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是誰?”楚晴驚呼出聲,隨即壓低聲音,問道:“怎麼回事?”
“不知道,說是個看着臉生的姑娘,突然說肚子疼,下面出了很多血,都滲到裙子外面了。二姑娘派人去請太醫了,夫人那邊也找人知會了。具體情況,冬樂已經去打聽了。”
楚晴穩住心神,吩咐道:“讓她機靈點兒,別沒事沾了滿身腥。對了,四姑奶奶還站在外面,問她幾時回去,要走就早點走,待會兒說不定亂糟糟的,沒法顧及她。”
暮夏悄聲應了。
楚晚覷着她臉色就問:“出了什麼事?要不要我給你照應些?”
從身份上說,楚晚是王妃,說話必然是有分量的。
楚晴怔怔看着她,開口道:“綠靜居那邊的事兒,跟我扯不上關係。”頓一下,又道:“你要是不急着回去,先幫我招呼着客人,我過那邊看看。”
楚晚臉上浮起個淺淡的笑容,“你去吧。”
綠靜居里面亂糟糟的,雖然大多數姑娘都被請到滴翠亭吟詩作畫,可因爲事情突然,案几上的杯碟散亂不已,有幾隻茶盅歪倒了,茶水咕咕地順着幾邊淌下來,灑得地毯溼漉漉的。再加上掉落的點心被踩碎了,甚是狼狽。
突然出血的汪姑娘臉色蒼白地歪在軟榻上,眼中的淚簌簌地往下掉,周琳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
汪太太當即就撲了過去,心肝肉地叫喚,“阿悅,怎麼回事?在家裡還好端端的,來了不過半個時辰,怎麼就成了這副樣子?早知道就不帶你來了,阿悅,到底怎麼了?”
這話極爲刺耳,好像是沐恩伯府故意陷害汪悅似的。
高氏聽得臉色鐵青,既氣汪太太說話不中聽,又恨女兒不中用。
悄沒聲地將人帶到別處,打發人請太醫來瞧瞧便是了,何必鬧得人盡皆知的?而且這屋子成什麼樣子了,剛纔她乍進來,還以爲出了什麼人命關天的大事。
還是經得事情太少,動不動就慌里慌張的。
可當着外人的面,終不好指責女兒,且看周琳這般模樣也嚇得不輕。
高氏深吸口氣,俯身探了探汪悅額頭,關切地問:“好點沒有,別擔心,太醫很快就過來了。不管有什麼事兒,我替你做主。”
楚晴進門時,正好聽到汪悅有氣無力地回答,“肚子疼,想回家,娘,咱們回去吧。”
“這哪兒行?”汪太太恨鐵不成鋼地說,“太醫就快來了,咱讓太醫好生把把脈,該開方子開方子,該抓藥就抓藥……咱不能就這麼走了,總得有個說法啊。”
先前高氏礙於汪太太是呂懷中的姨母,跟周琳未過門的婆婆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忍着沒有發火。可聽了這話實在忍不住,便道:“沒錯,是該讓太醫瞧瞧,興許是舊疾發作,早點診治診治,免得時不時發作嚇別人一跳。”
周琳聽到兩人打言語官司,急得束手無措,眼巴巴地瞅着楚晴。
楚晴環顧一下四周,悄悄吩咐丫鬟把髒污的地毯拖出去,把茶水點心重新歸置好,案几都擺放整齊,才走上前,溫聲道:“母親,汪太太,請安坐片刻,太醫即刻便來,到底是舊疾抑或是其他,太醫自有論斷。”
聲音柔和語調平緩,像是春日暖風,聽着便讓人舒服。
高氏看着她從容不迫的神色,轉而瞧見仍驚魂未定茫然無助的周琳,心裡愈加煩躁,卻終於壓下火氣,緩了聲音對汪太太道:“先坐下吧。”
楚晴吩咐丫鬟斟來熱茶,又親自遞給周琳一杯,“喝兩口舒緩舒緩。”
周琳接過,咕咚咚喝了大半盞,撫了撫胸口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正喝着茶突然她就捂着肚子嚷疼,茶盅也打破了。”
楚晴緊緊握一下她的手,“沒事,有母親在。”
沒多大會兒,有丫鬟氣喘吁吁地引着太醫進來。
汪太太連聲叫道:“有勞先生,快看看我這閨女怎麼了。”不知是不習慣,還是忙亂中忘記了,根本沒想到要用屏風稍微遮掩着。
高氏也不提醒她,默默地站在旁邊看。
太醫剛進門就聞到了血腥味,又仔細看了看汪悅臉色,這才擡手搭上汪悅的手腕。不過數息,臉上已顯出幾分瞭然,卻不言語,只在屋內諸人臉上逡巡,似在猶豫着該不該講。
汪太太慌亂地問:“先生是什麼意思,有什麼不妥當?”
