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安靜下來,只聽他高聲叫道,“今日邙山論劍,乃帝都一大盛事。吾等有幸見識,實乃大幸,豈可置身事外。今日最後勝者,‘昆明小軒’兩名頭牌湘夫人、崤子已備好薄酒,靜等英雄蒞臨閨樓!”
原來此人是“昆明小軒”的東家,此時他手裡捧着的紫匾內,果然躲着兩朵紅紅的繡球。昆明小軒原是前漢位於三輔的上林苑內昆明湖畔的一座建築,屬樂府管轄,是演繹宮廷仙樂、歌舞的地方,曾是秦漢聞名天下的美人窩。東漢中興後,雖然長安城外的上林苑已經毀於戰火,昆明小軒與無數美人都已化爲灰燼,但昆明湖依然碧波盪漾。
帝國中興後,建武帝劉秀定都雒陽,並仿前漢制,在雒陽城西遠郊也闢有上林苑,爲皇家狩獵場。只是其規模與前漢長安四周周徑數百里的上林苑,已不可同日而語。
邙山下原有中州大塘,狀如葫蘆,湖水較大。建武中興後此塘被改名爲瘦北湖,成爲城北一片園林之地,舞榭歌臺,鱗次櫛比,是城北有名的脂粉街,與城南脂粉街太史橋遙相呼應。雒陽最大的伎館臨湖而築,還是以前漢上林苑內的昆明小軒爲名。
在帝都雒陽,昆明小軒是世族紈絝子弟與鉅商大賈的銷金窟,無數人在這裡一拋千金,爲的是博美人一笑。軒內可謂雲集天下美姝,兩名頭牌湘夫人、崤子既有仙人之貌,更身懷閨閣絕技,讓人流連忘返,故一晚上的脂粉金、肉金高達二十萬錢以上。
當時湘夫人、崤子兩名花魁名動京師,是世族豪門子弟的懷中寵物。即便身家鉅萬的貨殖巨賈,也無緣一親芳澤。從古至今,並非有錢就能尊貴。在崇尚儒學和五經、六藝的東漢初,巨賈如林,但社會地位極低,更別說這些劍客了。故而男子手捧繡匾,話剛說完,酒肆內就吶喊震天,觀者興奮得打了雞血一般。
有湘夫人、崤子兩名花魁做賭注,這場巔峰論劍又蒙上了一層粉紅色彩。
“諸位世子、大俠,班公子挑戰淳于少俠,大漢劍士巔峰對決,如此盛事,一生難得幾回聞。誰勝誰負,謎底即將揭曉。輝煌時刻即將來臨,請各位最後下注,賭價至百萬元封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抓住機會,莫失發財良機!”
喜太公不想被昆明小軒搶了彩頭,乘着酒肆內氣氛熱烈,便讓千嬌百媚、楚楚可憐的文竽做最後的鼓動。
這一招果然收到奇效,昆明小軒的蒼頭和關中人家女當家文竽的鼓動,讓酒肆內衆劍客陷入瘋狂之中。文竽話音剛落,劍士和看客們便抓住機會頻頻下注,賭價迅速飆升至一百萬錢。
封頂了,很多人遺憾地失去了下注的機會。文竽喜得小臉彤紅,而喜太公的臉也都要綠了。
班超雖然無名,可已經連續戰勝四名劍壇高手,賭客們卻視而不見。沒人相信班二公子會是淳于大俠的對手,衆人依然全部賭淳于薊能贏,這簡直有點匪夷所思。一百萬錢哪,喜太公的酒肆充其量也就值二萬錢,此刻他耳中已經聽不見別的聲音,眼睛只是怔怔地看着場上的班超。
又掉頭看一眼同樣驚訝得睜大秀目的文竽。
這個年僅十七歲的楚女是南郡人,腰細臀肥,風情可人,是他花二萬錢天價,從“正好居”歌坊贖買來的。現在,文竽已經成了他的安眠藥,晚上不抱着這可心的玉人兒折騰一番,他根本無法入睡。如果班超輸了,雖然這個酒肆能保住,但這個小美妾將成爲東方無極的懷中之物,他和一無所有也沒什麼差別。
喜太公不敢往下想了,只是閉眼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這個班家二公子能贏,能爲贏得一個晚年安逸生活。
