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唐悅轉過頭去,他正看着自己。她本以爲他會直接回答‘不’,或者不做聲,誰知直接牽起了手,緊張地嚥了口口水,“你......幹嘛?”

江幼源看着兩個人的手臂,“目測距離大於一米。”

“嘿嘿,想牽手就直說嘛。”

“不想。”

他撒了手,唐悅趕緊牽回去,順勢走在他的一側。

“我想,我想。”

兩個人的距離不能太近,江幼源一隻手牽着她一隻手插在兜裡,走得沉穩,而她則忍不住蹦蹦躂躂,扯着他的手前後搖動。

路過冰淇淋小屋,唐悅立馬拔不動腿,眼神被粘在了上頭。

她笑得諂媚,“弟弟熱不熱啊?”

“不熱。”

“那我去買冰淇淋,香草味的還是抹茶味的?”

他說了一半突然扭過頭去,“抹......不吃。”

“那就抹茶好了,要大份還是中份?”

“......”他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知道無論自己怎麼回答都不影響她做決定。

“那就中份。”她打了個響指,準備跑過去又停住,回身直勾勾看着他。

“......幹嘛?”

“那個,要不我們一起去?”她把兩個人緊握着的手往上揚了揚,笑眯眯對他說。

江幼源才意識到自己還沒鬆手,不自然地看向別處,用手捂嘴輕咳了一下。

“你在這等我一下下,我馬上就好了。”

她一人進了冰淇淋小屋,這是路邊一個不甚大的單層建築,裝潢走甜美風。等冰淇淋的那一小會兒,她走到一旁的窗戶邊,朝外望去。

窗外是一片巨大游泳池,對岸則是一棟高大的城堡樣式的建築。城堡外牆裝飾了紅粉黃綠各色的彩燈,映在水中波光粼粼,藍色的小球隨着微風吹皺的水面飄蕩。

她突然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在水中撲騰,心中一緊,也顧不得別的,把窗戶敞開便朝水池跑去。

“別拍了!去叫人啊!”她提起裙子,邊跑邊朝後吼。

跟拍的攝影師沒在節目單裡見這個行動,一時也有些慌張,往前跟了兩步,還是停下來用對講機跟導演聯繫。

她走到水池旁邊,看了眼旁邊1.8 m的牌子,一邊脫外套一邊盤算着路線,一頭紮了進水裡。

水裡撲騰的小孩似乎已經在漸漸失去意識,動作幅度變小,緩緩下沉,唐悅拼命游到她身邊,拖着人往岸邊遊。

害怕嗎?

真的是害怕的,怕自己好不容易重新得來的命就這麼再次消逝。

她水性並不好,救人也只是一時血性。但下水裡的那一刻,她從不後悔。

消毒水味的池水往嘴裡灌,她只能拼盡全身力氣將人向外託舉。

好不容易上了岸,藉着路燈看清這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此刻雙目緊閉,嘴脣發白。唐悅抑制着自己不自覺的顫抖,把外套蓋在女孩身上,給她做人工呼吸。

江幼源被告知唐悅下水的那一刻並不意外,以爲是她又要耍什麼花樣,直到親眼看到兩團沉浮的黑影,一種沉入深淵的恐懼感才立即包圍了他。他距離水池還有一段距離,發瘋了似的朝着那裡跑,饒是平常跟拍戶外節目的攝影師也很快被他甩到身後。

風在耳邊呼嘯,他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

氣喘吁吁跑過來,看到她那副狼狽的樣子,趕忙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確認她完好無損後纔開口,聲音裡明顯帶了慍意,“你不要命了?爲什麼不叫我!”

唐悅顧不上他,小姑娘咳了幾口水,終於清醒,只是還很虛弱,連嘴脣都在上下打顫,她把剛披到自己身上的外套給她圍上。

他氣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看到她瑟瑟發抖的樣子又捨不得罵她,只能跟後面的攝像借了外套,再一次圍到她身上,用眼神制止了她脫下來的舉動。

小女孩緩緩往四周環視了一圈,機位擺了四五個,微聲請求道:“可不可以.....不要拍了......會被媽媽看到的......不要、不要拍了.....”

