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做知州也好,做知府也罷,說白了施政地方,都是需要錢來支撐的。你興修水利得有錢,賑撫災民得有錢,給府州縣的各級吏員、差役發俸祿,也得有錢。沒有錢是真的玩不轉,古今都是如此。尤其是在葭州,這種如今十室五六空,大多數百姓都還在外逃荒的州縣。
錢帛多少得給一些,至少要夠他安撫返鄉災民的。那些如今已經是一貧如洗的災民回鄉,官府至少得能借貸出種子來。以便災民可以準備今年的春耕,並渡過今年的春荒。沒有錢,要耽誤今年收成的。所以黃瓊多少都得給撥付一些錢糧,否則劉昌到任也是一樣玩不轉的。
劉昌上任,新任官員也陸續到位。黃瓊在接到返京聖旨後,便開始打點行李。原本監押楚家人,除了留在黃瓊身邊幾個婦人之外,其餘早在二月初一,便分別押送京城和寧夏府。黃瓊還給張遷寫了一封信,要求他對押送到寧夏府的楚家男丁,既要適當照顧,又要嚴加管。
說白了就是不許死了,更不許跑了。而對於押送楚家女眷前往京城的人,黃瓊也同樣要求路上不許跑了,不許死一個,更不許欺辱這些女人。這些女人,一定完整無恙的押送到京城。在這些女眷被押往京城時,黃瓊還給剛出月子的那個,還有兩個待產孕婦準備了一輛驢車。
其餘事情,黃瓊在離開西京之前,也快刀斬亂麻處理差不多。唯一還留着尾巴,便是慶陽府襲爵一事。那個慶陽長子,黃瓊這段日子沒有少找其談話。可無論怎麼苦口婆心,這個傢伙卻始終沉默不語,擺明了是在以沉默相抗。對待其母雖說不再惡語相向,可也是冷眼相待。
慢慢的,黃瓊對這個傢伙也有點失去耐心了。原本在次子死活不願意襲爵的情況之下,打算從慶陽府諸子之中,另選他人襲爵的。只可惜,還沒有等他挑選出合適的人選,讓他返京的聖旨便已經下了。爲了避免這個傢伙留在西京無人管束,黃瓊乾脆一併將其帶回了京城。
黃瓊的行李並不多,所部又都是騎兵,按理說這行進速度應該不慢。但隨行的人羣之中,有着四個孕婦,卻讓他不得不放慢速度。除了蔡氏與李氏,還有張巧兒三人之外,從寧夏府跟在黃瓊身邊,便一直盼望着懷孕的董千紅,終於臨離開西京之前,被李大夫查出有了身孕。
有了這四個孕婦隨行,黃瓊的行動速度,自然快不到哪裡去。雖說有些歸心似箭,可最終還是選擇了慢行動。畢竟四個婦人的肚子裡面,可都是他的親生骨肉,那一個他都不捨得出什麼意外。所以黃瓊不僅行進放緩速度,而且叮囑李大夫給四個女人,每天好好診一次脈。
從二月初十離開,一直走了二十多天才返回京城。進了京城,雖說很想馬上回到自己住處,去見自己的老婆孩子。可最終還是硬下心腸,先進宮去見老爺子。否則,老爺子搞不好又要張牙舞爪的要動家法了。先安排人帶着蔡氏諸女,去與皇宮只有一牆之隔,現在所謂的西苑。
自己則進了宮,在專門出來迎接他的高無庸引導之下,來到了溫德殿面君。等到黃瓊走進溫德殿,剛要行大禮的時候,老爺子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示意他免禮。老爺子不用他行大禮,可黃瓊又那裡敢真的就當真。規規矩矩的按照定製,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才起身。
見到黃瓊此次打了勝仗回朝,依舊還是不驕不躁,表現依舊很沉穩,老爺子很是滿意點了點頭。走下御階,來到黃瓊面前,仔細打量了一番黃瓊,微微的點了點頭:“此次一別大半年,你小子瘦了,不過也更加的成熟和穩重了。你此次統軍西北,平叛表現朕很是滿意。”
“不過月餘時間,我朝自開國以來最大的部族叛亂,就被你如此輕易的平定下去。所耗軍費,只有當初預料的三成半,朕心甚是欣慰。你搞出的那個蒙旗制度,更是讓朝中有識之士讚不絕口。雖說表面上,朝廷耗費了一些錢帛,但實際的分化瓦解效果,卻遠超過羈縻制。”
“並將青塘吐蕃十幾萬控弦之士,最終爲朝廷所用。徹底解決了自前唐以來,西部最大邊患問題。更爲本朝向吐蕃腹地延伸,拉攏吐蕃腹地貴族歸順朝廷,埋下了一個伏筆。此功,甚至不亞於直接開疆擴土,可謂是居功至偉爲。朕派你出任這個制置大使,原本是在賭一把。”
“想着讓你積一些功績,以便爲更上一步做好鋪墊。卻沒有想到,你在西京表現如此驚豔。再加上後來的肅貪,整肅二路官場,更讓朕感覺到,朕沒有看錯人。朕總算找到一個,可以託付這江山黎民之人,沒有愧對列祖列宗。只是對待慶陽郡王的事情,你是不是有些急躁了?”
