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最後,駱明磊將筍連根拔除,邊撥弄着冬筍上多餘的泥土邊遞給一旁提着籃子的落冬道:“這冬筍要趁早叫廚房燒製了,越是放久,滋味就不那麼香甜了。”
這麼說着,見駱明詩只盯着他已經有些髒兮兮的手看,還有些臉紅,悄悄將手往後藏了藏,便不再說話。如今又正值臘冬,天氣很是嚴寒,即便手上沾滿了泥土,卻也能夠明顯的瞧見那手已經又紅又腫起來。
駱明詩此刻心中複雜難辨,她有些接受不了,原本是她仇人的兒子,一開始就站在對立的立場,互相下手起來也不曾猶豫不決。
只是此刻,原本還與你對立着的人,表現得與你親切,溫和,甚至還帶着純良,畢竟駱明磊的確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駱明詩原本還堅定的心,此刻倒是有些猶豫不決起來。
望春見自家小姐從回來之後,便一直盯着桌上的點燃着的燭火發呆,便走上前,聲音也放緩了些:“小姐,小心傷了眼睛。”
駱明詩聞聲這才眨了眨眼睛,復又垂下眼簾盯着桌上擺放的那封信,一副不願說話的樣子,望春見了又是那個寫着大少爺身世的那封,心中嘆口氣,只要小姐心中一難過,就愛跟自己較勁。
正要去給火盆裡再添些碳,好讓室內更暖和些,就聽小姐道,“望春,你說‘人之初,性本善’這話對嗎?”
望春並不立即回答,而是暗暗猜測着小姐心中之事,再開口便是說道:“小姐心軟了。”
駱明詩不否認也不予承認,只是過了好久,直到新放入的黑炭已被燒得通身冒着火焰,只聽她說着:“還是先收着吧。”
始終沒有將駱明磊不是父親的親生孩子這件事告訴父親,最開始是小心謀劃着,只待在最好的時機拿出來,可以換來最大的收穫,後又是顧及着父親,這回又是顧念着一個孩子。
不管如何,既然這封信不能讓她的仇人一擊致命,那又何必再掏出來傷及無辜的人?那就還是收着吧,權當留一個真相。
望春見着駱明詩心中已有了決定,便勸道:“小姐,時辰不早了,往日這般時候,你都已睡下了,今日也快些歇息吧。”
駱明詩聽了,答應一聲便隨望春擺弄着,再待她剛躺上牀,不一會兒便發出了輕微的呼吸聲。
望春見了這才放心的離開,去做自己的事了。
次日,牡丹居內,只見大夫人正板着臉,正坐在位首,駱明詩一走進來便見着了,心中暗暗有些奇怪。
其實,自從那日她與大夫人建立合作關係之後,就覺着大夫人一日比一日要精神起來,特別是與她再接觸深些,再經常瞧着大夫人的和顏悅色也不奇怪了,只是像如今這般板着臉,彷彿已是許久之前的事了。
駱明詩見着大夫人晦暗不明的臉色,猜不出個所以然,索性也不去猜。
駱明磊和駱明焱也早她些,兩人均坐在左側,駱明焱見了她還向她眨了眨眼睛示意,駱明詩心中好笑,面上如常的像往常一般給大夫人行了禮,大夫人見了她,臉色才稍緩些,叫了坐,便又不再說話。
駱明詩瞧見大夫人眼睛直直的看着門口的方向,彷彿是在等人。
待到駱明雪進來,大夫人才收回一直盯着門口的眼睛,看着駱明雪。
似乎是上次被大夫人訓斥了的原因,駱明雪今天倒是乖乖的請了安,並未嚮往常一樣,一進來就找別人的麻煩。
大夫人只是淡淡說了,“以後莫要最晚來。”
那要多早來?駱明詩心中暗暗想着,大夫人莫不是再爲難駱明雪?
這時只聽大夫人說道:“老夫人那邊傳來消息,說是許久不見,有些唸叨你們,今個兒你們都去請個安吧。”後復又對駱明焱道:“我已派人去給夫子送了口信,說你今日會晚些去。”
駱明焱站起來行了一禮道,“謝母親想得周道。”
大夫人臉上柔和了些,簡單說了句:“無事。”後又道,“如此,那便現在動身吧。”
衆人皆無異議,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穿過了幾條長廊,火楓亭,大小花園,又走過了一片梅花林,這纔到了老太太住的南山院。
這不禁讓駱明詩想起來他們幾人第一次一起去請安時的情景,那時老太太故意爲難大夫人,怕是大夫人也想到了這一層,這才心中不悅吧,只是,老太太並不如她說的那般對他們幾個喜愛想念,那此次召他們去見又是爲何?
莫不是又爲了二叔?想到這裡駱明詩眼神也頓時冷了下來。
再長的路也有盡頭,南山院的掛匾已經近在眼前。
待衆人走了進去,老太太已經坐好等着了,並不像上次那般逗留在簾子後頭。
見他們來了,臉上就露出喜色,或者說,老太太臉上的喜色在他們進門之前就有了,怕是沒斷過。
大夫人率衆小向老夫人躬身問了安,老夫人也笑呵呵道:“都起來吧。”
只是駱明詩眼尖的發現了待老太太見到駱明磊時眼神一滯,臉上閃過一絲複雜。是了,駱明詩差點忘了,那信是翠姨娘與二叔相傳的,翠姨娘還替老太太和二叔傳過信,老太太怕是也知道那件事了吧。
衆人皆不明老太太今日的反常所謂何事,只得小心的應付着,多半是老太太問話,小輩們撿着不得罪的話答了,直到一個門童走了進來,稟道:“老夫人,二爺回來了。”
老夫人猛的站起,大笑道:“可算是回來了。”
衆人見老夫人一個站起來,就沒人敢坐着,一個激靈全站了起來,就連四姨娘也在旁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其實如今不過三個月左右的四姨娘並不顯懷,只是她故意叫旁人扶着,又用手輕輕撫了撫肚子的做派太過造作,惹得大夫人朝她的肚子看了一眼,意味深長。
老夫人特地率衆人往門口敢去,意味太過於明顯,駱明詩心中才更爲不悅,想來,將來她若是要對付二叔,老夫人怕是第一個不同意。
終是沒有走到門口,待衆人走到火楓亭附近便遇上了二叔。
一大波人又怎麼走得快?
只見駱安旭見着老夫人,當場便跪下了,眼中帶淚,聲音哽咽道:“母親。”只是不知其中幾分真幾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