唐悅輕輕拍她的後背,安撫道:“好,好,我們不拍了。你休息一會,我們馬上送你去醫院。”

她給江幼源一個眼神,他立刻會意,讓拍攝人員迴避。

“不......我不去醫院......姐姐,我休息一會就好了......千萬、千萬不要送我去醫院,叫我去醫院、還不如叫我去死。”

女孩攥緊了她的手指,輕輕拉扯。

唐悅正思忖着如何說服小女孩,江幼源瞥到她的腿,嘆了口氣,把那小女孩橫抱起,像不遠處的建築走去。

她注意到他雙手緊握,沒有碰到女孩,只依靠手臂的力量抱着她。起身正想跟過去,被他厲聲喝住:“待這別動。”見她愣住了,又放和緩語氣,“馬上來接你。”

她呆坐在原地,才注意到自己大腿處隱隱作痛,低頭一看,大腿外側青紫了一大片,想來是剛纔上岸時不小心磕到的。

夜風吹涼,她緊了緊身上的外套,上面還有他身上的淡淡香氣。

江幼源折回來時,就見她一人抱着腿坐在池水岸邊。溼漉漉的頭髮貼在後背,勾勒出直角肩。頸窩深刻,鎖骨線條清晰硬朗,燈光下身上水粼粼微閃,像個惑人的海妖。

但她偏偏又是矛盾的,清冷的火熱,淡漠的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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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無人,萬籟皆寂,她獨身處一隅,不悲不喜。她原就是這麼孤獨的。

他突然有一種自己抓不住她的感覺,於是快步走了過去,將人橫抱起。

不知何時折回來的攝影師不約而同地將攝像機對準這一刻。

溼漉漉的女人被抱起,雙臂環着男人的脖子,勾人的眸子盯着他的臉,魅惑的臉上仿若開出妖蓮。男人毫不避諱她的目光,抱着她往光亮處走。

這是園內工作人員休息的地方,只有簡陋的牀的沙發。女孩身上裹了毛巾,正坐在牀邊喝熱水,江幼源把唐悅放到沙發上,給她裹了毛巾端來熱水,自己又退到屋外。

“等下!”唐悅叫住他,聲音有些沙啞。“穿件衣服再出去吧。”

知道他不方便在屋內,但他身上被沾溼,萬一被吹感冒了......

對上那雙充滿擔憂的眸子,江幼源點點頭,拿了自己的衣服出去。

唐悅捧着水杯,醞釀了一下,柔聲問那小女孩:“小妹妹,你叫什麼啊?”

“我叫許扈嬌。”女孩低着頭悶悶回答。

“心情不好一個人來這裡散心嗎?”

半晌,許扈嬌才點點頭。

“我知道我沒什麼立場跟你說教,我也不是那閒人。我只是覺得活着就好,真的。”她想到從前的萬念俱灰的自己,知道自己將死時尚且膽怯。

“我不想勸你這個世界上有多美好,因爲我也知道人活着會面臨多少苦難,都是折磨,活着很難的。”

她溫柔的聲音傳到許扈嬌的耳朵裡,叫她感覺自己被軟乎乎撫慰着。

“剛纔你想起了什麼嗎?”

許扈嬌抿着嘴點點頭。

“那個時候能記起來的,都是最重要的東西,是你人生的信念。扈嬌,你不是爲別人活着的,作爲一個陌生人,我尊重你的每一個選擇,也希望你尊重你的內心,不管是利落的了絕還是慢慢熬過。人生很長,且歌且行。”

唐悅起身坐到牀邊,許扈嬌立即撲倒她懷裡痛哭,她輕撫着她的後背,“乖乖,把情緒都發泄出來吧,哭着痛着才能長大。”

後來兩人各自衝完熱水澡,唐悅又推着江幼源去洗澡。

聊了一陣子後,她得知女孩家裡十分有錢,這遊樂場也是她家產業,所以她很容易就進來。至於輕生的原因,她閉口不提,唐悅也不再追問。

拜託節目組將女孩送回家安置好,唐悅和江幼源繼續進行未完成的拍攝。

兩個人謹遵一米距離玩了其他幾個項目,隨着時間越來越晚,唐悅越來越睏倦。

最後來到水池旁邊,準備補拍剛纔的鏡頭。

小女孩的事不可能播,但唐悅的落水插曲也不能減。

因爲今天就是主題交接的那一部分,從女追男到男主追妻火葬場的轉折,本來節目組希望利用其他設計好的突發事件來刻畫兩個人情感的轉變,但既然碰到這件事,剛好也可以直接利用。

兩個人補拍了唐悅意外落水和被救,至於江幼源的那部分表現,已有素材的那一段已經充分能表現他從淡漠到緊張到深陷的變化。

拍攝基本結束之後,唐悅拉拉江幼源的袖子,迷迷糊糊問:“都好了嗎?”

聲音小的像蚊子一樣,江幼源皺眉。

唐悅腦子裡只繃着一米距離,拉着江幼源走到花壇邊,她自己站到上面,居高臨下地問:“是不是要結束了?”

江幼源拉住她的胳膊,一使勁,就把人摟到懷裡。

見她有些驚慌地拼命示意自己旁邊有攝像機,他在她耳邊低語:“十二點過了,現在換我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