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怒罵後.卻還是枕着那人的臂彎渡夜,共朝夕!
指尖溫存,描柳眉杏目,情似流水繞指過,點點而積成巨流,止不住驚濤,阻不住駭浪,唯隨波逐流,一生一世又如何?
只是靜靜相擁已經充盈心脾,看着她在他懷中安穩的入睡,真真的滿足,夜色深沉,她低低的念着,“鶴,此生遇見你,真好!”
得卿一句真言,哪怕當真被她誤以爲卑鄙下流,倒也無所謂,他知她只是當真如浮雲一般飄忽不定,揪根到底,也只是歷經了那麼許多坎珂之後的自我保護罷了,雖飲百獸之乳護住了性命,卻也得了困獸的掙扎,她需要的是一把鑰匙爲她開啓屬於她的徇麗,蒼雙鶴知道自己當仁不讓。
晏亭與卿玦有着極其相似的童年,除去醉了心的情外,還有着惺惺相惜的溫暖,同樣的傷害讓他們很容易找到共同的語言,用自己溫暖了對方的人生,可是,那樣抵死的依偎當真就能一直幸福下去麼.他們只是把自己困在了一個虛幻的世界中罷了,若活在方外,那樣的感情倒也好,偏偏他們掙扎在亂世之秋,風雲飄搖中,最不值得一提的便是那虛幻的情感……
天亮了,看着晏亭閉着的眼有了輕微的閃動,蒼雙鶴嘴角綻開了笑痕,收了先前溫柔描繪着晏亭眉目的手指,隨即以脣代手,輕落在晏亭眉心。
總是料她不錯,只有睡了的時候纔會放下執拗的堅持,每每醒來便要端起架子,橫眉冷對猶如兩個人之間存着莫大的仇恨一般。
“死妖孽,你就不能安生些!動手動腳的幹甚?”
蒼雙鶴笑得高深,“夫人可是錯怪了爲夫了,爲夫這手腳皆未曾有過動作,只是忍不住這美好的一瞬,些微的動了動口罷了。“晏亭翻着白眼看着蒼雙鶴,冷哼道:“動嘴更不行,你當本大夫是吃的麼?”
蒼雙鶴挑挑眉梢,“秀色可餐。“
“呸!”
掙扎起身,嘴中還要絮絮叨叨的念着:“鬼迷心竅了,竟在這裡醒來了,若不是死妖孽鬼上身了,便是本大夫鬼上身了,不行不行,一定要找個高人來驅驅邪氣。”
晏亭起身之後就向密室外走去,並不回頭去看蒼雙鶴,心底終究是有些怕他的,怕被他看見了自己此刻的樣貌,那等讓她壓不住的臉紅心跳被他發現了,或許他會笑她,或許會藉故消遣她,不管如何,想到便是承不住的傷感。
眼前就是密室的石門,只要跨出去了,他就發現不了她的尷尬了,晏亭輕輕勾起了嘴角,豎耳聆聽,身後並沒有追來的腳步聲,她的手已經貼上了石門,就在這時,腰間竟多出了一雙大手,心快跳了幾下,並不敢回頭,堅持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冷淡,可襯着緊張,那聲音竟有些走調:“死妖鶴鬆手。”
蒼雙鶴非但沒遂她意思的鬆手,反倒更加的用了些力道將她拉進他的懷中,隨後伸出另外一隻手,指尖沒八烏黑的髮絲,柔聲道:“這般模樣出去了,院子裡若是沒有人倒還好說.若不巧正遇上了幾個無意間進出的不知情者,怕委實給自己平添麻煩了。“
她的身子很溫暖,對於蒼雙鶴來說抱起來當真的舒服,其實若真的想攔住她,只要開口說一聲便可,晏亭雖然會與他置氣,終究還是有腦子的,辯得清楚孰輕孰重,不過他喜歡這樣的親暱,任憑晏亭怎般冷嘲熱諷的說他死乞白賴,他就是要耗着她,聽着她的心爲他激烈的跳着,覺得那便是這世上最動聽的聲音,至少這一刻的心動中不會夾雜着旁的男人。
“這個不必你操心,鬆手!”
