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快起來,地上涼,”明氏忙俯身拉起她,“你身子沒好利索,別不當回事兒,快到牀上躺着去。”

楚暖應着起身,在炕邊坐下,仍是拉了明氏的手抽泣,“都說患難顯真情,這些日子我臥病在牀,雖然動不了身,可心裡明白,要不是伯母顧念,我跟琨哥兒都是沒有活路的……早先只覺得我婆婆是個好的,待人親切不笑不說話,這幾天倒是想通了,她主持着府裡的中饋,要沒有她的吩咐,我這屋裡怎麼會被人這般簡慢。”

明氏稍皺了下眉頭,四周逡巡一番,輕拍她的手,“你還在養病,不用爲這些事情費心,免得傷神。”

“不妨礙,已經強了許多,”楚暖搖頭,續道:“我只悔當初在府裡沒好生孝敬您,卻把二太太當成親孃來侍奉,早晚請安不說,也常常做了針線活或者點心來討好她,可現在,我差點沒命,她連個面兒都不露……是不是我早點死了才趁她的心?”

明氏聽她越說越不像話,連忙止住她,“你啊,眼下就好生調理好身子,把琨哥兒教導好了,其餘的事情不用管……我不能久待,家裡還有一堆事兒,過個十幾天明家表哥就要成親,少不得我去張羅。”

楚暖知道魏明珠與明懷遠就定在月底成親,明氏確實忙碌,便依依不捨地道:“伯母要是閒了,還請常來看看我。”

明氏沒作聲,只笑了笑。

楚暖又對問秋道:“回去謝過大長公主和六妹妹,就說我記着她的情,以後會償還她。”

“啊,這個……”問秋支支吾吾地不知該如何回答。五姑奶奶這話說的,難道自家奶奶三番兩次來給她撐腰就是圖她以後償還?

這人算計慣了,可能早就沒有真情了。

明氏也暗自搖頭,沒再多言,到正房院跟魏夫人辭行後,轉身到了沐恩伯府楚晴那裡。

周成瑾剛讓人擡了只兩人合抱的大瓷缸在院子裡,瓷缸裡養了三對金魚,楚晴覺得新鮮,正捏了撮魚食逗弄它們。

周成瑾在一旁道:“回頭我再移棵蓮花進來,讓金魚歇腳,還可以賞花。”

楚晴笑着說好,又道:“要開粉色花的,這周圍都是樹,想多點顏色。”

周成瑾剛要應,聽到暮夏清脆的稟報聲,“問秋姐姐引着大夫人來了。”

楚晴擡頭,就看到穿着茜色妝花緞褙子的明氏自穿堂門走進來,她急忙上前兩步,笑着招呼,“伯孃。”

楚晴今天穿了鵝黃色的小襖,頭上戴着珍珠花冠,肌膚紅潤笑容明媚,看着就是生活極其悠閒順意的樣子。

明氏頓覺眼前一亮,心情跟着好起來,笑道:“在院子裡曬太陽?”

楚晴拉着明氏來到瓷缸旁,“大爺剛買了金魚回來。”

周成瑾躬身上前行禮,解釋道:“跟阿晟去前街經過花鳥市場看到了,想着阿晴平常做針線用眼多,這個能養眼。”

明氏就抿了嘴笑。

楚晴紅着臉嗔周成瑾一眼,扶了明氏進屋,“五姐姐可好?”

明氏嘆口氣把滿月禮上情形說了遍,“不管怎樣我算是對得起她,以後魏夫人就是想生事也得考慮考慮……阿暖這性子,希望她能好自爲之吧。”

實話說,楚暖挺讓她失望的,本來想經過這事,她能認識到楚家人都是同氣連枝以後能互相照應着。可楚暖似乎沒意識到這些,反而抱怨文氏沒能來給她撐腰,又後悔當初沒好生巴結自己。

這就是楚暖所謂的“錯”,難道庶女孝敬嫡母不是應當應分的嗎?

楚晴不好置喙,默了默纔開口,“五姐姐素日就把情分看得輕,且由着她去,咱們盡到自己本分問心無愧就行了。”

明氏點點頭,“我也這麼想的,反正日子是她過……以後還真不想再管她的事兒。”嘆一聲,脣角露了笑,“我過來是想跟你商量阿晟的親事,你覺得定在五月可好?”

本來是打算七月的,現在改成五月。

楚晴狡黠一笑,“伯孃是想撂挑子?”

明氏“噗嗤”一笑,嗔怪道:“就你腦子轉得快,說實話確實忙不過來,先前有你大嫂幫把手,眼下她照看孩子根本不得閒,我是顧得了東頭顧不了西頭。”

眼下,就有兩件大事,一是明懷遠成親,成親就在京都明家老宅子,雖說明懷中夫妻已經過來操持,但他們對京都不熟,少不得還要明氏出面。

另外一件就是春闈,早半個月就結束了,可遲遲沒有發榜,據楚晟自個兒感覺說考得還行,進二甲沒有問題。明氏自然相信他,眼下就等着一發榜,府裡便要擺席宴客。

“改了也好,五月的話我也能過去湊個熱鬧,等到七月就不方便了。”楚晴扳着指頭數了數日子,“就是不知道施家準備得如何,會不會覺得太趕了?”

