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涎香嫋嫋的散發着清淡的氣息,殿中的炭火燒的正旺,可這融融的暖意卻絲毫沒有讓藍紀離越發冰冷的臉色有一點的好轉。
見他如此,皇后不由得低嘆了一聲道:“離兒,你這是怎麼了?”
擡眸看向皇后,藍紀離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道:“母后,兒臣只是覺得有些事情似乎真的不是想象之中的那樣美好。”
“是啊,人世間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只要你能夠將這些事情變成你前進的動力那麼即便再不美好到了最後也是美好的。”皇后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話中卻帶着一種誘人的含義。
聞言藍紀離不禁沉默,他又何嘗不想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以往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他無法說服自己也不能那樣去做,但是今日,皇后的一席話卻像是一個閘口一樣,打開之後將他所有的心緒都傾瀉了出來,他的野心,他的狂妄,都在談話之間慢慢的顯露了出來,而一旦這些藏在心底的東西被翻騰出來,就再也難以壓制下去。
皇位,至高無上的地位,掌握所有人生死的權力,世人沒有一個不去向往不想走上去的,可真正能夠坐上那個位子的人,到最後也只有一個,如果不是他,那麼這麼多年來的謀劃與苦心,就真的完全白費了。
但若這個皇位是需要通過那樣的方法得到的話,是不是有些過於殘忍了?雖然他並不曾感覺到任何的溫暖,但說到底,他總是自己的父皇,也曾教給他無數的知識,他無法也下不去這個手。
藍紀離的臉色變幻莫測,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究竟該何去何從,權力於他來說是個不小的誘惑,然而血濃於水,他終究還是無法真的狠下心來。
見他如此糾結,皇后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她能夠這般狠心,可他畢竟是軒帝的兒子,他們之間的聯繫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剪斷的,但若是再任事情這樣發展下去,只怕到了最後會造成一個無法挽回的結局。
然而這件事情成也要成,不成也要成,他們母子二人眼下就只有這一個機會了,只要軒帝在藍北墨不在京都期間出了問題,那麼所有的一切便就都掌握在他們的手中,顛倒黑白說風是雨也沒有人敢反駁。
“離兒,母后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你要認清眼前的狀況,你若不主動出手,那麼被這皇宮所拋棄的,到最後就是你我母子了。”皇后看着藍紀離陰晴不定的臉色道。
聽了這話,藍紀離不由得擡起了頭,眼中是一片糾結迷惘的神色,這個決定於他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母后,即便是兒臣做了決定,可是該怎樣去做呢?父皇的身子一向強健,如果突然出了問題,難保不會有人懷疑到我們頭上。”藍紀離咬了咬脣,心中卻正在不斷的掙扎着做一個連他自己都無法去控制的決定。
聽他如此說,皇后便知道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說道:“邊關戰事沒有個一年半
載是無法終結的,前幾日我在你舅舅那裡討來了些瓊花,只要將這東西放在吃的食物或是茶水之中,掌握好量的話,一年之內保證服用的人癱瘓在牀。”
“母后,您這是……”話說到了這裡,藍紀離才恍然大悟,原來皇后早已經有了這個打算,今日叫他前來不過是商量而已,他幾乎能夠想到,即便他不答應,皇后也會自己去實施這個計策,而這一切所有的緣由都是爲了他。
皇后溫柔一笑,像普天之下所有的母親一樣慈愛的看着自己最疼愛的孩子道:“離兒,母后做這一切都是希望你能夠登上那個位子隨心所欲,我們母子受了太多的委屈了,母后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離兒,只要你能夠登上皇位,到那個時候,母后才能夠得到真正的幸福與解脫,眼下這些錦衣玉食對母后來說,根本沒有任何的意義。”
有些怔然的看着自己的母親,良久藍紀離才長嘆了一聲,如此說來,他已經沒有任何不答應的機會,即便不是爲了自己,就算是爲了皇后他也要去努力的拼一次。
“好,母后,兒臣答應您。”微微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眼中已經是清明一片,藍紀離心中清楚的很,這將是他最後的一次機會,若是成了,便是萬人之上,若是不成,不僅是他,就連皇后都會受到牽連。
聞言皇后點頭笑了起來,“你能想通就好,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只有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權力纔是最保險的東西,離兒,母后會爲你做好一切的事情。”
“母后……”藍紀離張了張口,卻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夠無聲的看着皇后,眼中是滿滿的感動。
更漏迢遞,軒帝正在怡心殿中翻看着近日來的戰報與奏摺,邊關的戰事無論是大戰還是小小的交鋒,禁衛軍統統獲得了勝利,對鼓舞士氣來說實在是極好的情況。
目光沉沉,軒帝擡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小雪,打在紅紅的燈籠之上,帶着一種異常的美感。
這個年過的格外的冷清,太后身子越發的虛弱,藍北墨等人又遠在邊疆,偌大的皇宮不過是少了幾人便顯得空曠而孤寂,身邊只有景安一人伺候着,殿中燈火明滅,案上已經堆疊出厚厚的一疊奏摺,大多數都是反對撤藩的上奏。
安靜的夜裡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軒帝微微皺眉,景安便立刻走了出去查看,打開殿門,就見皇后提着食盒走了過來。
“參見娘娘。”景安有些不解,如今已是二更時分,皇后本該在未央宮休息,不知爲何竟然出現在了怡心殿門口。
見景安站在門前,皇后微微一笑道:“皇上可睡了?”
