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悅趁江幼源醒之前就溜了, 打車走時心裡還是惶惶的。藉着拍下一期節目需要練舞的由頭提前一天把譚譚接走,兩個人坐在練舞室的鏡子前相對無言。
譚譚曾經是她的學妹,舞蹈系的好苗子, 機緣巧合下相識, 因投緣很快就相處得像一家人一樣了, 後來她把譚譚介紹到中鼎, 後者因爲受不了做藝人的種種才轉向幕後。
小姑娘跳起舞來就換了個人似的, 嚴肅認真,再加上今天渾身黑色,一頂下拉的鴨舌帽遮住了大半張臉, 總顯得有些陰鬱。
唐悅:“譚譚你不要內疚了......”
譚譚:“......我不是我沒有。”
唐悅:“那你一見我就愁眉苦臉搖頭嘆氣的。”
譚譚有些無奈和嫌棄:
“我只是沒想到世界上有這麼僵直的人,胳膊、腿擡不起來就算了, 同一邊的手腳還必須聯動, 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擅長順拐。”
唐悅湊到她身邊抱住胳膊, 討好一般用肩膀蹭蹭她。
譚譚:“好啦好啦,教你教你。”
譚譚甩甩胳膊, 要多嫌棄有多嫌棄,起身時唐悅看到她帽子下遮住的腫成核桃的眼睛。
傻丫頭哭了一夜還怕她擔心,才裝作嫌棄她的吧。
唐悅:“我再來幾組基礎練習,手臂發力、身體控制、身體pop,你看我哪樣不行, 我就練哪樣。”
譚譚:“......都來一遍吧。”
唐悅:“......”
最後譚譚打開音響, “來, 完整練一遍。”
經過整整一天數百遍的練習, 唐悅的汗水已經打透衣服, 高強度的動作之下身體各處痠痛,有些吃不消, 但看見譚譚一旁緊張嚴肅的神情,想到大後天晚上要上的舞臺,硬是咬着牙開始了。
舞蹈方面她只能算是個小學生,沒什麼天賦也缺乏後天的鍛鍊,只能繃緊渾身每一個神經,連呼吸都打着拍子。
音樂響起,她踮起腳尖,踩着每一個鼓點,揮臂、擡臀、下蹲,隨着節奏利落的完成每一個動作。
一首歌跳完,她鬆了一口氣,繃緊了身體放鬆下來,不知怎的走起路來感覺渾身軟綿綿踩在棉花上一樣,眼前慢慢變黑。
“唐悅!”
最後她只聽到這麼一聲吼。
............
鹹香混着辣,是洋蔥炒蛋的味道。
唐悅鼻尖先動,緩緩睜開眼,發現是自己家,身上的衣服也被換過了。
譚譚正解着圍裙往她屋裡走,見唐悅醒了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
“唐唐醒了?正好吃飯呢。”
唐悅抽了一下鼻子,“譚譚,我怎麼三天兩頭暈倒,是不是活不久了?”
譚譚伸出小爪子往她背上拍了一下,
“醫生看過,說是疲勞過度,你那是睡着了......老實交代,昨天跟誰喝酒呢?”
唐悅定在原地,若無其事抓抓頭髮,“還、還能有誰,我自己唄,大半夜的......”
說完瞄了譚譚一眼,小姑娘正抱着手臂狐疑地看着自己,紅紅的腫眼泡配上嚴肅的表情有些滑稽,但她不敢笑。
唐悅:“......好吧是江幼源。”
譚譚:“!”
譚譚:“你瘋了?!”
唐悅瘋狂點頭,愣了一下又撥浪鼓似的搖頭,
“就、就喝了酒有一點瘋,但是你那信息轟炸立馬給我炸醒了,我發誓我倆最後啥都沒發生。”
譚譚:“!他剛......”
譚譚看看她,又看看客廳,手指有節奏地在胳膊上敲啊敲,話說了一半又吞下去改口道:“唐悅啊唐悅,我算是看錯你了。”
唐悅任命地跪坐在牀上,低着頭等待批評:“對不起。”
譚譚:“這都沒撲倒,太菜!”
唐悅緩緩擡頭,張着嘴看她,頭上彷彿頂了一個問號:?
唐悅:“不是,現在我們身份有點尷尬......”
她正經開口解釋,卻被譚譚摟着從牀上下來,推到餐桌旁邊。
譚譚:“行了行了,我開玩笑的,快吃飯。”
又扭過頭暗槽了幾句,唐悅沒有聽清。
她大口扒拉了幾口飯菜,點頭誇讚:“好吃!”
譚譚看着她笑意彎彎的眉眼,想起剛纔:
看完醫生,她打車帶着唐悅來到樓下,對着那沒電梯的好幾層樓梯犯起了愁。思來想去先把唐悅放下面長椅上,自己上樓想找找有沒有什麼代步工具。
開了門,卻見一個高個子的男人坐在她家沙發上。
譚譚:“!”
