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點心

回到倚水閣,徐嬤嬤拿出買的東西一一擺在桌面上,有八珍樓的糟鴨掌,有桂和香的水晶糕,當然也少不了楚曉每次都顯擺的蘇式點心——買了四斤,包成八包。

還有九連環、孔明鎖、竹蜻蜓等小玩意兒。

楚晴笑着吩咐語秋跟春喜她們,“多找幾個攢盒來,各房都送些過去。”

徐嬤嬤在一旁看她們分裝點心一邊道:“那家鋪子叫桂香村,生意極紅火,買這幾包點心足足等了一刻鐘……白案跟掌櫃都是蘇州人,官話說得蹩腳,好在夥計是京都人。聽說,開春之後打算開個分店。”

趁幾人正忙碌,楚晴對徐嬤嬤使個眼色走進東次間,徐嬤嬤稍後也跟了過去,從懷裡掏出只荷包,裡面赫然是兩隻雕着竹報平安的羊脂玉佩。

一隻略大,一隻稍小,看上去成色也都還不錯。

“看了三四家,覺得這兩隻跟姑娘先前的差不多就都買了。”徐嬤嬤將那隻小的湊近窗口,對了光照,“正好雕玉的師傅空閒,就讓他在竹節間刻了個晴字。”

因天色已暗,楚晴費了好大工夫才發現徐嬤嬤說的字,青字倒好認,只那日字旁卻是刻了個圓圈,中間點了個點兒,看起來着實不像個字。

“大的那隻也有,本來玉佩要價九十四兩,因刻了這兩個字,多給了六兩,湊成一百兩,還餘下二十兩。”出門時,徐嬤嬤帶了張一百二十兩的銀票,買玉佩找回來一隻二十兩的銀錠子。

楚晴看了眼,打開衣櫃摸出只雕着海棠花的木匣子,放了進去。收拾好,喚了春喜進來,指着玉佩道:“放進匣子裡收好了……記着我從來沒丟過玉佩。”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我明白,”春喜重重地點點頭。

透過石青色的夾棉簾子,外頭丫鬟們歡快的笑聲傳進來,春喜猶豫會兒,壓低聲音道:“姑娘出門時,語秋姐姐進來翻過姑娘妝奩匣子。”

楚晴一愣,話語裡不由帶了怒氣,“她想幹什麼?”

“她說看見二姑娘帶了支小鳳釵,記得姑娘也有這麼一支,但好久不見姑娘戴,怕記錯了……可我覺得她倒是對鐲子很注意,掂在手裡打量了好長時間。又問哪些是老夫人賞的,哪些是四太太留下的,我也不清楚便沒告訴。”

楚晴有兩個妝奩盒子,常戴的就放在妝臺下面的抽屜裡,並未上鎖,不常戴的則鎖起來收在箱籠裡。趙氏留下的首飾並不多,而且都是出嫁前現打的,不適合她這個年紀戴,因此她便沒動,仍是留在四房院。

語秋伺候她有七八年,向來本本分分的,怎地突然對首飾有了興趣?

會不會是在找那隻丟了的玉佩?

可那天語秋分明還在昌平家裡,還沒回府……

或者她真的是無意之舉,並沒存任何心思。

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楚晴與徐嬤嬤對視一眼,囑咐道:“我明白了,你也留心盯着點語秋,別落了人眼,興許她就是一時起意,免得傷了和氣。”

春喜應一聲,撩了簾子出去。

楚晴心中亂無頭緒便放下這頭,提起明氏在馬車上說的話,“伯孃有心拉扯我開間鋪子,我拿不定主意,嬤嬤覺得怎麼樣?”

