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script>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周成瑾接着道,“這輩子我要使勁對你好,讓你欠着我,然後下輩子我就可以跟你討債,我不求別的,就想還是跟你結成夫妻,廝守在一起。”

楚晴默一默,悄聲道:“我有什麼好,值得你惦記着下輩子?”

周成瑾細細打量着她,忽地就嘆了口氣,低低嘟噥着,“除了漂亮確實沒什麼好……可我就喜歡你。”

楚晴無語地瞪着他,不知道該歡喜還是該生氣。

好在尋歡很快提着兩隻食盒上來,暮夏幫着把碟子一樣樣擺好。

八道菜,一小盆湯,還有兩碗香噴噴的白米飯。

“這米是從遼東天池那邊運過來的,味道比江南的米要好,你嚐嚐看?”周成瑾端起一碗飯先遞給了楚晴。

暮夏見狀脣角微彎,得意地笑了笑,尋歡卻狠狠瞪她一眼,示意她出去。

暮夏根本不理他,又沏好一壺茶,才掩上門退了出去,見到門口的尋歡,氣道:“無緣無故地瞪我幹嘛?”

尋歡斜着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又不是剛進府的小丫頭,連個眉高眼低都看不出來?飯已經擺好了不早早出來,就知道杵在那裡礙眼。再說,大爺給奶奶端飯,你得意什麼?”

暮夏柳眉一豎,默默往旁邊走了走,看着離門口遠了些,伸手虛點着尋歡,斥道:“你家大爺看重我家姑娘,我怎麼就不能跟着得意?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話你懂不懂?”

“還雞犬升天?你認字嗎,懂這句話什麼意思嗎?”尋歡“呵呵”冷笑,轉身端過自己那份飯開始吃。

暮夏氣不過,惱道:“我當然認字,我還會看賬本。”

尋歡鄙夷地看她一眼,仍低頭吃飯。

外頭暮夏跟尋歡鬥嘴,屋裡卻是一派旖旎。

前幾日周成瑾也服侍楚晴用飯,可今日更甚,不停手地往楚晴碗裡夾菜。他又是個會吃的,炒青菜單揀了最嫩的菜心,清蒸魚則挑了腮下邊最鮮美的肉。

因聽說楚澍專程帶楚晴吃過布袋雞,這次特地吩咐廚房也做了,兩隻油汪汪的雞腿全放在楚晴碗裡。

楚晴自小被漠視,何曾被人如此伺候過,看着面前高大魁梧的男人細心而專注地挑魚刺,只覺得胸口發堵眼眶發熱。

長這麼大,現在才知道被人寵着嬌着是何等滋味。

以前她想嫁個讀書人,是覺得讀書人斯文體貼知道人,可再體貼也不見得會這般伏低做小地照顧妻子。

楚晴心裡百味雜陳,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望向周成瑾的目光裡多了些難以言表的溫柔。

兩人吃過飯漱過口,周成瑾知道楚晴有歇晌的習慣,指了貴妃榻道:“這兒清靜又涼快,你稍休息會兒,等日頭不那麼毒了,咱們再往別處去。”

楚晴怕壓皺了衣裳不太想躺。雖然她備着替換的衣裳,可出門逛個街回去就換了衣裳,落在下人眼裡未免會有閒話。

再說,這裡是酒樓,她還從來沒住過酒樓。

周成瑾猜出她的心思,柔聲道:“這兒是我的產業,你儘管放心睡,我就在這裡陪着你。”

楚晴實在覺得困,便不再堅持,將頭上髮釵卸下來,合衣躺在塌上。

微風習習,帶着松樹獨有的清香,有點像觀月軒的味道。

這味道讓她覺得安心,楚晴慢慢合上了眼睛。

朦朦朧朧地,彷彿又來到那片空茫的田野。

秋風呼呼地刮,白色的絨球在風裡搖擺。

身着玄衣的周成瑾用力拉着她的手,“苒苒,跟我走。”

“不!”她大喊,“你害了我爹,害了我娘,害了我全家,我恨你,一輩子不想再見到你。”

“不是我,苒苒,害你全家的是你爹,修堤的十萬兩白銀,你爹貪了三萬多,人證物證都齊全。苒苒,你想想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的上萬百姓……”

“可爲什麼偏偏是你?你不來查,我爹就不會有事,是你多事,是你!”她甩開他的手,提着裙角往後跑。

沒跑兩步就被他抓住,他粗糲的大手鉗子般扼住她的下巴,“苒苒,別想逃,你躲不開,我不會放你走。”

畫面一轉,仿似又是冰天雪地的冬日,雕樑畫棟的庭院裡遍植梅樹,紅的白的粉的,開得燦爛而熱烈。

她穿身半舊的青碧色褙子,披着灰鼠皮斗篷,面無表情地自梅林穿過。

丫鬟嘰嘰喳喳地喊,“夫人,將軍打了勝仗回來了。聽說一早還要在德勝門獻俘。”

話音剛落,梅林盡頭便出現道黑色人影。

玄衣玄帽,玄鐵的甲冑,肩頭細細地鋪了層薄雪。

男子偉岸的身軀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苒苒,”他欣喜地喚,聽聲音,分明還是周成瑾,“又瘦了,沒好好吃飯還是下人不經心?”她諷刺地笑,“你聽說過被囚禁的犯人有長胖的嗎?”