“別動,乖乖站着就好,若然不允,爲夫這便將夫妻之事做實成了。“
這算得上是赤裸裸的威脅,可是他附在她耳畔用軟柔的聲音說出來之後,卻好像魅惑一般,當威脅也變得多情時,還怎麼忍心拒絕,站定了身子,默默的告訴自己她是識時務的,這叫能屈能伸,饒是如此卻騙不了自己,她只是沉溺了他的柔情罷了。
被他處處算計之事,她尚且能做出反擊,可是這等溫柔魅惑.讓她怎麼拒絕得了。
腰間的手臂慢慢的移開,隨後她的髮絲上又多出了一隻手,指尖靈巧的攏起了她的發,隨後替她綰了個完美的髻盤於頭頂,再然後插上了髮簪,耳畔迴盪了他柔聲的笑,他說:“爲夫無論做什麼都是這般的美好。”
以前聽見他這樣的話,晏亭許會不屑的譏諷了他的自以爲是.可如今只剩下心中的激跳,他說他們已然成親,可她醒來之後聽見了這樣的消息,並不覺得十分的惱火,甚至在獨處之時間或還要泄露出幾抹沾沾自喜的表情,間或還要幻想着,若然從她認識他的那個時候起,他便待她這般的好,或許,他們早已成親,亦或許,她與他已經有了兒女,就像晏子恩那麼可愛的奶娃娃—— 可是,或許也只能是或許,他與她之間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心中一冷,眼中充滿了酸澀,先前便不敢回頭看他一眼,如今更加的不敢,晏亭快速的離開了密室。
將頭仰起淚便不會落下來,天很高,這些日子的雲朵總是白白的,隨輕風輕輕的飄着,晏痕說,她的娘希望她可以活得像那天上的雲朵一樣自在,許多年之後,她是叫雲,可是不能自在的流動。
晏痕說她娘愛上的男子姓蒼雙,那麼她可知道那個男子的兒子是叫鶴的,亦或許,央安王希望睿王能娶了盈姬的女兒,那麼盈姬是否也希望流雲能完成她的心願呢?
倚在石門前,伸手探向方纔蒼雙鶴替她綰好的髮髻,那是一根光潔的簪子,不是她昨夜藉口進了密室的烏木簪子,也不是那根以前卿玦爲她集來的玉簪,心頭一顫,當真想要回那根別緻的烏木簪子麼,待到細細的思索之後才恍然,若當真想要,又何必只聽了蒼雙鶴那一句他給丟了之後便心安理得的不再追問呢!
不敢面對,便將自己囚在斗室之中,生死相依當真成了過眼浮雲麼,跪坐在案几前,從日升到日落,終究一無所獲。
密室內,那一雙墨黑的眼始終不曾轉開,竟也盛了點點憂傷.她傷神,他傷身!
“先生,王宮內傳來消息,大王在民間秘請高人,大概是對王后身孕生出了懷疑。“
別夕站在蒼雙鶴身後小心翼翼的稟着最新的消息,聽了別夕的話,蒼雙鶴才緩緩的轉過身子,對於自己人前的表情,他絕對可以掌控的天衣無縫,轉身剎那,收了憂傷呈現玩味,聲音遲緩,“昊政終究還是長大了,巧合用過三次之後,便知道要從旁的路徑着手,趙娥黛與昊政鬥智,怕也只能得個悽慘的結局。”
別夕垂着頭附和,“先生說得極是,可若被大王確定了王后並無身孕,對於上大夫來說,會愈發的麻煩。”
蒼雙鶴看着別夕臉上並不掩飾的擔心,倒也不追問什麼,心中已經分明的事情,若再拿出來反反覆覆的咀嚼,反倒摧人心傷,清淡的開口道:“趙娥黛手中的藥沒了?”
