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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府府衙。
王仁坐在書房的主位上,一臉的慎重之色。王奉先卻如同是身上長了跳蚤,這會兒正坐立不安,渾身抖來抖去的,又好似是有人正不停地拿癢癢繞在咯吱他。
若是在往常,見着王奉先這副模樣,王仁必然是要重重地呵斥一番的。可這會兒,王仁卻是視若不見,只是半睜着眼睛緊盯着書房門口。
王仁在等,等前去陳子夫府邸的韓一紳。
王閣老催要的二十萬兩銀子,他雖然已然湊了不少,但仍然有不小的缺口。特別是這會兒稅銀、水利銀子這些東西都已然被欽差團那邊盯的死緊,即便他想拆東牆補西牆怕也是不行,否則那便等於自掘墳墓了。
“老爺,韓老來了。”王奉先坐在門口,卻是首先看見了正順着走廊過來的韓一紳。
王奉先是個粗人,別說看書了,便是聞着墨水味兒都覺得渾身難受,因此這會兒得了機會頓時藉機開溜道:“老爺,你與韓老談,我且去外頭給老爺放哨去。”說罷,也不等王仁同意,便已然一個縱身直接竄出了那滿是墨水味兒、書香味兒的書房。
“呼,好險好險,差點就憋死在裡頭了。”王奉先在房門外頭深深吸了口帶着潮溼味的冷空氣,這纔開腔朝韓一紳道:“韓老,老爺正等你嘞。”
韓一紳此行收穫頗豐,因此便有些志得意滿。回來的這一路上便是一副老神在在模樣,待從側門進了府衙後院,也就是知府的宅院後,臉上那副倨傲的神色也未見有弱幾分,彷佛下午被關進大牢裡頭去的那位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似的。
這時候對着主動打招呼的王奉先,這韓一紳雖然倨傲之色稍收,但仍然顯得一副愛搭不理的高人樣,只是眯着眼點點頭便算是應了。
待韓一紳走進書房,王奉先眼中閃過一絲不屑,恨聲道:“切,這糟老頭子越來越會擺譜了。咒你兒子一輩子在牢裡頭呆着,讓你老韓家就這麼絕後了得了!”
韓一紳自然是聽不見王奉先在身後的詆譭和詛咒,方一進門,他的眼裡頭便只剩下書案後的王仁一人。見王仁似乎熱切地想要站起身來迎自己,韓一紳心裡頭自然是得意萬分,但面上卻是越發謙遜道:“大人,老朽幸不辱命。”說罷,卻是從懷裡掏出了一疊銀票。
“韓老回來就好。”王仁卻是看也不看那疊銀票,接過手後便直接放在了書案上,與另外一疊銀票重合在了一處,又拿出一個沉香木的盒子裝了。
這盒子卻不是凡品,乃是天津巧手張的名品,看着簡單可一旦合上想要再打開卻是要費一番手腳,甚至一個不好還會直接將這木盒卡死,介時除非連盒子帶盒子裡頭的東西一起毀了,否則怕是永遠也別想打開了。
見王仁如此信任自己,韓一紳自然是激動異常。這會兒韓一紳臉上一副當爲知己者死的表情,卻是做了個十足十,便是連他自個也分不出這究竟是真的是假的。
請韓一紳落座,王仁這才遲疑道:“韓老,我總覺得奉先早一時觸發,說不得便能早一時解了京裡頭的困局。所以,我有意讓奉先今早先走,韓老你覺得如何?”
韓一紳微一皺眉,卻是想不明白爲何王仁又會突然改了主意。只是既然王仁主動問了,韓一紳卻不得不思索起來。
過的半晌,韓一紳纔不得不凝重道:“大人有次顧慮卻也算恰當,但老朽卻有些擔心。”
“哦?”王仁見目前身邊唯一的幕僚韓一紳肯定了自己的心思,說不得便有些高興道:“韓老擔心甚子,不如直接說什麼。所謂一人計短兩人計長,雖說此時展先生及醉人不在,但有韓老與我在此,應當也能將韓老的擔心化去了。”
韓一紳聽及那兩個名字時,心裡頭便有些不舒服。不過韓一紳乃是老於世故的,即便心裡頭再怎麼不舒服卻也不會表現出來,臉上仍然一副凝重表情道:“大人可還記得當初我等是如何推測出安王離京的?”
其實,當初推算出安王奉旨離京的根本是當初李醉人一語道破的,與他韓一紳根本沒有半個銅子的關係。可這會兒韓一紳欺李醉人仍然失蹤不在,直接就把這個事實弄混淆了。至於王仁卻是不會去注意這個細節的,自然更不會去反駁他。
王仁被韓一紳提醒後,卻是也想起來了安王離京後,因在京中久不出現,這才被認定是奉旨離京,因此便有些明白過來道:“韓老的意思是奉先離南京太久,會被有心人注意?”