高氏卻隱約有了數,嘴角彎了彎,“先生但說無妨。”
汪悅也想到了什麼,臉色倏然變得煞白。
太醫緩緩開口,“這位小娘子是動了胎氣,孩子已經沒了。”
“不可能,”汪太太驚得一屁股跌在地上,雙手抓着榻邊,高聲嚷道:“不可能,我家阿悅還是個冰清玉潔的黃花大姑娘,怎麼會是小產,先生定然診錯了。”
太醫半是悲憫半是不屑地說:“老夫行醫二十餘年,小產的脈相還會診錯?而且,令千金是服用了滑石粉又接觸過麝香才小產的。”
高氏的臉色立刻變了。
汪太太仍在喃喃自語,“不可能,阿悅平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可能有孕?阿悅,你跟娘說,是不是太醫診錯了。”
“娘,別問了,讓我去死吧!”汪悅掙扎着就要起身。
汪太太驀地就明白了,一把摁住她,恨恨地罵了句,“你呀!怎麼就那麼糊塗?”默一默,忽而又道:“咱家從不用麝香,也不用滑石粉。阿悅,你剛纔去了哪些地方,吃過什麼,喝過什麼?縱使這孩子來得不妥當,那也是孃的外孫子,不能平白無故地就沒了。”
汪悅淚如雨下,哽咽道:“從樂安居出來,就到了綠靜居,別的點心沒吃,因看着綠豆糕做得精緻就吃了兩塊,我也不知道肚子裡會有……”
不必太醫查驗,高氏已知就是綠豆糕惹得禍,裡面的滑石粉還是她親口吩咐放的。
故而道:“滑石粉能利竅除熱,天氣太熱,我就讓人稍微放了點,消消暑氣。”
太醫接口道:“沒錯,《本草通玄》裡是這麼說的。”
“那麝香呢?”汪太太咬牙,“麝香能致人小產以及不孕,想必貴府也不會無時無處都用吧?”
高氏沉着臉道:“素日我們也極少用麝,怎麼會知道令愛是在哪裡碰過麝香?”
汪太太冷笑,“這麼說還是我家阿悅的不是了?阿悅從大長公主那邊出來就到了這裡,難道貴府還能脫了干係?”
“娘,”汪悅扯扯汪太太衣袖,“都怪女兒一時糊塗,咱們回去吧?”
汪太太無奈地搖頭,因見她鬢髮散亂,順手將她發間兩朵絹花取下來,放在旁邊。
出了這種事,早晚會傳出去,汪悅毀了名聲不可能說門好親事。她生了兩個兒子,可閨女就這麼一個,這事發生在沐恩伯府,少不得得討點補償回來,即便只是百八十兩銀子,那也足夠她傍身所用。
便道:“阿悅,咱是來賀壽做客的,卻遭人陷害把好端端的孩子給弄沒了,你說以後你該怎麼辦啊?不查個水落石出娘實在不甘心。”
“你想怎麼查法?在這邊搜一搜還是到大長公主那邊搜?自己閨女沒教養還倒有臉了。”高氏再不客氣,連嘲帶諷地問。
話音剛落,只見太醫拿起絹花問道:“這花是從哪裡來的?”
汪太太忙答道:“在樂安居,大長公主賞的。”
當時她也在,大長公主身邊的侍女端了滿滿一匣子出來,姑娘和年青婦人每人都挑了一朵。要說絹花有問題,她是絕對不相信的。
其中有個挺着肚子的婦人也挑了一朵,要真不對勁,那人應該先察覺纔是。
太醫將絹花湊到鼻端聞了聞,斬釘截鐵地道:“沒錯,是用麝香薰過,而且還是極濃烈的林麝。”
汪太太狐疑地接過絹花,湊近了聞,果然有股麝香獨有的香味。
太醫緩緩道:“麝香用久了容易致人不孕,若是與滑石粉相合,藥性更強數倍。”
楚晴聞言,忽地想起了什麼,臉色驟然一變,再無心關注這些,默默地退了下去。
如果沒猜錯的話,汪悅拿到的這花應該是她拿到樂安居的,是盛在雞翅木匣子中的那些。
周琳說過,雞翅木很難得,有種特別的香味能防蟲防蛀,用來盛零碎物品或者藥品最合適不過,又隔三差五送點心給她。
點心裡是不是也放了滑石粉?
匣子放在屋裡,若是時候久了,她會不會就再不能有孕?
高氏是來對付她的,汪悅不過是個無辜的替罪羊。
楚晴站在路旁呆呆地看着湖面看了許久,揚手喚過冬樂來,“去打聽一下,先前那種雞翅木匣子,夫人曾留下兩隻,那兩隻在哪裡?”
冬樂不解其意,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楚晴深吸幾口氣,勉強平靜了心緒,復又回到凌波閣,見到案几上擺得那碟綠豆糕,仍覺得渾身發冷。
這件事周琳到底知不知情?
可不管她知不知道,東西總是借她的手送到觀月軒的。
周成瑾說得沒錯,那邊送來的一切不但不能吃,便是連碰都不該碰的。
思及周成瑾,暖意絲絲縷縷地涌上來,半天不見,真是有點想他了呢。早知道會遇到這種事情,就該給祖母請過安之後,與他一同出門去挑珠子打首飾。
楚晴微微翹起了脣。
楚晚見狀問道:“那邊到底怎麼回事?”
楚晴簡短地說了說,“綠豆糕是夫人身邊的嬤嬤所做,也是夫人那邊的丫鬟送來的,絹花是大長公主賞得,不會牽連到我。”
“這就好,”楚晚嘆一聲,“既然你沒事,我跟大長公主說一聲也便告辭了。”
楚晴起身相送,便聽她幽幽地道,“之前是我對不住你,可我……知道你過得好,我便放心了。”竟是加快了步子,連跟隨的幾個丫鬟都拋在了後面。
陪客人用過午飯,又將人逐一送走,楚晴累得渾身疲憊,倒不是身體累,就是覺得應酬人太過心累。
冬樂見她終於有空,趕緊上前回話,“那兩隻匣子,夫人都賞給姨娘了。”
果然如此,楚晴冷笑兩聲,默默地往觀月軒走。
隔着窗扇就看到周成瑾坐在大炕上翻賬冊,他微低着頭,神情專注又認真。
許是感受到她的視線,周成瑾擡頭,隔着窗子衝她暖暖一笑。
楚晴不由加快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