別夕搖頭嘆息道:“先前王后以爲先把有孕的消息讓大王知曉,必將引得其注意,只要大王常常宿在朝華殿內,那麼定會把這假孕變成真孕,可不想那之後大王並不近王后的身,面上只是說王后身孕尚淺,怕動了胎氣,王后曾買通宮中御膳的管侍將那藥投於大王莫湯中,卻不曾想大王自王后傳出有孕的消息之後對膳食十分的小心,應該是有所察覺了。“
這實在不算是一個好消息,不過蒼雙鶴臉上玩味的表情卻沒有改變,輕緩道:“若然一個女子尚且對付不過,何以應天下羣雄。”
別夕沒想到蒼雙鶴竟會說出這樣的話,遲疑了片刻之後,還是小心的開口道:“難道就讓王后的事情被大王探知了真相?”
蒼雙鶴微微的垂下了頭,看着一直捏在手中的紫玉,輕聲道:“若趙娥黛的事情此時被昊政探知了真相,豈不是鶴的失敗,再以藥物相控,昊政心中的疑問倒要落實了,罷了,半月之後給趙娥黛一味藥,讓睿王以爲她心傷惶恐落了那個“嬰孩“,其後讓趙娥黛消沉一陣子,倒也能保住她的後位。”
這個法子先前蒼雙鶴便說過了,別夕並不覺得難解,只是還有些擔心,小聲道:“先生這次離開要多久,若是沒有了王后牽制着大王,那麼上大夫她……”
“流雲身子會一直“虛”下去,不能上朝,更不能隨軍出征接連幾日初南皆遊離在晏府四周,只要有這個人在,那麼昊政就不可能安穩了,天下乃他心中第一要事,當他的天下不穩之時,又何來精神談論私情?”
豁然開朗,別夕驚詫道:“先生此時不擒初南,想用他來牽制大王,可是初南那樣的高手,若先生一直放縱下去,必成大患!“蒼雙鶴眼底迅速閃過一抹別樣的光彩,平緩道:“初南確是難得的才子,可惜,他的弱點太過明顯,且幾次三番栽在了自己的軟肋上,終究狠不過睿王,若換你作鶴,能以一個易控之人掣近敵之肘,可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終究瞭然的點頭,別夕笑了起來,那笑容與蒼雙鶴此時面上的表情有着十足的相似。
別夕走了之後,晏痕進了門來,他的聲音沙啞,帶着細微的緊張,進門之後開門見山的說着:“雲兒是個固執的丫頭,老夫知道她是真心的喜歡着你,給她些時間,不要這麼快放棄。“蒼雙鶴淺笑點頭:“岳丈大人放心便是,鶴知流雲心意,鶴既已娶了她,便是一生一世的承諾,除非鶴這條命不在了。”
聽見蒼雙鶴的話,晏痕佝僂的身子明顯的一顫,擡眼去看蒼雙鶴那雙令睿王惶恐的眸子,傳說,那是帝王之相;還有傳說,若爲帝便不會長命百歲……
靈光乍現,他只想到了開始卻未想過結束,蒼雙鶴定能幫助晏亭度過眼前的危險,可是將來呢,或許晏亭跟了睿王,也只是微微有些心累罷了,但
是睿王會給她長長久久的愛情.可是選擇了蒼雙鶴呢.晏痕終究看不懂這個男子隱藏在淡漠表情下的真實自己,晏痕知道蒼雙府中先前便收了四尊寶鼎,那是掌控天下的人最欲集齊的,雖然他晏府中也藏了兩尊,可當真算來,這兩尊也是脫不開蒼雙鶴手心的,顫抖着聲音,晏痕問出聲來:“若然二者選一,賢婿當怎樣選擇?“蒼雙鶴知晏痕話中之意,終究不再沒心沒肺的笑,垂眉斂目,擡高捏着紫玉的手送到晏痕眼前,緩緩的攤開,那瑰麗的紫玉躺在他白皙的手心中呈現驚心的美,他柔和卻堅定的開口,“鶴乃野人,只伴閒雲!”
