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大家都吃得很開心,只是苦了攝影大哥了,只能問着香味,卻不能一起來吃。
張校長邀請過他,不過,這位攝影大哥還是有很強的職業操守的。
吃飽喝足,大家都捧着肚子靠在椅子上,開始聊起這些天發生的事。
因爲花老師行程比較緊,張校長不想讓她過多的擔心,因爲以他對她的瞭解,如果知道小優失蹤了,肯定會在第一時間趕回來的,但是這次的培訓機會難得,張校長不希望這種事發生。今早事情解決後,也就正逢花老師要回來了。
花老師很震驚,她問:“小優不信任你,怎麼還不告訴我呢?”
她覺得,平時,因爲學校裡的小孩子少,女孩子更少,所以幾乎每個女生都和她玩得很好,有什麼小秘密也會第一時間和她分享,但是在小優這裡,她從來沒有聽說過。
張校長坐在那,想了想,提出一個猜測:“會不會每次家訪都是我去的,所謂眼見爲實,小優擔心你沒見到,以爲她在瞎說,畢竟王奶奶的嘴皮子真的很厲害。”
張校長之前心疼媳婦,每次要去家訪都特別堅持,不讓自己的媳婦操一點心。因爲有的家庭特別的纏人,把家長裡短,和孩子教育無關的話題都能和你扯一大堆,甚至碰到一些家庭困難的,張校長還要留下來幫幫忙,畢竟這個村裡的青壯年真的很少。
“那下次我們就輪流去吧。”花老師知道張校長的顧慮,主動提出,這樣也算是分擔了一些負擔,畢竟之前她自己一個人在家,看張校長每次家訪回來疲憊的樣子也很心疼。
“好”……
幾人又聊了一會兒,屋裡的氣氛正好。
大門被敲響了,張校長起身,去開門。
來人是一個面色黝黑,瘦瘦高高的男人,他的身上提着一個挎包,手裡拿着袋子,面上是憨厚的笑容,見到張校長的第一面,就是說:“您就是張校長吧,我問了好多人,終於找到這了。”
他伸出手,就要和張校長握手。
因爲沒有介紹,張校長還有些懵,他動作遲緩地伸出手和他握。
來人又是一番介紹,這才明白,原來他就是小優的爸爸啊。
張校長把他帶到餐桌上,問他有沒有吃,小優的爸爸不好意思地笑笑,拽了拽肩膀上的肩帶,說:“還沒呢,趕着來。”
張校長注意到他身上的大包小包,接過來放好,又去給他準備碗筷,雖然桌上做了四個人,但是準備的飯菜足夠多,所以眼下,大部分的菜都只是動了一半左右,還冒着熱氣,用來招待人也不寒磣。
撐着張校長進廚房的功夫,桌上的其他人和他說話。
經過花老師的介紹,小優的爸爸才知道,原來桌上坐着的另外兩個俊男美女就是幫助了小優的兩個好心人。
他當即站起身來,緊緊握着宋簡安的手,鞠躬彎腰,千恩萬謝,嘴裡的話都斷斷續續的,一個大男人,眼裡卻含上了淚花。
“我們就這麼一個閨女啊,誰也不想的…..可是太困難了….不知道王奶奶竟是這樣一個黑心肝的!”
在場的其他人聽着他的話,都很難過,花老師也在那偷偷的抹淚。
張校長走了出來,往小優爸爸的手裡塞上筷子,對他說:“快吃吧,有什麼事吃飽了再說。”
小優的爸爸終於止住情緒,他神色複雜地看了一圈人,沉默住了,接下碗筷,狼吞虎嚥起來。
其實從他昨天趕過來,就沒有吃過一頓完整的飯菜,心裡記掛着小優,根本沒心思給自己找飯吃,尤其是,想到自己的女兒可能也沒吃飯,就更加沒胃口了。
昨天半夜,接到小優被找到了的電話,才鬆了一口氣,其實昨天晚上他就到高鐵站了,但是,到這邊還要翻過大山,沒有車了,自己也就先找了一個賓館住下。
這不,一大早,就去集市買了一些東西,緊趕慢趕送過來,也不知道恩人喜歡什麼,就都挑貴的買。
幾乎是以風捲殘雲的速度,小優的爸爸就把一碗飯吃完了,他用手背抹抹嘴,筷子一放,意猶未盡地舔着嘴脣。
還是沒有吃飽,一天一夜的奔波對身體的消耗是極大的。
作爲一個心思細膩的女老師,花老師非常善於觀察,她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小優爸爸的小動作,於是站起身,很貼心地拿過他的碗,幫他又去盛了一碗。
大家安安靜靜坐着等小優爸爸吃完。
第二碗飯消滅地同樣很快。
吃完後,小優爸爸捧着肚子,舒服地長嘆一口氣,他靜靜地呆坐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麼,手指舉着,站起身,把地上的禮盒拿了過來。
“這是我給你們準備的一點點小禮物,急匆匆的,這邊小縣城也沒什麼好的,還是希望你們不要嫌棄。”他把禮物分成兩份,一份給葉星煙他們,一份給張校長他們。
“你太客氣了。”兩方人都收下了禮物,畢竟是小優爸爸出於感激的一點心意,總不能不收,不讓多傷人心啊。
葉星煙注意到,有一盒是吃的,那,也能算美食吧?
