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路過東籬時,古三月只簡單地休息了片刻,並未留宿。
鄭尤瑞留她休息一晚再走,古三月看了眼日頭,擺手道:“不休息了,加快點速度,天黑前能到達落楓縣。”
“將軍一路小心,下官就不遠送了。”
“不用送了,你好好守住東籬,待我回陌陽後,會讓皇上給你封官進爵。”
然而就在她翻身上馬,準備離開時,夜飛承快馬加鞭趕了過來。
“古將軍請留步!”
古三月轉身看去,只見夜飛承騎在一匹棕色大馬上,正朝着她快速趕來。
夜飛承翻身下馬,站到她跟前:“古將軍,我有話想對你說,可否借一步說話?”
古三月看了眼玄止:“我去跟夜飛承說兩句話,你等我一下。”
玄止笑着點頭:“去吧。”
夜飛承跟古三月來到遠處,古三月問道:“你想說什麼?”
“古將軍心裡的仇恨放下了嗎?”
шшш▪ttκǎ n▪C〇 古三月眉梢一挑:“仇人都殺了,我當然放下了仇恨。”
“那就好。”他撕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
“邵典?”古三月詫異地看着他。
邵典微微一點頭:“夜飛承三個月前就已經死了。”
古三月心裡咯噔了一下,但她面上卻是一副很淡定,從容不迫的樣子。
邵典又道:“我知道,你一直懷疑我接近你的目的,其實沒有任何目的,真的只是助你攻下北燕。我一直想與古將軍並肩而戰,這次終於實現了。”說完後,他朝古三月微微福了個身,然後牽着馬轉身走遠。
他本來還想說,莊林在大戰中被小七斬下馬,但想了想,又覺得沒有說的必要。
當天莊林易了容,小七並不知道他一刀砍死的人是莊林。
曾經他們爲了幫鳳雲杉奪得皇位,一起並肩而戰過,前不久他們又一併肩而戰過。
看着邵典在晨霧中遠去的背影,古三月愣愣地站了會兒,然後轉身朝着城外走去。
玄止在城門口等她,臉上帶着笑。
古三月看到他的笑容,覺得一生就這樣,也就夠了。
玄止什麼也沒問,扶着她上馬,兩人並肩遠去。
日落時,到了落楓縣地界,滿山火紅的楓樹,豔麗得令人炫目,卻又帶着幾分淒涼。
古三月伸手摘下一片葉子,拿在手裡把玩,不由得笑道:“我總覺得深秋的楓葉,像是被血侵染了的。”
玄止淡淡一笑,摸了下她的頭:“接下來,你休息一段時間。”
古三月看了他眼:“大齊跟南曲已經打起來了,我哪裡還有時間休息。”
“接下來的幾場仗,由我替你打吧。”
古三月看着他笑道:“那好呀,我封你做副將怎樣。”
玄止收了笑,臉色微沉:“我的意思,讓你回陌陽在府中待着,我替你出戰。”
古三月搖頭:“這是不可能的,以後你別再說這種話。”
“三三。”玄止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繼續喊她的名字,“三三。”
“玄止,你怎麼了,怪怪的。”
玄止搖頭笑了笑
:“沒什麼,就是想多喊你幾聲。”
“喊什麼喊,我就在你旁邊,趁着天沒黑,快點進城吧。”言畢,她打馬前行,還晃着腦袋,心情看着很不錯。
玄止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心裡浮浮沉沉。
牛知縣接到探子的消息,說古將軍打了勝仗返程回陌陽,會路過落楓縣,因此他早早的便在門外等候着了。
眼見着前方塵煙起,緊跟着便聽到噠噠的馬蹄聲,牛知縣手一揮,帶領師爺跟縣衙一干人等,全部上前迎候。
“下官拜見古將軍。”
古三月看了眼跪滿地的人,淡聲道:“都起來吧。”
於是衆人全都站起身,恭敬且小心地立在一旁。
牛知縣還是沒變,一如既往的遲鈍,他站起來之後,跟衙門裡的捕快一同站在旁邊,就那麼幹站着。
師爺趙元最先反應過來,他看了眼牛知縣,然後恭敬地向古三月行了個禮:“古將軍快快進城歇息,酒肉早已備好,只等將軍到來。”
“嗯。”古三月輕聲應了下,然後看向牛知縣,“我看牛知縣在落楓縣太安逸了,這樣吧,等我回陌陽後,跟皇上說一聲,把你調去巫郡。”
牛知縣一聽,頓時嚇得面色發白,正要彎身跪下,古三月瞪了他眼,手一揮:“進城。”
晚間吃飯的時候,牛知縣端着碗的手一直髮抖。
古三月筷子一放,冷聲道:“你是不想我來,還是怎麼的?”
