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經過白天這番折騰,魏明俊着實累得夠嗆,又見周成瑾精神也不濟,兩人早早便安歇了。
一夜好睡,天剛矇矇亮便醒了,藉着微弱的天光俯身去看周成瑾,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往常俊美的臉多了道褐色的劍痕不說,臉頰似乎也比平日紅。
魏明俊心頭一緊,伸手探上他額頭,只覺得掌心熱得燙人。
受傷之人最怕突然發熱,也不知他昨晚何時起得熱?
魏明俊自責不已,急匆匆穿上衣裳,走到屋外喊人。
田婆娘正在準備早飯,聞聲自廚房出來,問道:“二爺有什麼吩咐?”
“你家男人呢,快把他叫來,得趕緊請郎中。”
田婆娘忙回去熄了竈膛的火,小跑着把兒子大全喊了來。
大全道:“郎中離着不遠,我趕牛車去正好把他接過來,不用勞煩二爺。”
魏明俊覺得有道理,揮手讓他快走,又讓田婆娘去廚房端了盆溫水端進屋裡。
田婆娘看到周成瑾的模樣“呀”一聲,忙閉上嘴,心裡卻嘀咕着,昨兒滿臉是血看着不顯,過了一夜這傷口紅腫得嚇人,是不是該包上纔好得快?可也沒法包,包上就沒法喘氣了。哎呀,大爺生得那麼俊俏,就跟年畫上的人似的,成了這副樣子……以後還怎麼說親?
心裡嘀咕手上卻沒閒着,將帕子沾了溫水,輕輕覆在周成瑾額頭,手觸到他的臉頰,又是一驚,怎麼燙得跟火燒似的?
燒成這樣可不行,別燒壞腦子。
田婆娘自作主張又取來一張帕子,打溼之後,擼起周成瑾的衣袖擦拭胳膊,發現他胳膊肘磨掉好大一塊皮,小臂上全是血絲。
魏明俊瞧見了,趕着過來幫忙,等擦完手臂又撩周成瑾的褲腿,誰知竟是擼不上去,卻原來他腿上也有傷,凝固的血把衣服跟皮肉粘在了一處。
這臭小子,受傷怎麼不早說,難道就不疼?
魏明俊暗暗幾句,小心地揭開衣裳,露出手指長一處劍傷。因牽動了傷口,血又連綿不斷地滲出來。
魏明俊抓過田婆娘手裡的帕子,將周遭血污擦乾,再抹上一層藥膏。
許是疼,周成瑾悶哼兩聲卻沒有醒來。
這個時候,大全滿頭大汗地進來,“真是不巧,昨兒夜裡錢郎中的女婿不當心摔倒坑裡斷了腿,錢郎中連夜到了女婿家裡。”
魏明俊皺着眉頭問:“這周遭還有別的郎中嗎?”
“離這兒十五里,有個姓劉的郎中,平常專給牲口看病,也能給人看。”
魏明俊沉吟片刻,轉頭問田婆娘,“廂房兩位姑娘怎麼樣了?”
田婆娘道:“聽我兒媳婦說,姑娘半夜醒來哭過一陣兒,後來吃了半碗粥,又喝過藥,這會兒正睡着。”
魏明俊從荷包裡掏出個五兩的銀錠子遞給田婆娘,“我得立刻帶周大爺回京都,兩位姑娘好生照看着,說不定後半晌兒就會來人接。”不等田婆娘推辭,轉頭吩咐大全,“把車廂卸下來,換成兩匹馬拉車,車廂裡多鋪兩層褥子,再備上一壺水……你能趕馬車嗎?要是不行,我來趕。”
大全痛快地回答:“以前沒趕過,不過跟牛車也差不多,我能行。”
魏明俊再不耽擱,進屋把東西收拾好,連着鋪蓋卷將周成瑾一道抱起來,送到了馬車上。
途中一刻不敢停,快馬加鞭回了沐恩伯府。
魏明俊跟門房都熟悉,跳下馬車先叫人請太醫,一邊又吩咐人去喊尋歡,又指使兩個小廝仔細擡着周成瑾往觀月軒去。
觀月軒設置了陣法,平常人不能出入。
走到半路遇到了尋歡與作樂,魏明俊把周成瑾交給他倆,轉而就往二門去,想求見大長公主。
外院這番動靜早傳到大長公主耳中,她聽說周成瑾是被人擡回來的,驚得差點摔了茶盅,拄着柺杖就往外走。
魏明俊走到二門,正巧大長公主也從裡面出來,兩人碰了個正着。
到底是上過戰場指揮過士兵的人,大長公主心裡雖急,臉上卻不露,笑着寒暄幾句,纔開口問道:“這幾天阿瑾都沒回來住,是在哪兒呢?”