“好事!姑娘千萬得應下來,”徐嬤嬤一拍大腿,“大夫人既然提出來,肯定是有意要指點姑娘。姑娘可想仔細了,開鋪子最緊要的有兩件事,首先要找合適的店面,其次是尋掌櫃夥計,這兩件事成了,姑娘不知從中長多少見識呢。”

找店面必須對京都各處熟悉,而找掌櫃則要學會識人用人,另外少不得跟街坊四鄰和官差衙役打交道,即便不是楚晴親歷親爲,可接觸多了自認也能瞭解一二。

算起來,賺不賺另說,能有機會學會這些也受益匪淺。

楚晴腦子活,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問道:“開什麼鋪子好?我看大伯母的綢緞鋪、銀樓或者酒樓什麼的,本錢都不少,我手裡頭只這三千兩,還不能全都拿出去。”

徐嬤嬤不假思索地說:“就開點心鋪子,都說衣食住行,這吃可排在第二位。大酒樓來錢快可咱開不起,小館子賺不了多少錢可是費工夫,點心鋪子則既省心又省錢,而且不管富貴人家還是窮頭百姓,都能光顧。”

楚晴思量片刻拍了板,“那就開點心鋪子,待會我就跟大伯母說……可咱們不能賣蘇式點心搶大伯母的生意。”

“那是自然,做生意不能凡事都跟別人後頭走,得闖出自己的名頭來。我有幾個點心方子一直沒試過,這幾天我做出來嚐嚐,好吃的話拿到鋪子裡賣。”

楚晴看徐嬤嬤躊躇滿志的樣子,不由笑道:“那就麻煩嬤嬤了,要是真能開起來,到時候算嬤嬤兩成股。”

徐嬤嬤果斷地擺擺手,“我一個孤寡婆子,要兩成股幹什麼?反正這輩子跟着姑娘也是衣食無憂,錢財多了怕召賊。”

楚晴知她素來主意正,不再勉強,可心裡已有了打算,必不會虧待徐嬤嬤。只是恍然間想起那個盯着自己的夥計,忍不住提了提,“……在店裡也是大街上也是,直愣愣地盯着,可又不像那種下作的人。本想讓護院抓來問問,誰知他腿腳倒快,鑽進人堆裡沒影兒了。真是奇怪得很。”

楚晴雖生得好,畢竟年紀小身量沒長開,並非十分惹眼。

尤其聽她話裡的意思,夥計是特特地等在門口,只爲出來時再看上兩眼。

徐嬤嬤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由感慨,“要是咱外頭有個跑腿的人就好了,可以託他打聽打聽。咱們困在內院,即便有心也使不上力。”

也是,如果能委託個可靠的人到真綵樓問問,沒準還能知道那夥計到底存的什麼心。

雖說也能找明氏幫忙,可一個姑娘家去打聽外男,而且人家也沒做太過分的事兒,就是多看了自己幾眼,說出去總是不好。

可到哪裡找合適的人呢?

楚晴身邊的人都是從外頭買的,沒有家生子,跟府里人並不太熟。

思量片刻,楚晴道:“記得翡翠有個弟弟在門上跑腿,如果可用的話,倒是便宜許多。”

翡翠也不是家生子,當年她老家水災淹了房子,翡翠她娘帶着她姐弟二人一路要飯到京都,又自願賣身進的府。那會兒翡翠也就五六歲,她弟弟才兩三歲,走路還磕磕絆絆的。她娘在寧安院管灑掃,翡翠在一旁幫忙撿落葉。

老夫人看着她老實勤快,就讓她學着在屋裡伺候,慢慢從三等丫鬟一路升到了一等丫鬟。她娘年輕時身子損耗太重,前年去世了,留下這姐弟兩人相依爲命。

徐嬤嬤想一想,道:“那我找個由頭到門上親眼看看再說,太實誠或者太油滑了都不行。”

兩人商定,外頭語秋等人已裝好八隻攢盒。楚晴瞧了瞧,吩咐道:“給二伯母、二姐姐、四姐姐那裡各送一盒,大哥哥那裡多加一刀澄心紙,四哥哥那裡添兩隻狼毫筆,旻哥兒那裡再多加一隻九連環。”餘下的便散給衆人吃。

楚晴也嚐了一塊,與之前楚曉買的口味一般無二,不由眸中便帶了笑,指着最大的攢盒,“我這便往寧安院去,稍後你們就把攢盒送出去,別弄混了。”