“苒苒,”他神色黯淡下來,帶着薄繭的手撫在她臉上,“是你逼我的,只要你答應我不離開,我就允你出門。”

“你以爲能關得住我嗎?”她又笑,腮邊的梨渦靈動可愛,“我要走了,希望永世不要再見!”

說罷,手裡突然出現一把剪刀,她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喉嚨。

那一瞬間,她好像聽到了刀鋒刺破肌膚的聲音。

楚晴尖叫一聲,冷汗涔涔地坐起來。

“怎麼了?”周成瑾走過來柔聲問道,“做噩夢了?”

楚晴戒備地看着他,片刻才晃過神來,心有餘悸地應一聲,“嗯。”

“別怕,我在呢,”周成瑾回身倒了杯茶遞在楚晴手裡,“喝口水緩一緩。”

楚晴無意識地接過茶盅,輕輕啜了口。

夢中的情形一幕幕又閃現在面前。

夢裡,她是工部都水司郎中的女兒,趕廟會遇到了他,頓生好感。她偷偷留了姓名,希望有朝一日他能上門提親。

那年年景格外不好,春天大旱莊稼都沒法下種,好容易熬到初夏,眼看要開始麥收,竟然下起大雨來,一下就是三日,水壩決口,淹了好幾處村鎮。

他果然來了,卻不是來提親,而是來抄家。一箱箱的財物被擡出去,一隊隊的下人被帶下去。

最後剩下五個當主子的。

主事的要把人都捆了,他指着她說,“一個足不出戶的深閨女子能知道什麼,別禍及無辜。”

爹孃及兩個兄長都下了獄,沒幾天審訊結果出來,爹午門斬首,娘跟兩個兄長流放千里,永遠不得回京。

娘不肯離爹遠走,撞死在大獄裡。

她想跟着兄長去流放之地,未出城門就被他帶了回來,後來又跑過幾次,都沒能逃走。他索性把她帶回府邸,在她十六歲生辰那天佈置了洞房強行要了她,自此以妻相待。

可她卻是徹底恨了他。

再後來,他奉命隨軍出征,征戰三年方歸,在他回家那天,她笑着死在他的面前,從此得以解脫。

這是不是就是她所謂的上輩子?

上輩子與周成瑾是夫妻,這輩子仍然成了夫妻。

可這輩子,她不想早死,也不想與周成瑾糾纏掙扎,她想好好地活着,體味一下上輩子沒感受到的夫妻情意。

楚晴默默喝盡杯中茶,仰頭問道:“暮夏在哪兒?我想把衣裳換了,熱出一身汗。”聲音柔且嬌,巴掌大的小臉上還帶着剛睡醒的懵懂,楚楚動人。

周成瑾俯身摸了下她的臉頰,“我叫她進來服侍你。”

暮夏很快拿着包裹進來,伺候楚晴換過衣裳,又重新梳了頭髮。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着男子沉穩的聲音響起。

聲音很陌生,不像周成瑾或者尋歡的。

楚晴莫名地感到緊張,與暮夏對視一眼,示意她到門邊聽一下。還沒走到門旁,周成瑾已推門而入,神情淡然,並不像有事的樣子。

楚晴仔細端詳着他,發現他眸中隱約藏着絲喜意,便悄聲問道:“聽到有人說話,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周成瑾並不隱瞞,平靜地說:“是羅掌櫃,剛纔寧王下樓梯摔倒了,可能傷了手。”

“啊?”楚晴驚叫出聲,“怎麼摔的?他沒帶侍衛?”

“帶了,”周成瑾依舊不動聲色,“事情發生得突然,侍衛來不及出手。當時侍衛一左一右護着寧王爺,後面跟着孫二爺,再就是孫二爺的隨從。不知怎的,隨從沒站穩一下子撞在孫二爺身上,孫二爺吃不住勁整個兒把寧王壓在身子底下,寧王護着自己時,手腕折了。”

“可真是巧,”楚晴盯住周成瑾,“孫二爺會不會覺得大爺說話不吉利,是大爺咒的,或者懷疑大爺動了手腳?”

周成瑾“嗤”一聲,“我說話這麼好使就好了,我咒他斷子絕孫……再說我就守在這裡寸步不離,哪裡能給他動手腳?他就是攀扯我,誰聽到我說那些話了?”

好像也對,除去孫月庭跟隨從以及他們兩人外,再沒有別人聽到那番話。

她就不信,隨從敢隨便攀咬人。

“鬧出這一出,外頭肯定亂得慌,咱們稍等會兒再走,回去的時候到新臺街繞一圈,我給你買蹄膀吃。”

“好,”楚晴笑盈盈地回答,順手拿起案几上的金釵往發間插。

“我幫你戴,”周成瑾自動請纓,臉上也帶了笑,“以後孫二爺的日子就不好過了,誰讓他當初打你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