黃瓊在進宮之前,便已經預料到老爺子肯定對此事不滿。不過,雖說老爺子語氣之中,有一些埋怨。但黃瓊卻還是堅定的道:“回父皇的話,慶陽郡王在封地作惡多端不說,身爲老一輩的郡王,卻全無長輩風範,帶頭在西京宗正寺鬧事。按照祖宗家法,就是一個奪爵圈禁。”
“所謂箭射出頭鳥。慶陽郡王自己拼命再作死。如果兒臣不處置,朝廷對這天下宗室將再也無法約束。但正是考慮到天下宗室的感受,所以才只是奪了他的爵位,卻保留了慶陽一府的爵位。雖說奪了慶陽郡王的爵位,可還是按照定製將其郡王爵降爲郡公,繼續傳承下去。”
“而那位老郡王,兒臣也沒有趕盡殺絕,只是讓其爲理宗皇帝守陵。兒臣如此做,也是wield敲打那些爲非作歹的宗室。讓他們知道,朝廷不是沒有辦法處置他們,只是一直顧念着親戚情義纔沒有動手罷了。如果再繼續作死,父皇就算仁心宅厚,不忍心按照祖宗家法圈禁治罪。”
“可奪了那些作惡宗室的爵位,在其子孫中挑選賢良之人襲爵,卻不是不可能。這樣處置,也讓父皇和朝廷,處在進退有餘位置上。也是向天下宗室昭告,若是不想提前將爵位讓出來,就要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之前朝廷不是處置不了他們,只是父皇顧念着天家的情分罷了。”
“若是還繼續仗着自己宗室的身份胡作非爲,朝廷有一百個辦法來處置他們。兒臣如此做,也是殺一儆百。兒臣也不願意如此處置自家的親戚,但問題是如今宗室弊病叢生,兒臣不得不如此做。不找一個雞殺了,震懾一下那羣猴子,朝廷今後在天下宗室之中便將威信全無。”
聽到黃瓊的回答,老爺子沉吟了良久,總算點了點頭。其實,如今天下宗室,已經到了不整治不行的地步,老爺子比誰都清楚。但老爺子卻始終下不了這個決心,或是不知道該如何整治。對於黃瓊這個即便處置了違法宗室,又保留了一定餘地的做法,老爺子還是贊同的。
只是自從黃瓊,處置了慶陽郡王的風聲傳出來之後。雖說那些宗室不敢與他硬抗,可彈劾他的奏摺,卻是如紙片一樣飛向老爺子這裡。讓老爺子這邊的壓力有些大。他今兒這一問,其實是在讓這個兒子,幫着自己下這個決心。老爺子在處理日常政務上,還算是相當果斷的。
唯有處理宗室事情上,卻是拖泥帶水的很難下決心。任憑那些宗室胡作非爲,卻是隻下旨訓斥而已。對老爺子現在這個做派,黃瓊其實也有些不可思議。若說老爺子顧念親戚情分,黃瓊打死都不信。當年奪爵、圈禁了兩個郡王的時候,可沒有見過他這麼念親戚情分過。
只是老爺子現在爲何對這些宗室,一再的退讓,甚至可以說是忍讓,黃瓊卻是一直都搞不清楚。就像去年,隴右、陝西的幾個宗室,相互勾結糊弄朝廷的事情,直到自己這次處置慶陽郡王之前,老爺子也沒有拿出一個處理辦法。再這麼下去,黃瓊擔心那些宗室愈加的猖狂。
而朝廷,對這些宗室也愈加的無約束力。這次黃瓊對那個慶陽郡王,老賬新賬一起算,就是爲了不如如今的這種局面,再繼續下去。老爺子點頭之後,黃瓊心中一塊石頭算是落地了。他知道,對宗室的真正處置權,其實還是掌握在老爺子手中。自己在西京,其實是越權了。
如果老爺子不認可他的這個處置方式,推翻自己所做的那些決定。不僅自己對宗室的整治,將會徹底付之東流。而且自己這個儲君,也將徹底的名譽掃地。便是將來自己真的繼承了大位,恐怕也無法駕馭這天下局面。不僅宗室不會服從自己,就連文武百官也一樣不會理自己。
老爺子點頭,也就意味着同意了自己這個處置方案,自從處置慶陽郡王之後,黃瓊心裡面一直懸着的大石頭,才總算是放下。只是老爺子隨後的一句話,卻是讓黃瓊愣住了:“阿九,這次你在隴右與陝西的表現,足以說明朕沒有看錯人,也足以擔當這統帶萬民的重擔。”
“自從當年淮陽之亂後,朕執掌天下到今年,已經整二十年了。雖說自認爲也算是勤政,可總歸還是才幹有限。二十年,天下治理成這個樣子,若不是選了你,朕都不知道日後,該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了了。朕累了,也倦了,朕更不想做唐玄宗,那種先明後暗的昏聵之主。”
“況且,朕如今已經是上了春秋的人,每日裡處理政務已經感覺到力不從心。若不是你母親,想法爲朕調養,朕恐怕早就已經倒下了。你去隴右這段時日,朕一直在想是不是該讓出這個位置,做一個太上皇,享幾年輕福,也好多陪陪你母親幾年,朕這些年最對不起就是她。”
“你的才幹,朕還是相信的。如果說之前在鄭州,你處理政務還顯得稚嫩,顯得有些經驗不足。此次隴右與陝西之行,已經完全證明你已經逐步成長起來了。這江山社稷,朕交給你也放心了。阿九,既然你現在已經成熟,完全可以擔當大任。朕現在便將這大位傳給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