語秋笑道:“姑娘且放心,亂不了。”點了春喜、春笑往外院送,暮夏、半夏在內院送。

往各處送東西是體面差事,少不了得賞錢,大家都願意當這差,樂呵呵地抱了攢盒分頭出去。

楚晴帶着問秋慢悠悠地往寧安院走。

文氏也在寧安院,正跟老夫人商量着什麼。

楚晴笑盈盈地問了安,把攢盒呈上,“見到賣蘇式點心的鋪子,知道祖母好這口,嘗着感覺味道還行,就買了些各處分了分,讓大夥兒都跟着祖母飽飽口福,二伯母、二姐姐和七弟弟那邊都送了。”

這話說得相當漂亮,指出是爲老夫人買的,捎帶着也分給府裡其他人,而且是打着老夫人的旗號分的,既顯出自己的孝心,又強調別人是跟老夫人沾的光。

“知道晴丫頭是個孝順的,”文老夫人樂呵呵地打開攢盒,笑意更濃。

攢盒分九格,每格裝兩隻,能盛九種十八塊點心。上了年紀的人吃不動棋子餅、盤香餅,俞晴便把那些脆硬有嚼勁的只放了一塊,而馬蹄糕和雲片糕卻放了三塊。

再加上老夫人愛吃甜,蜂糕也放得多。

只一眼,老夫人就知道楚晴是特爲給自己擺的,當下掂起塊蜂糕,咬了口,讚道:“又香又甜還不粘牙,口味很地道,在哪家鋪子買的,應該不便宜。”又讓文氏,“你也嚐嚐,跟大姑娘買的是不是差不多?”

正巧翡翠端了托盤過來,楚晴端起茶壺分別給老夫人與文氏續了茶,笑道:“是前年纔開的鋪子,叫桂香村,掌櫃姓蘇,是蘇州人,所以蘇式點心做得好,價格也公道,十文錢一斤,鋪子生意極好,據說有不少官員專程過去買他家的點心。”

老夫人眯着眼笑:“不貴,確實不貴,”轉頭對文氏,“讓晴丫頭把地址寫下來回頭告訴大姑娘,二兩銀子跟十文錢,口味差不多,犯不上花那個冤枉錢,讓親家以爲咱們不會過日子。”

文氏嘴裡一口松花餅沒來得及嚥下,差點卡在嗓子眼裡,喝了口水順下去才道:“那也是曉丫頭跟姑爺的孝心。”

“是,”老夫人點着頭,“有孝心是好事,可也得會持家……論起來,再好的點心也不值二兩銀子,別是被採買的管事哄騙了,不知道大姑娘往常是在哪家鋪子買的?”

“過幾天等曉丫頭回來問問。”文氏也不知道,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心裡卻是對楚晴越發添了些厭惡。都怪她,否則楚曉那會平白無故地被指責不會持家,容易被下人欺瞞。

爲人主母,這兩條都是大忌。要是傳到親家耳朵裡,豈不輕看了自家閨女?

楚晴卻笑盈盈地爲楚曉開脫,“大姐姐處事向來謹慎,哪會被下人欺瞞,想必莊閣老府上平常就吃那種點心,大姐姐纔會教人買了來。而且,店大欺客,名頭響的鋪子賣的東西也格外貴一些。說起來總歸是大姐姐孝順,有好的總想着祖母。”

這話文氏聽着順耳,笑着附和,“就是這個理兒……不過晴丫頭這盒點心卻是買得不錯,味道好,價錢也實惠,不如讓管事去多買些,留着壽筵上擺盤。”

“那樣最好,到時候府裡的點心和外頭買的都擺出來,我們可以多吃幾種……二伯母別忘記告訴管事,祖母喜歡蜂糕,我最愛吃烏米糕。”楚晴面上喜,心裡也高興。去吧去吧,要是能遇到楚曉也去買點心最好了,到時候看看她會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