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掉下巴式疑惑。
那男人起身,清雋的面孔上沒染什麼情緒。
“......譚譚?”
他問。
譚譚撿起下巴,難以置信地問道:“江幼源?”
譚譚:“你你你怎麼會在這?”
江幼源起身向她身後瞄了一眼,問道:
“唐悅呢?”
“!”譚譚一拍腦袋,“她還躺在下面呢,快跟我下去。”
男人臉上立即浮現一絲驚慌,飛身下樓。
她急急忙忙跟着跑下樓時,江幼源已經抱着唐悅走過來了。
“她怎麼了?”
譚譚囁嚅:“她練了一天舞,疲勞過度,再加上沒休息好,就暈在練舞室了......”
不知怎的,江幼源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動作,卻給她帶來了強烈的壓迫感。
兩人一路無言地上了樓。
看江幼源把唐悅安置在牀上,她問道:“你、你怎麼會在唐唐家裡?”
江幼源:“昨晚來喝酒,沒走。”
他的語氣軟了不少,譚譚轉頭,看見他正在盯着唐悅的睡顏,臉上凌厲的線條隨着那眼神變得柔和。
譚譚:“!”
譚譚:“那你們?”
她捂住嘴巴,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
江幼源:“......去找乾淨的衣服給她換上吧,身上有點潮。”
沒否認就是承認,她呆呆轉身去陽臺晾衣架給唐悅找衣服。
再回來時在臥室門口頓住了腳步。
江幼源正在拿沾水的熱毛巾給唐悅擦身體,動作輕柔,從臉到胳膊一寸一寸擦拭,彷彿手底下是易碎的琉璃一樣。
弓着身子低着頭,眉眼裡是無限溫柔。
仿若畫中人。
譚譚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前幾日心動第四期拍攝時她見過鏡頭後的他,孤傲冷僻,竟不知有一天會見他這種神色。
江幼源把手中毛巾放到盆邊,他擡頭之際譚譚突然有了一種偷窺別人的羞愧感,閃身躲到牆壁後面。
再探出頭去時,江幼源正俯身趴在唐悅耳畔頓了幾秒。
動作曖昧得譚譚臉紅心跳,迅速走開去廚房逛了一圈。
江幼源走出來叫她:“......我要走了,不要告訴她見過我。”
譚譚鬼使神差點了點頭,後知後覺地問:
“那個,她一會可能就醒了,你不再......留一會?”
江幼源回頭深深望了一眼,還是轉身離開。
。
吃飯時頭髮沒扎,總是掉落,唐悅不經意地撥了一下,突然被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譚譚,我脖子後面有點疼,你快給我看看是不是破皮了?”
譚譚探過腦袋撩開她的頭髮,只看見小小一塊紅得發紫的吻痕,想起剛纔江幼源的動作,緋紅霎時染上了臉。
譚譚:“咳......沒、沒什麼,剛纔樓下蚊蟲咬的吧,這季節蚊蟲真是多,呵呵呵呵。”
唐悅皺眉:“哦......”
————
上海虹橋國際機場內。
唐悅與江幼源爲了準備節目,提前兩天到達。
綜藝方提前放了預告,所以還沒出通道就能看出來接機的人不少。
這些姑娘基本都是江幼源個人的粉絲,看見他身後跟出來的唐悅時,紛紛變了臉色,礙於愛豆在前面不好表現,只能拼命嘶吼着江幼源的應援口號,完全無視唐悅的存在。
唐悅是能理解她們的心情的,畢竟上飛機前她也不知道節目組把兩個人安排在同一班飛機頭等艙,好在自己裝睡了一路,避免了不少尷尬。
江幼源拿食指比到嘴邊做了個噓的手勢,周圍狂熱的粉絲立即噤了聲,有忍不住笑出聲的也拼命捂着自己的嘴,低低嗚鳴。
機場霎時靜了下來,唐悅打量了一眼自己離VIP出口還有多遠,盤算着怎麼才能儘快衝出去,想了半天還是低下腦袋打算繼續做只鴕鳥,卻被長臂一勾,摟緊了一個懷抱。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wωω_ тт kān_ ¢○
“啊啊啊啊啊!!!!!!!”
還沒來得及反應,先有一雙大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唐悅愣愣擡頭,見他正盯着自己,身體一僵:
“放、放放開我,我還不想死。”
“......拍攝從這裡就開始了,敬業一點,唐小姐。”
他把手搭回她的肩膀,勾着脣笑,脣角卻是微嘲。
唐悅回頭,身後果真架了攝像機,只能任命地向前走。
擡頭、挺胸、步幅不大不小,舉止優雅,她自認爲在以自己最好的狀態走機場。
結果一出門就被機場的人海嚇住了。
從一樓到二樓站滿了了人,不少人扯了江幼源的橫幅和巨型海報,□□短炮對着就是一頓亂拍。
她本來在江幼源懷裡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後來越來越狼狽。
儘管周圍站着十個黑衣保鏢,仍擋不住那些粉絲想要“殺”了唐悅的心。
她們鬨鬧着往前衝,有人“不小心”拿相機磕了唐悅的背,有人“意外”把唐悅的胳膊撓出了三道血痕,有人“腳下一滑”踢到了唐悅的小腿,使得後者幾乎跪在地上,勉強借着旁邊江幼源的臂力才保持住平衡。
江幼源顯然沒有想到會是這種場面,那幾個人明顯是故意橫衝直撞,他幾乎怒道:
“滾開!”