“不不不,下官很高興將軍在此歇腳,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牛知縣急忙跪下:“將軍饒命啊。”
“饒什麼命,我又不殺你。”
“下官不想去巫郡,只想守在落楓縣,好好治理落楓縣,讓落楓的百姓過上好日子。”
古三月笑道:“難爲你能把這麼多的官話背下來,看在你這麼努力的份上,我會跟皇上說,讓他早些把你調去巫郡。”
“下官……”
“牛知縣,別在我吃飯的時候,惹我生氣。”
於是牛知縣帶着人退了下去,古三月哼了聲,繼續吃飯。
玄止笑着安慰道:“他是蠢了點,但好在並不是一個貪官,並未搜刮民脂民膏,也未曾欺壓良善百姓,落楓縣的百姓還算過得安穩。”
“嗯。”古三月點頭,“要不是因爲這樣,我還能讓他繼續當落楓縣的縣長,早就把他撤下去了。”
正說話間,有人來報,說是門外有人找玄國師。
古三月擡起頭看着他,揮手道:“去吧。”
府門外,慕景涼看到玄止出來,撲通一聲直接跪了下去。
玄止急忙將他扶起來:“太子這是何意?”
“國師,能跟我回大齊嗎?”
玄止淡笑着沒說話。
慕景涼再次跪了下去,並向玄止磕頭:“景涼求求國師,看在昔日的交情上,希望國師能放過大齊。”
“太子的話,我不太明白。”
“國師,景涼求你了,求你給慕家一條活路,求你給大齊的百姓一條活路吧。”
“太子,你說這話,可是折我的壽啊
。”
慕景涼起身,眼中蓄着淚:“我不求別的,只希望國師別插手,南曲跟大齊之爭,生死有命,最終無論哪種結果,我都認命。”
玄止仍是沒說話,沒答應,也沒拒絕。
慕景涼一直看着他,眼中淚花打轉。
良久,玄止淡聲道:“太子回去吧。”
“國師,求你了,求你別插手好嗎?”
玄止嘆了口氣:“回去吧。”
慕景涼這次再也沒忍住,直接哭了出來,他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古三月就在門後,因此慕景涼的話,她全部聽見了。
聽到哭聲,她從院內走出來,看了眼玄止,又看向慕景涼:“慕太子起來吧,玄國師不會插手的。”
玄止轉頭看着她,古三月衝他笑了笑,然後轉身回屋。
慕景涼臉上的淚水還沒擦,眼中立即放出光芒:“景涼多謝國師。”
玄止看了他眼,轉身離開。
古三月站在院中的楓樹下,玄止走到她身旁,問了句:“爲何不讓我插手?”
“玄止,大齊跟南曲之爭,我不希望你插手,也不想你爲難。”
“我並不爲難。”
古三月聲音一沉:“玄止,你別這樣好嗎?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可你這樣,我心裡會很不好受。你是大齊的人,更是大齊的國師,你十七歲就做了大齊國師,今年你二十八,滿打滿算,你已經做了十一年的大齊國師,臨到頭,你卻反過來幫着南曲,你讓大齊的百姓怎麼看你,讓其他人怎麼想你。”
玄止勾脣笑道:“我不在乎其他人怎麼想,更不在乎其他人怎麼看我。”
“可我在乎,我不想讓你成爲一個罪人。”
“呵,罪人,爲了你得罪天下人又如何。”
古三月搖頭:“我就當你是在我面前故意吹噓,我不當真,你也別當真。總之,大齊跟南曲之間,你別出手干涉。”
“你跟你師父,兩代都是大齊國師,現如今大齊跟南曲交戰,你不回去幫着大齊,對我已經是最深的愛了。我不希望這份愛,讓我有心理負擔,我希望這份愛坦蕩輕鬆,沒有帶着任何枷鎖。”
“好,我答應你。”玄止笑了笑,再伸手摸摸她的頭,“你說什麼都好,我都答應你。”
夜深人靜,大家都睡着了時,玄止悄悄起身,來到府外。
桑榆站在月下,看到他出來,勾脣一笑:“我以爲你不會出來。”
“你這麼晚來找我,會讓我媳婦誤會。”
“玄止,你當初爲了救古三月,替容千鈺改了命,現如今,兩顆帝星相爭,必有一顆隕落,而大齊跟南曲,也必然會有一國滅亡。”
玄止斜靠在牆根上,朦朧的月光下看不出他臉上的情緒。
桑榆又道:“你不插手,南曲跟大齊各有一半的勝算,如果你一旦插手,那大齊註定會滅亡。”
玄止擡起頭,邪笑着看向她:“你是在求我嗎?”
“我沒有求你,我還不至於卑躬屈膝到這種地步,人都不應該忘本。”說完後,她在月色下走遠。
她沒哭,沒跪地求饒,只簡單地說了兩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