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之下,所有相關的人都沒有說話,圍觀的百姓更是屏住了呼吸,一時間怪異的沉默充斥在衆人之間。
嶽爲鬆冷眼盯着戀竹不語,心裡卻在打鼓,他不是怕了戀竹,這樣一個小女子有何可怕的,而是對於她頗有深意的發問有種無遮掩的感覺,好似在這人面前,自己沒有秘密可言,那點子隱在心中一直無人知道的,連他自己都不敢正視的真實意圖,就這麼一點點被她揭開,讓他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戀竹沒有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每一點糾結和惶惑都看在眼裡,待見到他眼中有了迷茫,又想到剛剛那老伯的話,不由得意地笑了,看來真的沒有猜錯,什麼惡霸?什麼浪蕩子?不過是個吵着跟父母要糖吃卻尋錯了方法的傻孩子罷了,這樣的她以前做義工時見多了,卻沒想到來了這裡也能遇上,若她猜得沒錯,這嶽公子本質該壞不到那裡去,只是缺了一些引導,只好自己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卻撞得滿頭包。
想到此,稍微上前一步,踮起腳尖,以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卻又恰好只有兩人可以聽到的音量說到:“我猜,你是找錯了方法,你說對不對?”
看似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徹底讓嶽爲鬆變了臉色,之前強自鎮定的樣子也全然不見,盯着戀竹的眼神跟見了鬼一樣。
戀竹的神情與他完全相反,看見他駭然的表情,卻是全然的放鬆,退後一步,笑吟吟地看着嶽爲鬆,眼神就像看懵懂需要人指引的孩子一樣,恢復了之前的音量說到:“嶽公子既然不答,那麼我可以猜測一下,其實嶽公子是太過信任家奴,卻給了他們狐假虎威的機會,矇蔽主子在先,欺壓良民在後,如此胡作非爲,敗壞嶽公子聲譽,進而給威遠侯府抹黑,不知,我猜的對也不對?”
嶽爲鬆眼睛眯了眯,衣袖下的拳頭攥得緊緊的,被窺見了秘密,他現在已經不知道要用什麼態度來對待她,是要繼續爭執下去給她好看,還是不理不睬?他心中本就拿不定主意。卻又聽得她此言,似乎有意爲他解圍,那麼,想到先前她低聲對自己說是找錯了方法?她真的知道自己要什麼?她可以告訴自己該怎麼做嗎?
嶽爲鬆這廂還在迷惑,戀竹便又繼續自說自話道:“嶽公子不開口,我就當你默認了。只是,今日這事雖不是嶽公子親自所爲,卻總也與公子脫不了干係,當着這諸多百姓的面,總要給個說法纔是。”
嶽爲鬆聞言,終於緩過神來,看了一眼身後一直沒有說話的管事,那管事雖一直低頭,卻留心聽得戀竹一番言論,正不解爲何兩人針鋒相對,她卻話鋒一轉,就爲公子開脫起來,聽着言語間還對公子頗爲維護,卻將矛頭直指向他,而公子一直未開口,不知作何打算,心裡不由急了,再顧不得縮頭縮腦,也未見到自家公子若有所思的眼神,當下擡頭衝着戀竹頂撞道:“夫人未免太過多管閒事,我家公子尚且不言,你又憑什麼身份在此指手畫腳,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們威遠侯府的事情也是你能妄言的?”眼神的蔑視毫不掩飾,心說不敢惹了公子就來拿我開刀不成?似是肯定戀竹的身份夠不上侯府的事情。
氣焰很是囂張啊,戀竹不怒反笑,這年頭,她還以爲爲僕是很可憐的,原來是她見識短了,做奴才也可以做得如此囂張,媚上欺下,還真是讓她見識了什麼叫惡奴,不修理一下他真是對不起自己白白管了一場閒事。
她看起來像是那麼沒腦子的人嗎?若沒有些依仗,在這等級森嚴的年頭,即使看不過眼,也不會什麼都不想就貿然出頭吧,那樣不但於事無補,還會將可憐人陷入更爲難的境地。怎麼她剛纔有表現出一絲懼怕或者退縮嗎,讓這奴才到這會兒還敢如此大膽,看來嶽公子的盲目讓他撿了不少便宜啊,都開始目中無人了。
“你們威遠侯府?你們威遠侯府的奴才都是這樣學規矩的,主子這裡還沒有說話,你倒是叫囂上了,怪道嶽公子威名遠揚,原來癥結在此,有此等惡奴,想來嶽公子替人背了不少黑鍋啊,主子做到這份上,也算叫人大開眼界了。”
戀竹丟開站在一邊的嶽爲鬆不理,繞着手裡的帕子圍着那管事轉了一圈,直盯得他有些不安,這才站定,語出驚人地道:“我如何管不了這事了?今日你惡意欺主,欺壓良善,更有口出口狂,膽敢說什麼天大的恩賜,此語有損皇家威嚴,本王妃身受皇恩浩蕩,自然要維護皇家威嚴,豈容你等惡奴在此敗壞皇家聲譽?”
語不驚人死不休,此話一出,原本尚有竊竊私語的百姓頓時靜默了,瞪大了眼睛看着這突然出頭爲乞丐祖孫打抱不平的女子,王妃?真的是王妃?從來都是官官相護,這樣當街爲百姓出頭的皇家人,他們自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嶽爲鬆也是愣了,王妃?這京城的王侯,因着父親在朝中頗有威望,與他威遠侯府大多過從甚密,連着他不過回京一年也都還算有交集,幾個王爺雖沒有什麼私交,卻也不記得哪個王妃是如此年輕的?
莫不是這女子故弄玄虛,假冒王妃身份趟今日這渾水不成?嶽爲鬆想到此不覺皺眉,心中第一感覺竟不是惱怒,而是失望,若身份是假,那剛剛那些似猜中自己心思的話,該不會也是胡謅?想到此,不由心裡一陣堵。
正要開口,卻腦中靈光一閃,憶起幾日前被母親拘在主屋臨帖,剛巧白王妃過來府上與母親說話,言語間談到京中一直默默無聞的靜王爺趙碩新迎娶的王妃林家二小姐,似是近日不若往常一般低調,現在京中都在傳靜王妃已開始整頓王府,好像還送走了之前一直鳩佔鵲巢的什麼趙小姐,這些傳聞,從來都是貴婦們時刻注意也最爲津津樂道的,畢竟做出動作的都不是普通人,任何一點改變都是她們極爲關注的。
原本也就是隨口一聽,但此刻看着面前言笑晏晏,一派鎮定的女子,不由遲疑了,這便是傳言中的靜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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