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查知真相,血債血償
黃金面具之下的臉帶着似有若無的淡笑,嬌豔鮮潤的紅脣微微勾起,他只盯着如意,灰色素裹的整個人好似個蠶蛹一般,臉上罩着個黑紗罩子,他同樣也看不見她的臉,眼光略移到瑞親王身上,他略瞟了他一眼,淡淡問道:“一條命換一個秘密,你二位可想好了究竟要拿誰的命去換?”
瑞親王望着眼前這個似鬼影般的白衣人輕擰了一下眉心,疑惑道:“你怎麼就能知道我二人查的媚歡草是投了保金的?興許那購藥之人並未投十倍保金,我二人自然都無需拿命換。”
白衣人漫不經心道:“媚歡草之根可以製成陰陽合歡香,媚歡草之莖葉可以製成帶毒的媚歡香,陰陽合歡香雖然極貴,但也比不得媚歡香奇貨可居,千金難求,你二人爲媚歡香而來,可巧了,近十日之內也只弄了一瓶媚歡香,那買家卻是下了十倍保金的,所以我問你二人誰拿命去換?”
瑞親王默默思索片刻道:“若要換自然也該拿我的命去換。”他轉頭又對着如意道,“這件事本與你不相干的,只是若查得了消息,還有勞你將消息告之那晚隨我一起去辨物之人,他若見不着我,必會去尋……”
瑞親王話音未完,那白衣人卻打斷道:“一條命換一個秘密,那秘密自然也只能讓換命的那個知道,既然你要去換,也只得你一人隨我進藏薄閣去查囉,待尋到答案你也就可以死了。”他伸手指了指如意道,“至於這位灰不溜秋的小娘子可是進不得的。”
瑞親王眼中鋒芒一閃,臉色沉了下去,正待發作,如意擺了擺手示意瑞親王切勿急躁,她望着白衣人黃金面具上浮光略影的淡淡光華,略略沉吟道:“依你之言,咱們不是要枉送了性命?”
白衣人啓口道:“我剛纔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現在就是想後悔也遲了,這樁生意我是做定了,交錢拿命我自會給一個答案。”
瑞親王大怒道:“這是哪門子的規矩,你們豈不是想強買強賣了,今兒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聖。”
說時遲,那時快,瑞親王一個箭步上前,伸手就往那白衣人臉上的黃金面具探去,那白衣人身形如魅飄忽的讓人連眨眼的機會都沒有,瑞親王甚至於什麼都沒看清,那白衣人已繞到了他身後,他只覺得脖子上一涼,一柄利劍不知何時已駕到了他脖子上,白衣人陰冷冷道:“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否則便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看氣氛緊迫,如意稍加思索,沉聲道:“瑤池舫是做生意的地方,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如今卻處處相逼,難道這便是你瑤池舫的待客之道?”
那人瞥了一眼如意,冷聲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可看清楚了,先動手的又是誰?”
瑞親王面不改色,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何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們定下這樣刻毒的規矩,明擺着就是叫人坐人待斃,一個死人得了消息又有何用?”
“我早就警告過你們了,路是你們自己選的,現在也無路可退。”白衣人凜聲道。
“難道閣下不聞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說,既然閣下想做成功這筆買賣,還請放了人,咱們好好談生意,誰死誰活,現在還說不定呢?”
白衣人收了劍,回身又仔細看了如意兩眼笑道:“你這小娘子倒有些膽量,來我地舫藏薄閣的人還沒人敢當着本尊的面說這樣的大話。”說着,他竟回身靜靜的又坐了下來,自向桌旁邊的一個風爐裡扇了兩茶,又笑道,“既說到待客之道,我瑤池舫怎能不奉上清茶兩杯,還請二位稍安勿燥,坐下來喝兩口茶再談生意。”
如意與瑞親王對視一眼,瑞親王也看不清如意的表情,如意只衝着他擺了擺手又對着白衣人笑道:“既如此,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二人入了坐,那白衣人不急不慢的扇滾了水,泡了一壺茶,又另拿了兩個杯子,一個形似小鉢,帶三個垂珠篆字,鐫着杏犀盅,白衣人斟了一盅遞於如意,另拿了一個白玉盞,白衣人又斟了一杯給瑞親王,自己則端了個綠玉斗笑道:“怠慢之處還請二位海涵,爲表謙意,二位就賞臉飲了此茶。”
如意低眸看去,卻是一盅清透瑩潤泛着淡粉光澤的茶,定眼細看,那盅底有幾個黃色的似花蕊的懸浮物,如意心內一驚,冰涼玉指慢慢摩挲着盅上的垂珠篆字,尋思片刻道:“我瞧着這茶倒有點像桃花茶,只是那茶裡飄浮着的卻是何物?”