花老師邀請他們去客廳裡坐着,畢竟餐桌上的都是殘羹冷炙了,零零碎碎的,也不好看,要是談話的話還是選一些正式的地方比較合適。
他們來到客廳,張校長去打掃戰場了。
花老師不好意思地笑道:“這個人就是勤快,一天不幹點活就手癢。”
“所以家裡的活都是張校長乾的嗎?真是好男人啊。”小優爸爸誇讚道。
“偶爾我也會幹一點啦。”
….到了客廳,葉星煙和宋簡安自然還是一頓誇讚,把花老師誇得臉上都是驕傲的笑容。
“其實我也不是很懂,都是張校長佈置的,不過,效果確實還不錯。”
等到張校長來了之後,他們才重新開始談起小優。
照慣例,是對小優的一頓誇讚,小優的爸爸也附和:“這個小孩確實不怎麼要我和她媽媽操心,所以,我們也疏忽了,覺得她一個人也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但是…”
“你不用太自責,畢竟這種情況不是所有人可以預見的,這麼說,我和張校長也是有責任的,沒有及時關注到小優面臨的困境。”花老師遞給小優爸爸一杯茶,安撫他。
“老師,其實我都明白的,作爲監護人,我們才應該負起主要責任,”小優爸爸的臉上掛上了憂愁,“誰也不想和自己的骨肉分開的,我們也想她接受好的教育,但是,真的有點困難。”
葉星煙和宋簡安不知道目前的教育形式,但是,不應該是九年義務教育嗎,外來務工人員居住地政府不應該安排入學嗎,怎麼還需要爲學費和學校擔心呢?
可能是因爲他們的入學都非常的順利,從來沒有關注過這一方面。直到看到面對這種困擾的人,葉星煙才覺得,她以前的生活真是太幸運了。
不過,她還是把這種疑惑說了出來。
小優爸爸猶猶豫豫,想了一會兒才說:“也不是供不起,主要是我們想要二胎了,經濟壓力有點大,而且聽說國家基礎教育是面向全體學生的,沒什麼太大的差別,纔想着讓她回來上的,這以後,在這裡參加高考,不也比深城那激烈的競爭強嗎?”
好的,原來糾結來糾結去,是要再生一個啊。
葉星煙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有些憤怒了,她不明白這種情緒爲何來,總覺得剛剛還同情、心疼的感覺一下子就沒有了。
張校長和花老師也不說話了。
只有宋簡安問道:“那你們的第二個孩子,以後也要送回來嗎?”
“這個還沒影的事呢,以後再說吧,現在最關鍵的就是小優,她要怎麼辦啊?”小優爸爸臉上愁愁的。
不是,一個都養不起了,還要養第二個嗎?難道,要讓第二個孩子也經歷一遍姐姐經歷過的一切嗎?
這是負責嗎?
花老師不明白,如果所有地方的教育都是一樣的,那自己爲什麼還要回來支援家鄉呢?
大的城市,不僅意味着教育資源更豐富,更多元,還意味着眼界、同伴、課外活動……..
不過,這是人家父母的決定,自己只是一個老師,只能給出建議,花老師冷靜下來,平靜地說:“小優爸爸,這種情況,你們可以把生二胎的想法先放一放,畢竟,小優也是你們的女兒,父母的陪伴對一個心智還未成熟的孩子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小優爸爸不理解了,他攤開說,無可奈何地說:“不是,現在主要是,我們沒這個經濟能力,我們要是有錢,那也想啊,但是,萬事兩難全啊。”
這就是藉口,葉星煙在心裡吐槽。
“窮人有窮人的養法,富人有富人的養法,現在國家都是義務教育,都是免費的,小優這麼懂事的孩子,肯定不會亂花錢的。”花老師的意思是,除了日常的吃喝拉撒,如果不雞娃瘋狂補課的話,養一個小孩真不費什麼錢。
“老師你不懂啊,你不懂,還是不行的,”小優爸爸獨自喃喃道,“而且我身邊的工友都是把娃送回老家養的,沒什麼不一樣的。”
“人家那是有爺爺奶奶,小優在這邊又沒什麼親人,況且,這裡也不是她的老家。”葉星煙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在她的視角里,這位父親就是不負責任,用經濟負擔作爲藉口,實則是不愛小優的。
一想到小優那麼懂事乖巧的一個小孩子,卻經歷了這麼長時間痛苦的折磨,該有多大的陰影,而她一直認爲的光——父母,卻也不打算親自照顧她,並且籌劃着再生一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作爲一個獨生子女,葉星煙發現,自己也不能忍受父母的寵愛被另一個人分走的感覺。
“所以啊,問題還是出在了遇人不淑上,要是當時選的不是王奶奶,那就沒問題了。”這位父親一直不覺得是自己的責任,總把所有的一切都歸結於外因上。
另外四個人都沉默了,這根本就是說不通啊,從昨天的電話裡,可以感受出,他們還是愛小優的,畢竟是自己的骨肉,但是這種愛,根本抵不上金錢、二胎等等其他的誘惑。
其實小優爸爸自己心裡也明白吧,他纔會一直不正面回答,左顧而言他。
