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突然病重,還不知能不能起來,一切都沒有順利交接,哥哥他無能昏庸,便是母親都擔憂他坐得坐不得那皇位,每日裡不是母親便是我,都要監督着哥哥萬莫惹事,多少朝廷大事,哥哥拿捏不得,還要去麻煩家中幾位舅舅……溫宿大軍入侵,夕照接二連三地出事,朝堂上那些臣子一個個比泥鰍還刁鑽狡猾,一個不留意,哥哥便會落入那些人的陷阱裡,就等着看他出醜。人心不齊,母親心力交瘁,而祁山王叔雖不得信任,可也是如今唯一能派去抵禦溫宿大軍之人,西邊尚且如此,內憂外患,餘下那幾位藩王也已經蠢蠢欲動,這每一件每一樁,從大到小,都要事無鉅細地幫三哥整理好……你可知我有多累?我只是一個帝姬,不是皇子,沒有學過治國之術,現如今卻也要行那治國之事!偏偏你還與我這樣……”
慕容雪看着她白皙的面上落下的淚,輕輕開口:“所以,你們纔想要得到父親的軍權?所以,纔要假傳聖旨,令邊疆幾十位將帥蒙上屈辱?”
琮鳶帝姬苦笑:“果然,他們還以爲可以瞞過你。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聰明的。是,他們要的是大將軍的兵權,若無此番際遇,將軍不會回朝,也不會落了兵權……可,慕容,能夠取代大將軍位的人並不多,他早晚都會出來。我之所以要趁着這時談婚論嫁,不過是因爲,因爲我喜歡你!”
“喜歡我?”
“是,不是爲了什麼兵權。”琮鳶帝姬目光凝於他身上,“慕容,我愛你,從咱們小時起,這心裡便只存的下你一個。若是不愛,我爲何要頂着那樣大的壓力,撒下彌天大謊騙過母親與哥哥,一定要嫁給你……”
是啊,慕容將軍出獄是遲早的事兒,可她偏偏要渲染一番,使得權貴妃信了,大將軍纔是領兵最好的人選。使得慕容雪也信了,若不迎娶,大將軍便會有性命之憂……
慕容雪被她口中的三個字仿若驚了一下,神色有瞬間的愣怔。
琮鳶帝姬擁上他:“慕容,即便你現在還心
有不甘,迎娶我也非你本意,可是,我請你相信,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主動接納我……我也許並不好,比不得洛三知你心意,可我在努力學。日後,我不會約束你,你喜歡行兵,我就隨你去邊疆;你喜歡與你父親在一起,我們便再也不分開……你喜歡的,我都會盡力滿足你。好麼?”
慕容雪只輕輕嘆了一口氣,什麼都不用再說。
他喜歡的,便全都滿足嗎?
風起,刮在空曠的大殿上,悉悉沙沙,靜謐安寧。
鼻間仿若嗅到了梅園那甘冽的梅香,在那燈火闌珊裡,紅色的絲帶上,行雲流水的幾個字,叫他心內再度難安。
願得一心人,執子之手,此生不悔。
那願,又是許向誰的呢?
慕容將軍府外,璃晚一遍又一遍的敲門,一條腿站在外頭,已經僵硬地隨時能碎掉一般。
一隻手拍腫了,便換上另一隻,許久許久,久到她的決心與勇氣慢慢潰散……爲什麼不來開門呢,慕容雪,此時你在做什麼?
滿心的委屈與不甘,使得她的身體越來越疲乏,倦意一點點在侵蝕着她的意志。
“慕容……不要娶琮鳶帝姬,好麼?”
“慕容,別娶她……”
璃晚靠着紅漆的大門,一點點彎下了身。
似乎說了很久,終於他來了,模糊地身影在問她:“爲什麼?”
璃晚笑了笑:“因爲……因爲……”
她要說的話是什麼,她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呢?
“璃晚,你想告訴我什麼,你快說啊?”
“我……”
“你若是再不說,我可要走了,帝姬還再等我,我們就要成親了呢!”
璃晚再也忍不住,只覺得臉上一會兒冰涼,一會兒溫熱,似乎淚水決了堤:“別,慕容,你別走……”
……
只覺得臉上有什麼東西在拍打她,有人輕聲喚着:“姑娘,姑娘,洛家姑娘?
你快起來啊,這都夜了,睡在這裡可要着涼了!”
璃晚抱着拳頭,猛地一驚,終於從睡夢裡清醒。
再擡眼,卻是慕容府上一直守門的老僕。
連忙就要站起身來,誰知竟然忘了自己的傷腿,一聲“慘叫”直接跌倒在地。
那老僕連忙幫着她起來:“姑娘這是怎麼了,受了傷?怎的在這裡就睡着了。”
璃晚抹了把臉上的水跡,強笑一聲:“大叔,慕容可在府裡?”
那老僕看着璃晚,一身狼狽的模樣,雙眼裡的血絲滿布,又是一身風塵僕僕的模樣,那目光裡便帶上了一些情緒,說不出是同情還是別的什麼,只與她說道:“少爺去了宮裡,晚上大抵是不會回了。”
璃晚希翼的神采便僵在了那裡,沉寂了不過瞬息,璃晚輕聲笑了笑:“罷了,本想尋他一道喝酒,既然進宮了,那我改日再來吧!”
說着,拖着那條痛的已經麻木了的瘸腿,璃晚轉身離去。
緩慢的步伐,無力的拖沓,本就瘦弱的影子,被月光再度拉長,清冷孤寂。
那老僕在其後望着,什麼也沒有,最終也只是不忍地回身關門,只餘下一聲嘆息。
身心俱疲,可璃晚不想回家……回去哪裡?洛府已經不安全,雪園也那樣冷清。
不知覺間,璃晚竟然走到了湖心樓,遠遠,燈火迷離,輕歌曼舞,倒影在河面上,迤邐醉人。
天幕璀璨,有許多星星,月亮也亮如銀盤,多好的夜色,偏偏,孤寂一人。
在冷風中不知吹了多久,璃晚靜靜盯着那波瀾不斷的水面,腦中什麼都不想,清清靜靜地坐在岸邊,心境仿若這水。
若非敲敲打打地聲響驚動了她,她都不知這天已經矇矇亮起,遠遠看去,竟是一隊士兵押着幾個囚犯在遊街示衆。
璃晚看了過去,沒做理會,只靜心看着水面,可驀地,她心中一驚,再度回首,清晰地看到裡頭竟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