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script> 張德海半弓着身子,低聲道:“看着這玉佩有點面熟,好像是……頭些年皇上賞給沐恩伯的那塊。”

在御前行走的太監說話都很有技巧,萬不會把話說滿,順德皇帝深知這點,既然聽到張德海如此說,必定十拿九穩了,不禁蹙了眉頭看向銀安。

銀安在張德海說出沐恩伯的名諱時已經跪在地上,低着頭,支支吾吾地道:“有次到周府看望姑祖母,正巧二表哥跟小廝們蹴鞠,我受了驚嚇,不小心把隨身帶的玉佩給摔了。二表哥便賠了我這塊,我本是不想要的,可二表哥堅持……後來就一直戴着。”說話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竟是幾不可聞,語畢擡頭望着順德皇帝,含羞帶怯地說,“要是父皇覺得不妥當,臣女就還給二表哥。”

話雖如此,可面上不捨之意一見便知。

他賞給沐恩伯的玉佩,周成瑜不可能不知道珍貴,卻願意賠給銀安,而銀安竟然一直戴着,其中蘊含的情意,順德皇帝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出來。

雖然原本打算要將銀安嫁到南越去,可既然她已有了心上人,總歸是自己親生的女兒,成全她也未嘗不可,反正還有個適齡的銀平,銀平乖巧懂事,興許更得南越皇子的歡心。

再者,周成瑜本是有可能承繼沐恩伯的爵位,但大長公主高義,不願子孫空吃朝廷俸祿,如今周成瑜願意尚主,順德皇帝也有心成全他。駙馬雖不能幹政,可照樣隸屬權貴行列,可以享受榮華富貴。

心念幾轉,順德皇帝已決定下來,正要開口,發覺衣袖被謝貴妃扯住了。

謝貴妃微笑,俯在順德皇帝耳邊吐氣如蘭,“皇上,這會子是家宴,快讓銀安起來,跪了這麼久,被那些眼裡沒主子的東西瞧見還以爲銀安做出什麼不守婦道的事來,平白虧了名聲。”

言外之意,銀安跟周成瑜雖不是私定終身可也算是暗中有往來,要是貿然賜婚,後來人有樣學樣天下女子的風氣豈不就被帶壞了。

順德皇帝聽出話音來,原本和煦的臉色漸漸沁出了冷意。

謝貴妃跟銀安並無瓜葛,按說銀安嫁到哪裡跟她半點關係都沒有,可是其中還牽扯着銀平。

謝貴妃是個人精兒,銀平那點心思豈能瞞得過她。此次和親,男方是南越的三皇子,據說在南越名士中頗有聲望,極有可能會承繼江山。

假如南越三皇子真的繼位,有銀平這個枕邊風吹着,難免不生出什麼歪心思。

現在有個沈在野一門心思鼓吹仁政已經讓她心煩了,再有個南越從中攪和,未來會如何還真難說。

最好的結果就是把銀平拘在眼皮子底下,連京城都不出,在那些過氣或者沒落的勳貴間找個適齡公子嫁掉就行。

銀安只防備着銀平搗鬼,萬萬沒想到自己謀劃半個月的親事就這麼被謝貴妃毀了,沐恩伯也沒想到,還跟周成瑜期待着天亮之後進宮打探消息。

此時楚晴正和周成瑾相對坐在大炕上對酌。

夜已見深,寒氣上來,加上觀月軒被四周松柏圍着,本就比別處涼,周成瑾怕她冷着,便將席面擺在大炕上。

說是席面,可兩人都吃過飯,擺出來的只有四碟菜餚,都是楚晴愛吃的。

酸辣黃瓜、醬汁豆角,清炒筍絲和一碟滷雞爪,再就是一盆煮花生。

酒溫在暖窠裡,應景的桂花香。

四面窗戶都開着,仰頭就能瞧見圓盤似的明月。

楚晴卻無心賞月,兩手攥着雞爪子啃得專心致志,啃過一隻喝一口酒,心滿意足地嘆口氣再啃第二隻。

周成瑾捏一管上好的紫竹洞簫,靜靜地吹,蕭聲素來清冷,可他瞧着燭光下楚晴嬌俏的模樣,曲調一轉,清冷便成了纏綿。

月上中天,一碟雞爪子見了底兒,楚晴也略有醉意,周成瑾換人將杯碟撤下去,打發她們退下,親自伺候楚晴洗手淨面,又吹熄蠟燭,抱着楚晴上了炕。

沒了燭光的干擾,銀白的月色水銀般傾瀉下來,在屋內灑下一片清輝。

偶有清風吹來,不冷,只讓人覺得清爽。

周成瑾半擁着楚晴低低柔柔地問:“你困不困?”

楚晴半眯着雙眼,神色繾綣,“有一點。”

“我的小姑娘,”周成瑾俯身在她脣上輕輕一吻,笑道:“先別睡,左右明天不必早起,我再給你吹個曲兒,你聽聽好不好?”話語旖旎,手指擦着她的臉頰,在水嫩的脣間停了瞬息才又掂起洞簫。

卻是一曲《鳳求凰》。

這本是琴曲的,被他吹來,淡了古琴中的熱烈,卻多了些小意,呢呢喃喃間似情人間的低語,又似夜半無人時耳鬢廝磨的喘息。

曲罷,楚晴咬了脣,不屑道:“不好聽,誰家的鳳求凰吹成這樣?”