著名擊劍少年淳于薊,在衆人的期待中,終於慢慢上場了。
比武開始前,他並未將班二公子放在眼裡。可班超雖然打得生澀,卻已連續擊敗四人,成了一匹黑馬,也讓他大驚。他在場下已經觀察良久,心裡也在打鼓。班超的路數他到底沒看清,或者說沒有什麼套路,特點歸納起來也就一兩個字,一個是“快”,一個是“捷”。淳于薊自幼習劍,遍訪舉國名師,秘訣精要,爛熟於心,手中無劍勝有劍,已至化境。可班超的打法,還是讓他一頭霧水。
沒想明白,時間到了,他悄悄咬咬牙,一個鴿子翻身從欄頂翻入場內。
在衆人的期待中,兩人交開了手。只見場上身影翻飛,兩團劍花如風捲殘雲,令人眼花繚亂。兩人足足戰滿三十合,仍不分勝負。欄內劍花如雪,驚險萬分。欄外觀客屏息靜氣,緊張得汗溼衣衫。而場外街道上無數人,聞小廝不停傳報戰況,已然沸騰。
而文竽已經從壚內走出,抱着喜太公的胳膊,緊張得雙眸都差點掉下來。
兩人你來我往,攻如雷霆閃電,守則穩如泰山。淳于薊到底是負有盛名的擊劍高手,年雖幼劍法卻極是老道。只見他步伐穩健,進退有據,不急不緩。劍起處,挾風帶雨,鬼神皆驚。劍落處,防守嚴密,且頻頻使出劍士們未嘗見到過的絕招,令班超險象環生,也讓衆人大開眼界!
班超師從左車已數年,雒陽劍士沒有人與其交過手。他雖然左右招架,左支右絀,打得忙亂、倉皇,但能與淳于薊堪堪戰滿三十合,已經讓衆劍壇高手們暗暗心驚、括目相看。
有人已經感覺有點不妙,這是一匹無人瞭解的黑馬,淳于薊有可能會輸。而喜太公則早已緊緊閉上目,文竽則將頭埋入自己胳膊中,兩人受不了折磨,乾脆不看過程,只等着結果罷了。等到班超與淳于薊戰滿三十合,文竽帶着疑問睜開眼,僅僅看了一眼,便嚇得又緊緊地閉上眼。
擊劍之術,發展到東漢時,劍法理論已經完備,頂級劍客的功夫已臻化境。
雖然劍客手中所持乃竹劍,但在他們手中,無劍勝似有劍,只要中招,則非死即傷。淳于薊步伐穩健,劍法老到,班超不敢有絲毫懈怠。兩人打滿五十合,依然打得不緊不慢。班超雖然躲過了淳于薊一招接一招的凌厲進攻,但身上的襦衣已經爲劍風劃破多處,被汗水緊緊地箍在身上,狼狽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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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到六十合,淳于薊悄然中已開始轉變套路。上路虛晃一招後,淳于薊突然倒地,以左手指與雙腳撐地,身體如波浪般翻滾不已,手中劍則如疾風、如閃電一般連續從班超下三路掠過。場外衆劍客都驚呼出聲,只見淳于薊與手中劍已經融爲一體,如同兇猛的潮水一般涌向班超,讓班超無處躲藏。
這一怪招讓班超驚出一聲冷汗,他不知道天才劍客淳于薊使出的是虛招還是實招。他頻頻招架着,身體不斷退回欄內一角。看看退無可退,他突然倉皇躍起翻騰到淳于薊後方。可淳于薊此招果真是虛招,班超腳未落地,淳于薊以左手五指撐地,身體從地上彈起,一招海底撈月,手中劍已出人意料地直至班超腹部。
“啊!”肆內衆人止不住驚歎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