魏明俊不敢有半分隱瞞,將他與周成瑾如何醉酒,又如何決定請旨賜婚,怎樣在半路遇到楚晚,怎樣救下楚晴從頭到尾說得仔仔細細。
大長公主一言不發地聽着,直到最後,才道:“國公府那邊還不知道吧,我讓人去送個信兒?”
魏明俊忙道:“別人怕說不清楚,還是我跑一趟,等送完信兒我再過來看阿瑾。”
衛國公府外邊看着風平浪靜的,裡面已經翻了天。
楚晴長這麼大,除去跟着長輩到寺廟借住外,從未在外頭過夜。昨兒下午申時左右楚晴沒回府,問秋已經覺得不對勁兒了,便到大房院告訴了明氏。
明氏也覺得奇怪,卻沒聲張,只讓楚景帶兩個護院往華嚴寺那邊迎迎,看是否有事耽擱了。沒想到華嚴寺的和尚說主持大師外出講經,整個十月都不施捨泉水,也沒聽說定王妃來寺廟上香。
明氏頓時慌了神,好端端的姑娘怎麼就不見了?王氏也跟着着急,楚晴外出可是得了她的應允,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她一輩子都不安心。
臨到吃晚飯,楚晴還沒回來,明氏見此事瞞不過去,就告訴了楚溥兄弟。楚溥在五城兵馬司任總指揮,雖是個虛職,畢竟也有幾分臉面,忙派人往各指揮所打聽京都或者京郊是否有搶劫殺人等命案。
明氏也不閒着,藉口往定王府捎口信兒,打發桂嬤嬤去看看楚晚是不是回來了。
過了大半個時辰,兩方人馬都有了信兒。去五城兵馬司打聽的說今天京都一派和諧,除去抓到幾個偷雞摸狗的小賊外,連打架鬥毆的都沒有。
而桂嬤嬤卻氣鼓鼓地道:“……根本沒讓進,說是王妃身子不爽利早早歇下了,有事過幾天再去。”
明氏急了,怒道:“是二丫頭拉着晴丫頭出去的,現在她好端端的躲在府裡養病,晴丫頭呢?是留宿還是怎麼的,也不送個信兒過來?不行,我得過去問個清楚。”
文氏聞言不高興了,“大嫂言辭注意點,什麼二丫頭三丫頭的,該稱呼定王妃,咱們自個府裡說說倒罷了,傳出去不免被人笑話不懂禮數。再者,這天兒都黑了,不是說王妃歇下了,哪能打擾王妃休息?”
“晴丫頭要是沒事就罷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不信二丫頭能睡得着!”明氏強忍着沒跟文氏爭吵起來,回屋按着品級換上一品夫人的朝服,就要往定王府去。
老夫人聽說此事,吩咐珍珠將她攔下了,“晚丫頭既然不舒服,你還鬧騰什麼,王府也是你隨便鬧騰的地方?現在晴丫頭還不知道怎麼個情況,鬧騰得滿城風雨就舒服了?”
明氏又是氣又是怒,被楚溥勸服着回了大房院,卻是一夜沒怎麼閤眼,好容易熬到了天亮,飯也沒心思吃,急匆匆地往定王府趕。
楚晚是躺在牀上見的,靠在墨綠色錦緞靠枕上,帳簾半遮半掩,“伯母大清早趕來有什麼事情?”