明氏笑道:“施姑娘的嫁妝頭兩年就備好了,只等着有了合適人家就成親。上次媒人還說,要不是覺得問名跟婚期間隔太短不好聽,施家也想早點把喜事辦了……施家人口多,我估摸着住的地方不太寬敞。”

嫁出去一個姑娘能騰出半間院子。

楚晴“哈哈”大笑,“那正好,就定下五月吧。四哥哥的住處收拾好了嗎?”

明氏道:“等你想起來早就晚了,我已經讓人把晚照閣後面加蓋了一排罩房,本來還想再往外擴一擴,阿晟說捨不得旁邊的杏樹,這樣足夠住。正好天氣暖了,我這就找匠人把屋子裡裡外外粉刷一遍,載上些花草樹木。”

晚照閣離楚景的住處不遠,周圍種了十幾棵杏樹,杏花開的時候如雲霞繚繞,非常的漂亮。

楚晴感慨不已,“以後四哥哥要敢不孝敬伯孃,我頭一個不饒他。”

明氏啓脣而笑,適才在明遠侯府招惹的怨氣盡數散去,又略坐會兒便起身告辭。

周成瑾見人走了,跟着進門問道:“大伯母過來幹什麼,剛纔看着面色不太好?”

楚晴驚詫,沒想到他這麼細心,就兩句話的工夫還能看出明氏有心事來。她不想提楚暖,只說了想讓楚晟提前成親的事兒,又問:“今年放榜怎麼格外晚,往常年不都是考完四五天就能出來名次?”

周成瑾道:“主考官已經審完卷子了,共取了二百三十名,皇上有意選拔出幾個有才能的,又讓沈大人把這二百三十人的卷子再看一遍。估計,沈大人看中的就能參加殿試了。”

“要開始執行興國策了吧?”楚晴又問。

周成瑾點頭,“十有八~九,這批選中的考生應該會委以重任,五殿下也在觀望。”

楚晴想了想道:“我希望四哥哥能外放,怎麼覺得留在京都不踏實似的。”

周成瑾笑着抱抱她,“放心,沒事兒的。”

提到楚晟的親事,不可避免地想起婚期就在眼前的明懷遠跟魏明珠。

算起來跟魏明珠也認識好幾年了,相處得還不錯,理當去給她添妝,楚晴便喚半夏抱來妝盒,找出一對赤金鑲綠松石的鳳尾釵。

這也是明懷遠設計的樣子,楚晴自打買回來就沒有戴過,正好送給魏明珠。

楚晴是不打算往明遠侯府去的,只能拜託周琳代爲轉交。

巧的是,周琳選出來的碧玉簪剛好也出自明懷遠,兩人不謀而合,彼此相視一笑。

大長公主瞧見了,嘆道:“日子真是不經混,三月魏家姑娘出閣,下個月就輪到阿琳了。”

周琳不意話題會繞到自己身上,羞得連脖子都紅了。

楚晴忙替她解圍,“五月裡,我四哥成親,連着幾個月都有喜酒喝,可惜我撈不着。”惋惜之意甚濃。

大長公主便道:“等生完孩子尋摸幾罈好酒,管你個夠。”

楚晴毫不客氣地應道:“那敢情好,就怕祖母心疼銀子不捨得買好酒。”

大長公主指着她直笑,“看吧,這就是近墨者黑,阿瑾的好處你沒學,盡學這貧嘴的毛病了。”

楚晴故作訝異道:“大爺有好處嗎,沒發現啊?”

大長公主笑得越發兇,都帶出咳嗽了,淺碧忙上前給她捶背順氣。

嘻嘻哈哈中,一天就過去了。

過得兩天,終於發了榜,楚晟預料得不錯,雖然進了二甲,但名次並不太靠前,是三十二名。及至殿試結束,楚晟又前進了兩名,是第三十名。

楚澍高興得不行,當即商量明氏要擺席請客,替楚晟慶賀。

去年秋闈的時候楚晟給推辭了,這次卻不再推辭,連着應酬三天,終於嚐到了醉酒的滋味。

而明氏藉着這股喜氣,跟施家商量,把婚期改在了五月八日。

萬晉朝的規矩,一甲三人在殿試後即可到翰林院任職,而二三甲的學生還需要經過朝考,根據名次分別授庶吉士、主事、知州、知縣等等官職。

楚晟的成績當不了庶吉士,卻可以在六部選個主事的職位。楚晟選了工部的虞衡司,很不起眼的一個機構。

虞衡司掌管山澤採捕、陶冶金屬等事,就是每年向地方徵收野味、皮毛和翎毛以供軍器軍需,另外就是燒造瓦器和熔鑄金屬。

楚晴得知消息很是鬆了口氣,周成瑾也笑,“這傢伙精明着呢,不會往吏部或者兵部鑽營,我也覺得工部好,油水最大,以後咱們發財有門路了。”

楚晴白他一眼,手裡攥着百媚閣,每年都六七萬兩的收益,還想着發財?

周成瑾摸摸她白嫩的臉頰,“銀子再多也不嫌多,就像徐嬤嬤說的那句,銀子不是萬能的,可沒有銀子卻萬萬不能。”

楚晴聽了突然覺得不對勁,對牢周成瑾的目光道:“你是不是跟四哥商量好了的?其中有沒有五殿下的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