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王爺聽了,便也跟着一笑,任戀竹高興做便做了,府裡諸事,他一向是不怎麼過問的。
拿過桌上重新注入開水的茶,低頭輕啜了一口,微一沉吟:“我記得從前不是呢,戀竹如今喜愛六安瓜片嗎?”
戀竹一愣,聽他提起喜愛的茶葉,這纔想到靜王爺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在她這裡用飯,便也是跟着她飲這六安瓜片。
是她疏忽了,竟是沒有想到要問一問,按着他的喜好準備些。
顧媽媽有一日曾問過的,只她那時正忙着算賬,滿腦子都是銀子,只胡亂應了顧媽媽說日後有機會問問,根本沒有放在心上,轉頭便忘了。
“也沒什麼喜歡不喜歡,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戀竹馬上回以一笑,狀似不在意地說。
本想開口問問,卻想還是尋得主動的時機再問纔好些。
至於這六安瓜片,實則一向最得她的喜愛,
寶綠潤亮的色澤,黃綠清澈的湯色。
溫水沖泡一開茶, 杯中漸漸浮起一層白沫,如朵朵祥雲柔柔飄動於空中,異香滿屋,經久不散,品得鮮味與茶香,飲之讓人齒頰留香。
待飲得二開茶,則是讓人舌本回甘,餘味無窮。
只這些卻只是她私下裡偷偷回味便好,這會兒自然是丁點兒都不能跟靜王爺提及的。
非但是她並不知原主從前愛喝什麼茶,便是因着只顧着自己一事,她也當真不好表現出有多喜愛來。
靜王爺聞言擡頭看了她一眼,卻只是笑了笑,沒再繼續問。
瞧得戀竹不由有絲心虛,不由也跟着低了頭飲茶。
想自個兒是不是日後要稍稍多用些心思在靜王爺身上。
雖說一直想着能夠相敬如賓便好,但她這會兒卻有些開始反思。是否有些太過盯着生意諸事,倒是忘了既是頂着身份,總要表現出該有的樣子纔是。
這樣說來,是否日後要適當改變呢,有些猶疑。
“說到這喜好的變換,戀竹那時出去,可知母后問了我什麼?”靜王爺卻不知她心中在想着這些,見得她低了頭也自去飲茶,便又笑呵呵開了口。
“戀竹不知,母后問了些什麼?”自然是不知道。若是知道纔有古怪。
只戀竹方纔才起了反省的心思,這會兒自然是會積極應了靖王爺的話,便從善如流問道。
“母后說。瞧着戀竹不只身子大好,便是性子也較從前開朗許多,瞧着便讓她喜歡呢。”靜王爺微笑說道,靜靜看着戀竹,慢慢開口道。
戀竹聞言一愣。端着茶杯的手不受控制抖了一抖,倏然似被人點中穴道一般,一股酥麻之意瞬間由四肢傳至大腦。
忙低了頭假借着將茶杯放到桌上的動作掩飾過去。
她不知靜王爺突然開口說起這個,是有意試探?或者只是話趕話說到這裡,便無意間提及太后昨個兒的話。
若是後者自然最好,只她卻不敢放任自己朝好的方向想去。
靜王爺哪裡是她可以隨意糊弄的對象。論起聰明心智,說不得要高出她幾個段數去呢。
要如何對待?
掩飾不得。
一開始尚打算要儘量有些原主與世無爭性子的痕跡,但事情哪裡能如想的一般?
她整日裡要顧着要打算的事情那樣多。便也漸漸顧不得做些僞裝,是以這些日子她並無刻意在靜王爺面前扮得原主的形象。
坦誠自然也做不到。
她與靜王爺之間如今尚談不上這二字,不僅是與他,便是與所有人,她能做到的“坦誠”便只是告知自個兒病癒後忘了前事。再無其他。
唯有一途,便是如常面對。
這樣心裡百般計較。卻也不過只是一瞬之間。
這幾日大陣仗總算是越見越多,戀竹雖心跳如擂鼓,彷彿要躍出胸口一般,卻讓還勉強維持着面上的神色如常。
將茶杯輕輕放在桌上,便又擡起頭來,只讓臉上露出適度的欣喜笑意:“當真?母后果然說了喜歡嗎?”