“回娘娘的話,皇上還在批閱奏摺未曾休息。”景安恭敬的回答。
“那你進去通告一聲,雪夜寒冷,本宮爲皇上熬了雞湯暖身子。”皇后擺弄了一下手中的食盒道。
“是,還請娘娘稍後。”景安瞥了一眼那食盒道。
輕聲走回大殿,景安低聲在軒帝耳邊說道:“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候着,說是爲皇上熬了雞湯暖身子。”
“她怎麼來了?”軒帝不禁皺起了眉頭,思考了片刻才微微點頭道:“外頭冷,讓她進來吧。”
得到了軒帝的允許,皇后這才緩步走進了大殿,拂去身上散落的殘雪,將手中的食盒放在了一旁的案上,親手爲軒帝盛了一碗雞湯送到了他的面前道:“皇上,這雞湯是臣妾親手熬得,放了幾味藥材,您用些暖暖身子吧。”
軒帝微微擰眉,擡頭看着站在身前的皇后,此時的她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太一樣,臉上的神情不再是往日那樣的凌厲,在這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溫柔了幾分。
雞湯的香氣猛然竄進鼻孔,軒帝放下了手中的狼毫,點頭接過了玉碗喝了幾口,暖暖的湯汁順着咽喉而下,不多時一股暖意便蔓延至全身。
“你有心了。”軒帝放下手中的碗說道。
皇后聞言驚喜一笑,似乎有些詫異軒帝會誇她,微微低下頭,眼中卻閃過了一抹耐人尋味的光芒。
“皇上,還有湯,臣妾再爲您盛一碗吧。”皇后見碗中的湯已經見底,試探着對軒帝說道。
那種淡淡的香氣還在口中回味,軒帝挑了挑眉,彷彿很滿意這湯的味道,開口說道:“好,皇后竟有這般的手藝,朕以往還真是不知道。”
“皇上謬讚了,若是皇上喜歡喝臣妾熬的湯,以後臣妾每晚都給皇上送來就是。”皇后說着,第二碗湯已經送到了軒帝的面前。
一邊喝着碗中香氣四溢的湯,軒帝一邊說道:“這幾日朝中事務繁忙,你倒是有心了,不過時間也不早了,明日派人送來就是,你不必親自前來了,雪天路滑,早些回去休息吧,莫要着涼了。”
皇后聞言一怔,隨後後退了幾步道:“臣妾多謝皇上關心,臣妾告退。”
走在回去的路上,皇后一直怔怔的,多少年了,她有多少年沒有聽過他對她說這樣體己的話,雖然只是幾句,卻將她心底那殘存的愛戀全部勾了出來,對他的迷戀,對他的癡心在這寂靜的雪夜之中全部涌上了心頭。
只是一切都已經不是最初,一切都不再是美好的樣子,方纔她看着他喝下那碗雞湯的時候,她就知道,所有的一切就在這個晚上全部改變了,過去的溫存也好,仇視也罷,都化作了瓊花朵朵融化在了那碗雞湯之中。
也罷,既然選了這條路,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她此時能夠做的,除了大步的向前走之外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退路。
雪還在簌簌的下着,將一切的陰霾與污穢全部掩蓋在了皚皚白雪之下,寂靜的夜晚沒有一絲的光亮,卻分明有什麼東西在這片濃重的黑暗之中悄然滋生着,沿着漫漫長夜深入到了皇宮的每一個角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