靜寂子片刻,晏痕吃吃的笑了起來,極其滿意的點頭,他說是自己這些日子亂了心緒,不敢做這些無謂的猜忌,他還說蒼雙氏的男子皆是別緻的……那個傍晚他說了許多,直到說得老淚縱橫,其實他也只是想說他當真愛着自己那個可憐的女兒罷了。
待到晏痕走後,密室內便徹底的靜寂了起來,晏亭始終沒有再像前一晚那樣拎着燈籠走進密室,蒼雙鶴也沒有走出密室,他二人一個牆裡一個牆外,背靠背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萱草雅去給蒼雙鶴送飯的時候發現他靠坐在牆壁上,臉色白慘慘的嚇人,驚得萱草雅差點將手中的托盤打翻,人仰馬翻中,晏亭站在密室入口看着曾勝乙和晏忠合力將蒼雙鶴擡到榻上,終究明白她以爲的幻想並不是幻想——他真的陪在她身邊,她難過,他亦不好受,潸然淚下,在這一刻腦子裡跳出了一個怪異的念頭,或許愛上她的男人註定不幸!
晏亭知道自己從來不是個理性的人,會因爲不經意的畫面而感動,終究放開了心結,什麼輸贏敵手全拋諸腦後,對着他柔和的笑,親自喂他吃飯,陪着他下棋,夜裡擁着他緊緻的腰身入睡,他說:“流雲,我愛你!”
她便似假還真的略他:“有多愛?“
他淺淺的笑:“爲了愛你,我可以做徹頭徹尾的小人。”
她笑彎了眉眼,語調不屑的說着:“你原本便不是個正人君子,莫要把一身的壞名頭硬生生的往本大夫身上推,本大夫雖不指着這一身的好名聲沽名釣譽,卻也委實不會替你背下這等黑鍋,亂沒臉面的。”
嘴上如是說着,好像當真要怨他了一般,可身子卻愈發的靠近了蒼雙鶴,入睡之前,將自己的頭抵靠在蒼雙鶴胸口,聽着他沉穩的心跳,喃喃的說着:“其實我也愛你,爲了你,我當真成了一個言而無信的小人了。”
再然後有溫熱的溼度滴在了蒼雙鶴的衣襟前,慢慢的滲透,灼傷了他的胸口,始終不曾接話,只是將她纖細的身子攬得更緊。
幸福總是比煙雲散的還快,也便是晏亭接受了蒼雙鶴感情之後的第三天,晏府來了個仙人般的老者,即便只在很小很小的時候見過一次,可晏亭萬萬不會認不出那個老者,他生得與陰業先生一般的樣貌,只是表情和善了許多,他說他要接回那個不肖之徒,他還說了,若是他不來,許那個不肖之徒貪戀紅塵,將蹉跎了自己的一條性命去。
那口氣很淡很輕,表情也是平和的,可晏亭聽見之後卻覺得再一
次揪心,終究明白了自己的不捨,卻又要分別,這幾日她愈發的覺得蒼雙鶴的體虛,他曾與她笑言,若非是他這身子不濟,早將夫妻之事坐實了,實在是報應,當初他下藥害了人家不能沾女色,如今自己也嚐到了這番滋味了,軟玉溫香抱滿懷卻不得享受,實在難捱 —— 那個時候晏亭只當他玩笑的,卻原來他每一句玩笑皆是真實的。
很久之後晏亭始終記得那個時候蒼雙鶴臉上溫柔的笑,一直晴了好些日子,可那天卻落了雨,紛紛灑灑的,蒼雙鶴畢竟是秘密回大梁,不能驚動任何人,也便是府中的幾個圍着送行,臨別之前蒼雙鶴遣開了衆人,只偷偷的與晏亭說了句:“待到桃花開,爲夫身子便好了,恭候夫人前來私會,將那夫妻之事做實了,爲夫也好高枕無憂。“
那番近乎浪蕩的私語令晏亭臉紅心跳,卻也沖淡了一些別緒,笑着揮手說再會,即便蒼雙鶴臉色蒼白,可晏亭卻心中有底,蒼雙鶴說了桃花開便真的會在桃花開的時候笑着出現在她面前,她要做的便是靜靜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