“保鏢呢,爲什麼往後退?!”
那幾個保鏢面面相覷,才往前伸了伸胳膊護在兩人身旁。
粉絲羣體顯然沒想到那麼乖巧的幼源弟弟今天居然動了怒氣,紛紛嚇得往後一退。
嘈雜中不知有誰喊了一句:“弟弟不要兇,我們乖乖的。”
後排粉絲紛紛應和,隊伍再次走起來,前排卻有幾個人又撲了上來。
唐悅給江幼源使了個眼色,從他懷裡脫了出來,在人羣中彎着腰逃了出來。
那些保鏢這才上前把江幼源密不透風地團團圍住,前排那幾個“粉絲”也被後排粉絲拉走。
一切恢復正常,像他平時走機場一樣。
他收起冷峻嚴肅的厭世神情,恢復乖巧的笑容假面。
————
唐悅這邊確實不怎麼好過。
從機場溜出來,聯繫到節目組,幸虧還有一輛備用保姆車,她上了車就直電視臺旁的酒店。
路上她心有餘悸望了望窗外,意外看到幾輛熟悉的車。
好像是機場外停的那幾輛,此刻正緊跟着她的車不放。
這一幕確實有點眼熟。
她跟司機說掉頭,司機照做後,後面那幾輛車也跟着掉了頭。
指揮着司機開到一個正在翻改的老舊小區前,唐悅交代了一句便下了車。
回頭打量了一下,大約有五個姑娘,交頭接耳跟了上來。
她走得急,拐進一個巷子中消失不見。
後面幾個氣勢洶洶的姑娘跟過去時,就看見女人抱着手臂獨自等在小巷深處。
幾個人沒想到是她這麼從容淡定,反而有些踟躕。
最前面的紅衣女子回頭說了句什麼,打了個手勢,幾人纔跟上來。
走近時,唐悅注意到爲首的這個女孩是剛剛在機場抓她手臂的那個,臉上濃妝豔抹,穿着一襲紅色短裙。
後面三個姑娘姿態各異,都畫着大濃妝,年齡不太大的樣子,左顧右盼打量着地形,面色不善。
紅衣女首先走到她面前,環起手臂,趾高氣昂上下掃視她一遍,有些鄙薄:
“喲,就這老女人啊?還挺上道的啊,自己挑了這麼個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說罷跟後面幾個女孩相視,哈哈大笑。
唐悅後退一步:“你們想幹什麼?”
紅衣女:“來教育教育你啊,別整天腆着張老臉在我們源源身邊,不好看,知道吧?”
紅衣女逼近唐悅身邊,伸出染着紅指甲的手拍拍她的臉。
唐悅被逼到牆邊,眼裡染了屈辱:“工作需要而已,你憑什麼——”
後面一個矮小的女人見唐悅這麼好欺負,也上前一步,熱諷道:
“呦呦呦老阿姨,你那哪是工作需要啊,你媽是什麼賤貨啊生出這麼個婊、子天天貼我們源源身上?真叫人噁心!”
幾人上前齜牙咧嘴擰唐悅的胳膊。
唐悅蹲下身子捂住頭:“侮辱我可以但不要侮辱我的母親......”
紅衣女假裝歉意,“哎呦喂,對不起嘍,忘了你根本就沒媽啊。”
後面有人提醒了她一句,她點點頭:
“姐妹兒幾個今天來不爲了別的,就爲了讓你撒泡尿找找清楚,自己有什麼批臉蹭源源的熱度。以後節目少說話,表情都不要有,做你的花瓶就完了,否則——”
有人伸手抓起唐悅的頭髮,逼她擡頭。
紅衣女:“否則今天機場你也見到我了,我能撓花你的胳膊,也能撓花你的臉,甚至能讓你退圈。”
見唐悅不甘地瞪她,她的指甲在唐悅臉上輕輕比劃了幾下,
“不信你就看看今晚網上的輿論,你看看是你一個黑料多還是我一個粉絲黑料多。”
“嗡嗡嗡嗡嗡——”
唐悅兜裡的手機瘋狂震動,她拿出手機來,來電顯示是江幼源。
手指還沒碰到屏幕手機就被掀翻到地上。
“喲,源源給你打電話吶!高興壞了吧老女人。”
“接啊。”
“撿起來接啊——跪着就行。”
“怎麼不接啊?怕不是沒臉吧哈哈哈哈。”
.......
“幾個蠢貨,我給過你們機會了。”
唐悅低着頭,垂下手,聲音突然陰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