葉星煙從座位上站起來,突然不想聽這位父親的狡辯了,她拉着宋簡安的袖子,說:“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們再慢慢協商吧。”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道別,張校長和花老師也停下了勸說的話,幾個人都呆呆的:“啊,這麼突然的嗎?那好吧,你們慢走啊。”
花老師從座位上站起來,送他們。
走出大門,到了門口的馬路上,葉星煙纔對花老師苦笑一聲,說:“花老師,我本以爲,小優爸爸這次來只是道謝來着,沒想到,他竟然還是不放棄把小優留在這裡的念頭啊。”
“我也沒想到情況會這樣…”花老師低着頭,皺着眉,陪着他們走着。
“那…以後,小優…”葉星煙不知道該怎麼說,既然事實無法改變,這個可憐的小姑娘,最終還是要回到這個貧窮落後的小山溝裡,那,至少要給她創造儘可能好的環境,她好希望,花老師和張校長能對她多一點關注,可是,以她一個外人的立場,又有什麼資格說出這種話?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如果我們勸不住小優爸爸的話,我和張校長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大不了,把她接回我們家養着好了!”花老師說到後半句話的時候,突然擡起頭,眼裡放出光,聲音擲地有聲。
這真的很讓人意外,葉星煙和宋簡安都被花老師的這種想法震驚到了,她不知道,原來真的有人可以這麼的高尚,這麼的無私。
只是,張校長和花老師自己還沒有孩子呢……
“我是認真的!”花老師停下繼續往前走的步伐,身子轉向他們,她的語氣、神態、動作,無一不傳達出她的認真。
“我知道….”葉星煙說,她感覺,在這個時候,一切言語都變得蒼白。
“那我就不送你們了,先回去聽聽他們怎麼說,有消息讓張校長第一時間告訴你們。”花老師調轉腳步,和他們說再見。
葉星煙和宋簡安兩人停下來,目送她回去。
鏡頭也在此刻給了花老師的背影一幕。
【嗚嗚嗚,人民教師真的好偉大!】
【這纔是真正的教師!】
【其實想想也知道,她好不容易考出大山,還回來,這種人不是有很強的信念的話,根本就做不了,所以,我感覺也不算很例外。】
【確實,不過回到這件事本身的話,我心裡還是有點五味雜陳….】
【那個小優的爸爸根本就是要追求男孩吧,說什麼養不起,好無語啊。】
【這種現象在農村還是蠻常見的,我還以爲小優能解脫了呢,看來爸媽也是個奇葩。】
【也不一定是奇葩吧,就是覺得男孩更重要而已。】
【只是可憐小優了,這是還要把她送回來的節奏,也不知道再回來她有多大的心理陰影。】
【這個小姑娘真的蠻可憐,沒想到,我們做個綜藝,還能經歷一次社會事件。】
【這件事都好幾個翻轉了,我們作爲成年人都受不了,更何況小孩子呢,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到此結束吧,小優回來就回來吧,張校長他們夫妻也挺好的。】
……
葉星煙和宋簡安兩個人在村裡的小路上漫不經心地逛着,他們現在也沒什麼閒心去找美食了,就連剛剛小優爸爸送過來的禮物,他們也沒帶走。
“怎麼了,不舒服嗎?”宋簡安注意到葉星煙的不在狀態,他輕聲地出聲詢問。
“我還沒從剛剛的事中緩過神,怎麼就,養不起小優了呢?”
“每個家庭有每個家庭的苦衷,他們自己做的決定,就要自己去承擔相應的後果。”宋簡安比較冷靜,他一向奉行“行爲——結果”論。
而葉星煙就比較感性了。
宋簡安在一邊開導了她一會兒,最後說:“這畢竟是他們的家事,我們即使做再多的努力,也改變不了她父母內心最根本的渴求,況且,我們沒體驗過他們的生活,無法站在上帝視角指責他們。”
葉星煙想想,倒也是,但是自己並不是站在上帝視角,只是感覺心痛又無力改變小優的困境。
她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宋簡安卻在這時,突然扳過她的肩膀,非常鄭重地對她說:“葉星煙,別想這麼多了,還有張校長和花老師呢,他們絕對會比我們更關心小優,而且,節目結束之後,我們也可以捐助小優。”
葉星煙怔了怔,這麼說也是,他們又不是簡簡單單的過客,完全可以在節目結束後,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小努力。
葉星煙的心情一下子開朗起來,她的臉上也終於展現出笑容,她說:“我竟然沒想到這一點。”
宋簡安看着她的笑顏,伸手牽住了她的手,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我們再去找好吃的?”
“好吧。”葉星煙也朝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