“不需離得太久,只怕一日不出現便會被人發覺。”韓一紳卻是故意沉聲道,卻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有意將事情說得嚴重,亦或者是當真如此。
王仁能在這南京知府位置上一坐就這般多年,除了京裡頭有王閣老招撫、幫忙打點外,自然本身也是不差,因此文弦而知雅意道:“韓老是說奉先被人盯上了?”
“怕是如此了。”韓一紳點頭道:“適才老朽從陳大人府邸回來時便差距似乎有人跟蹤,只是老朽身體不行,只能坐轎,故此也沒辦法甩脫,只能讓對方一路跟來。只是,既然連老朽這等行將就木之人都有人暗中盯梢,似奉先這等大人極爲親近之人又如何能倖免。故此,以老朽推測,若是奉先一日不出現,只怕便會引起有心人察覺,反而不美。”
韓一紳說的如此在理,王仁卻是不得不認可。但正是因爲如此,王仁反而更顯煩躁道:“既如此,那奉先又如何能將這些銀子送去京城?按韓老你所說,只怕我府裡頭的親近人都被人盯上了纔是。只是這些人又會是何等人?安王那邊理應沒有這些人手纔是!難不成是監察府的人?曹喬木不是已然回京去了?”
韓一紳卻是搖頭道:“這些人是什麼人倒不重要,關鍵是這些銀子,如大人所說怕是真的拖不得。”說罷,韓一紳便提氣道:“正是因爲有人暗中盯梢,反而更突顯如今這南京城裡頭局勢複雜,只怕稍有不對便能引來連番變故。故此,老朽認爲大人所慮極是,此時便該快刀斬亂麻。而這刀,自然只有閣老纔有。”
王仁卻是更顯煩躁道:“只是奉先既然被人盯上,我等又如何能讓他再將銀票送走?即便明日有春二吸引那些人注意,只是光是春二的身份本就容易引人懷疑,反倒更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了。”
“大人說的是。”韓一紳卻是先附和,隨後卻又話風一轉道:“既然如此,老朽這倒是有一點愚見了,卻也不知道恰當不恰當。”
王仁見韓一紳故作此態,心知這人又在故意擡高自家身份,只是這會兒身邊只有這麼一位幕僚,即便心裡頭不悅卻也不能表現出來,說不得還得配合道:“韓老此話怎生說的,在我面前又有什麼恰當不恰當的,韓老儘管說來便是。”
只是王仁這等人物雖然年歲不如韓一紳,但能坐穩這知府位置,自然也不是普通人物。便是心裡頭再如何不悅,卻也不會表現在臉上,更不會讓旁人輕易發現自己心裡頭想法。
似王仁這等人上人,喜怒不形於色乃是最基本的基本功。似那等什麼都擺在臉上的,除非背後靠着官家,否則怕是一輩子也別想往上爬了。
韓一紳自然未能發掘許多的,只是聽王仁又暗暗恭維了自己一句,說不得便有些高興,自覺又受了王仁重用,這才施施然道:“以老朽愚見,不若讓奉先先在南京城裡頭惹出點事端。介時,奉先託傷不出亦可,因罪被大人禁足亦可,便是假稱關押在牢中也未嘗不可。”
王仁卻是被韓一紳這番話說的眼前一亮,竟是興奮的在房中來回走動,隨後才道:“奉先一向莽撞,若是因爲被我禁足便不出府,怕是也沒人信。而若是假稱關在牢中,有心人只需買通獄卒便可查的,還是讓奉先託傷不出的好。只是,這傷從何來?”
韓一紳卻是一副胸有成竹樣道:“此事極易,大人且放心,待我出去與奉先細細分說一二,包管今夜便可見分曉。”
見韓一紳說的如此肯定,王仁便點頭道:“那便有勞韓老了。哎,到這會兒醉人也未尋着,否則有醉人在,也不須事事都勞煩韓老了。韓老如此年紀還爲某奔波,仁着實過意不去。幸好仁已然書信一封招展先生回來,介時韓老便務須再這般勞心勞力了。”
韓一紳卻是聽得心裡頭一愕,便是臉上也是閃過一絲不自然。只是王仁這話頗爲情真意切,便是韓一紳一時間也分辨不出王仁這話究竟是真心如此,亦或者是借話敲打自己,因此只能無言以對。
韓一紳這廂尚在糾結,那邊王仁卻是又開口道:“未免夜長夢多,韓老這便去與奉先分說吧。我自在此處靜等韓老與奉先歸來。”
韓一紳卻是未料到王仁竟是在這會兒下了逐客令了,否則只是簡單與王奉先解說一二,又何須說出靜等歸來等話。只是待韓一紳看見王仁坐回書案後,雙手將那沉香木盒拿起後,便明白了王仁真意,這才悠然自得的出門去了。
《》是作者“小黑醉酒”寫的一部小說,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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