聲音很平靜,並不像有什麼意外發生的樣子。
明氏愣了下,問道:“昨兒晴丫頭跟你一道出門,到現在都沒回府,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哦,到現在都沒回去?”帳簾裡的聲音終於有了起伏,“我們走到半路遇到了劫匪,我因下車小解躲過一劫,六妹妹在馬車上被劫匪帶走了。我嚇得不輕,差點昏死過去,到現在沒緩過來。”
明氏驚得如遭雷擊,片刻回過神來,怒道:“你怎麼不死過去?”渾身哆嗦着,被石榴強拉着纔沒有上前摑她兩巴掌。
楚晴是陪着她上香,現在人不見了,她不說派人去追去找,甚至連屁都不放一個,枉楚晴以前對她那麼好,一片真心都餵了狗了。
明氏一路罵一路哭,剛回府,就見楚溥急匆匆往外走,“晴丫頭有下落了,我去接她回來。”
明氏根本沒反應過來,還是石榴聽到了,搖搖明氏胳膊,“世子爺找到六姑娘了。”
明氏恍然回神,小跑着跟着楚溥後頭,“在哪兒,我得去看看。”
楚溥本沒打算帶明氏去,轉念一想,楚晴經此一劫說不定嚇成什麼樣子,讓明氏跟着也好,再者明氏見到人也可以放心了。
外面正好現成的車駕,楚溥叫了楚昊又帶着兩個護院按照魏明俊指點的方向疾馳而去。
楚晴已經醒了,暮夏正跟她說起昨天的事情,周成瑾怎樣拉住車輪,又怎樣拼死受了一劍也沒有鬆手,然後魏明俊來到之後怎樣把劫匪踢下山,怎樣把兩人帶到這裡來。
這些事,有些楚晴知道,有些卻只有個模糊的印象,只記得她雙手抱着車轅幾乎支持不住,是魏明俊用長鞭拉了她上來。
如今聽暮夏這般一說,倒是把事情的經過完全串起來了。
沉默片刻,開口問道:“周家大爺的傷重不重?”
“滿臉是血,又沾了泥土,許是挺重的,聽田嬸子說周大爺夜裡起了熱,五姑爺一早帶着趕回京都去請郎中。”
楚晴又沉默會兒,“冬歡呢?”
“她倒地時就斷了氣,田嬸子說周大爺吩咐的,早點入土爲安,昨天夜裡在後山上挖了個坑埋了。棺材板子用的是田莊頭表叔預備的,衣裳換的是田嬸子兒媳婦沒上身的。田嬸子說頭七天吃幾天素,算是給冬歡……”
“你問問田嬸子有沒有紙錢,我到冬歡墳前看看,好歹主僕一場。”楚晴打斷她的話,看身上衣裳還算素淨,只把發間的金釵玉簪卸了下來。
此時的沐恩伯府。
太醫早已到了觀月軒,大長公主吩咐尋歡作樂把周成瑾的衣裳都扒了,讓太醫好生檢查一下。太醫仔仔細細地將傷口重新處理一遍,該上藥的地方均抹上藥,走到外頭對大長公主道:“傷得不算重,因爲先前傷口處理不乾淨才起了熱。我寫個方子,周大爺身體底子好,吃上兩三劑應該會見效……以前抹的傷藥雖對症,但太粗糲了些,恐會留疤,我這裡有兩瓶生肌膏,抹身上的傷口還行,臉上……要是有玉膚霜,疤痕能稍微淡下去。”
待太醫寫好方子離開,大長公主轉身進了內室。
尋歡已經給周成瑾穿好中衣,周成瑾神情安然地躺着,因剛抹上藥,臉上那道劍痕被遮掩了些,可看着仍是觸目驚心。
大長公主嘆口氣,輕柔地拂了拂周成瑾披散的頭髮,“傻孩子,她就那麼好,你竟豁出去連命都不要了,要是有個閃失,祖母還怎麼活……”默一默,續道:“祖母這就進宮,必定讓你遂了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