神色中有小女兒家的嬌羞,似是爲着得了太后的歡心而喜不自勝,卻又不願讓人瞧見果真喜悅如此。
如此便是沒有直接去回答這性子改變一事。
“自然不假。”靜王爺聞言深深瞧了她一眼,便又接着說道:“不見後來母后還單單叫了你過去,可是不怕皇妹她們會吃味呢。”卻也沒有再繼續就這個話題說下去。
“能讓母愛喜愛,我心裡也很高興呢。”戀竹便微低了頭說道,嘴角有着甜美的笑意,這可是真心話不假,她自最初便是想要得了太后喜愛的。
“戀竹還很擔心不能得了母后喜愛呢。”只低了頭一瞬,便又擡起頭來,眼神清澈地看着靜王爺道:“從前戀竹因爲身子不好,雖連對着自己都不肯承認,卻是實實在在有些自卑。”
“總是豔羨於別人可以大聲說笑,肆意奔跑,我卻只能默默瞧着,久而久之,更是怯於與人相處,到底是讓家人擔心了。”語氣誠懇,微微流露出些苦澀之意。
“如今戀竹身子好了,那日瞧見母親見到我與姐妹說笑時,竟是喜得要流下淚來,戀竹便暗暗告訴自己,往後定要好好調理身子,定要讓自己開朗些,再不叫母親擔憂纔是。”神色重新振奮起來,面上明媚笑意瀰漫,似是給自己打氣一般,語氣中的嬌憨讓人聽了便不由也跟着彎了嘴角。
靜王爺雖方纔打住話題,戀竹卻是選着這會兒的時機自己提起了這一話由。
否則,那方纔將話題引得太后喜愛之上算得什麼?欲蓋彌彰?,她雖自認不夠聰明,卻也不會用如此笨的方法。
這纔是她方纔所想到的面對之法,固然不會讓靜王爺完全消除疑慮,便看得她如此自然應對,也不會更加深纔是。
若是方纔直接接了靜王爺的話,緊着便說了這些,難免會給人急切想要證明些什麼之感。
如今藉着對得了太后歡心喜悅緩衝些許,待靜王爺方要放棄探尋,她卻又主動提及,豈不是更自然些。
“戀竹不必如此感傷。”靜王爺聽了戀竹一席話,便也是神色微訝,似是思考了片刻,這才接口說道:“提起這個自然不想惹得你憶起不開心的過往,便也不必回頭去看,如今這樣,我們瞧着都心裡歡喜,可不就比什麼都好。”語氣中有安慰之意。
戀竹聞言一笑,肯接了她的話這般說便好,接着說道:“戀竹知道大家的關切之意,王爺放心,戀竹只是突然有些感觸罷了,卻不會過多回想,畢竟,從前便已是過去,眼下及日後才更重要些。”這話說給自己也說給靜王爺聽。
瞧見靜王爺神色如常,只不知他方纔停頓的片刻,究竟在想些什麼,可她也不想去猜測了。
忽而想起昨日在宮裡思量要再次回林府一事,見話已說開,不若再通透些,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個兒心中坦然纔是。
便又開了口道:“不知王爺年前是否忙碌?前些日子戀竹回林府去探望,聽母親說起年關將近,宮中諸事繁多,父親也要忙碌起來了呢。”戀竹並不避諱自個兒回了林府一事。
一則她想她所做之事靜王爺定是知之甚詳,二則也想借着道出事實探探王爺的態度,願不願意同她回去,端看聽得她自個兒回孃家是如何反應便知了。
“倒不會特別忙碌,我也只偶爾纔去宮裡罷了。”瞧得戀竹正認真看了他,靜王爺笑着說道:“戀竹回去林府了?我也好久沒與岳父下棋了,找一日,咱們同去林府看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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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靜王爺自去了書房處理事情,戀竹便也自個兒繼續坐在榻上默默想了片刻。
一室寧靜漸漸撫平她方纔有些混亂的心。
自來了這裡,還從未有過如此壓力大的時候,如今卻是來自於這面上瞧着比誰都要溫潤的靜王爺。
想想便也釋然了。
靜王爺這般人物,何等聰慧自是不提。
關鍵在於兩人之間似近似遠的距離。
若說親密,實在是談不上,比起林家衆人對她那樣毫不計較的好,倒不如說兩人之間是做到了她一直想要維持的相敬如賓。
若說疏遠,恐怕夫妻關係任誰都不會承認的吧?是以靜王爺這些日子纔會與她日漸熟悉,這日日與她共同用飯便是個明顯的熟悉過程。
可也正是由於這般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距離,才讓靜王爺對她有着比別人更敏感的認識。
經過方纔的些許慌亂,戀竹這會兒便也算得想開了,既來之則安之。
懷疑又如何?相信又如何?
於她現在的生活會有什麼變化不成?
總算她也沒有逃避,大方回答了靜王爺的問題,至於靜王爺選擇相信幾分,或者還有什麼疑問,便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想得再多也是杞人憂天,豈不知真相也只有她自個兒才清楚,靜王爺便是聰明異於常人,恐怕至死也猜不到答案爲何吧?
自個兒想着便撲哧一笑,似是偷偷佔得了什麼小便宜一般。
瞧着時間差不多了,方纔還與靜王爺說了待中午要好好熱鬧一番,如今自然沒有突然情緒低落的道理,況且她也實在是想得開。
便也就起了身,揚聲喚了避出去的玉兒進來,打算親自去廚房瞧瞧準備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