一眼不不知何時又抱住了一位貌美女婢的王動,小蠻強忍心中悲意,強笑道:“奴奴謝過公子爺恩典。”
雖說有女婢提着大紅燈籠引路,可小蠻卻覺得這路竟是無言的漆黑一片。擡頭看了一眼客棧的方向,小蠻眼中終究落下兩滴淚來:“小姐,小蠻已然覺得後悔了。只是,小蠻還回得去麼……”
而在小蠻的背後,王動望向小蠻的眼神裡分明透露出一股子瘋狂的殺意。
(PS.抱歉,今天有點事,更新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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