周成瑾輕笑,將她抱至腿上,一手攬着她的肩頭,另一手熟門熟路地去解她頸下的盤扣。

衣衫悄無聲息地滑落,楚晴低低嚷了聲,“冷。”

周成瑾覆上她,灼熱的身子抵着她,脣緊貼在她脣上,“這樣還冷嗎?”

入目是他黑亮的眼眸,映射出醉人的月色,目光灼灼。濃密的黑髮直直地垂着,散在她耳邊,有些癢。

楚晴輕笑,啓脣主動親吻他,“好了一點兒,可還是冷。”聲音裡有自己也不曾察覺的嬌柔,很顯然是在期待着什麼。

“很快就熱了,別急。”周成瑾悶笑,笑聲盡數湮沒在她的脣齒間……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楚晴才醒來,頭頂是雪青色畫着潑墨山水畫的綃紗帳簾,周成瑾卻不在。

記得昨晚是歇在大炕上的,也不知幾時到了架子牀上。

她酒量不好,偏生喜歡喝,喝醉了不免胡來,尤其周成瑾向來臉皮厚,就會花言巧語地哄騙她做些沒羞沒臊的事情。

想起昨夜,楚晴驀地紅了臉,急急地坐起來。

這才發現身上穿了件寶藍色繡戲水童子的肚兜,昨天她穿的是墨綠色錦緞繡粉白蓮花的,早被揉搓得不成樣子。

不用問,定然是周成瑾替她換過了。

楚晴臉上火辣辣的,沒招呼丫鬟,先下了牀看着炕上還算齊整,才舒口氣,揚聲喚暮夏。

周成瑾卻應聲進來,穿件半舊的月白色道袍,因纔剛洗浴過,頭髮溼漉漉地披散着,有好聞的皁角的清香,臉上笑容和煦俊美生動。

“又不知絞頭髮,都說過多少回了。”楚晴嘟噥着到淨房取過帕子裹住他的發,手下故意用力擰了兩把,再展開帕子,上面幾根墨發。

周成瑾也不嫌疼,只看着鏡子笑,片刻,捉住她的手捏了捏,話裡有話地說:“苒苒,你真好。”

楚晴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一把將帕子扔在他頭上,恨道:“不管你了。”

周成瑾胡亂擦兩下,走到楚晴身邊,低聲道:“苒苒,咱們是夫妻,有什麼不能說的?而且,只是私下說說,當着人的面,我再不會提這個。我是真覺得昨晚很好,你覺得呢?”

誰要跟他討論昨晚的感受?

楚晴想發火,可對着這張俊臉又實在發作不出來,手指撫上他臉頰那道傷疤,抱怨道:“擦了這些時候的藥,也沒見好多少,想來太醫也是沒數的,就會信口開河。”

“不疼不癢的,隨它去吧,反正也不礙什麼。”周成瑾淺笑,忽而嘆了聲,“再過兩日我就要去當值了,你要是無聊就去祖母那裡坐坐,或者回國公府看看也成,出門的時候記得帶侍衛,我把尋歡留給你,他腦子活,街面上的人也熟,做點什麼事情都方便。”

周成瑾自西北迴來後原本是得了帶刀侍衛的差事,因受傷告了假,時過一年,傷早就好了,婚事也成了,是時候回去當差了。

楚晴笑着點頭,“我有得是事情做,不會覺得無聊。”

天氣漸涼,周成瑾的冬衣該準備起來了,該晾曬的晾曬,該添置的添置,還有楚澍和楚晟,也該爲他們做幾身。

再者,秋收已過,幾處田莊的收成也該有了,少不得過幾日會送來賬本。她還得好好學學怎麼經管田莊。

周成瑾上值之後,下過一場秋雨,天氣緊接着就冷起來了。

秋闈發了榜,楚晟考了個第八名,雖不是解元,但名次頗爲靠前。楚澍喜得心花怒放,要張羅着擺幾桌席面慶賀慶賀,被楚晟推辭了。

楚晟的理由很充足,一來鋪子要開門營業,他脫不開身,二來沒幾個月就是春闈,不如等考中進士再大肆慶祝。免得這次張揚太過,下次若是落榜反而被人說嘴。

楚澍腆着臉道:“你所言極是,我空活這許多歲數,還不如你考慮得周到。”

楚晟笑道:“哪裡話?父親的心思兒子都明白,不管會試結果如何,兒子總會是個頂天立地能支撐門戶的男人,不會給父親丟人。”

楚澍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頭。

楚漸知道消息後沉默了許久,文氏則把楚旻叫過去,苦口婆心地教導了好一陣子。

國公府那邊有人歡喜有人憂,沐恩伯府這邊則是愁雲慘霧。

周成瑜不出意外地落榜了,沒過幾天皇上的旨意也下來了,銀安和親南越已經成爲板上釘釘的事實,年底南越那邊就會來人接親。

高氏的希望成了空,又開始四處張羅着替周成瑜相看人家。

周成瑾做東請楚澍與楚晟到四海酒樓吃過一頓飯慶祝楚晟高中,之後便忙得腳不點地,連着好幾天直到敲過三更的梆子纔回來,頭一沾枕頭就能睡着。

楚晴見了不免心疼。

周成瑾安慰道:“這幾天五殿下大婚,忙過這陣就好了。”

楚晴好笑,“五殿下成親跟你何干,你有什麼忙的?”

周成瑾賣關子,“你等着瞧就是了。”

五皇子的婚期定在八月二十八,上上吉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