瑞親王也未敢輕意飲茶,神醫此時問出此話,怕是這茶內有乾坤,他目光如炬只定眼打量着白衣人,看他作出說辭,那白衣人眼中精芒一閃,旋即淡笑一聲道:“此茶確是桃花茶,那茶盞裡飄浮的卻是桃花花蕊,你勿需多慮,此茶無毒,我裡面還多加了幾味藥材,像你這樣的小娘子飲了還可美顏養容,潤喉養肺,與你最是適宜了,瞧瞧你的聲音有多難聽,喝了此茶保管你說話就好聽了。”
如意嘆了一聲輕吟道:“桃花叢中桃花舍,桃花舍前桃花落,汲進烹茶飲桃花,花不醉人人自醉……”
白衣人渾身一震,指尖有意無意的在綠玉斗身緩緩撫過,他緩緩放下頭罩,取下黃金面具,瀑布一般的滿頭紅髮隨之落下,猶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那一雙湛如深海的藍眸蘊着這世上最清澈的光,就連那天空最純淨的藍也會顯得黯淡無光,入鬢處一道鮮紅如火的印記耀着冶豔光芒,那是怎樣一張傾倒衆生魅惑人心的臉,就連瑞親王也不由的怔在那裡呆愣了半晌。
如意心內一嘆,偏是這樣好看的一張臉骨子裡卻是個男人,駱無名直盯着她,眼裡帶着一種近乎驚異而悲愴的神情,他欲伸手揭開如意的面紗,卻堪堪停在半空,眉頭擰作一團,檀口輕啓,吐氣如蘭,他輕嘆一聲:“我不是警告過你不准你來的,你爲何這般的不聽話?”
如意幽幽望着他咬了咬脣道:“所以我沒聽你的話,你便要拿這桃花茶毒死我麼?”
“呵呵……”駱無名掩嘴淺笑一聲,長長的睫毛微微一扇,“我怎能毒死鼎鼎有名的鬼市神醫,這點雕蟲小計早就被你看穿了。”說着,他伸手指了指瑞親王道,“我明明想毒死的是他,你何苦誣賴於我,若我想要你死,昨兒個也犯不着救你,更犯不着爲了你救了你的小白臉心上人。”
瑞親王神色一怔,原來這鬼市神醫竟和這人認識,他一時也分不清這神醫究竟是好是壞了,若這兩人聯手想治他於死地,他是必死無疑,想到此,反倒放鬆了,頂多不過一死,也無甚可怕,他放下茶,只擡眸打量着他二人形景。
如意轉身就端過了瑞親王手下的白玉盞,端起杯子放入嘴裡輕抿了兩口,瑞親王驚呼一聲道:“神醫,你?”
如意盈盈一笑道:“你放心,我死不了的,你剛沒聽他說不想我死,只要他不想,我必死不成,何況他還說這桃花茶能美容養顏,我可不要多喝兩杯囉。”
駱無名咬了咬牙,恨恨道:“你怎麼什麼人都要救?你是不是賭定了我就不敢殺了你。”
“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若想殺隨時可以拿去。”她將剩餘的桃花茶一飲而盡,黑色面紗隱隱浮動,她輕然道,“果真是好茶,味道極妙。”
他生氣的伸手一把掀開她的面紗,賭氣道:“在我面前還帶着這勞什麼子做什麼,沒的礙眼,我倒要看看讓這人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你是殺也不殺?”
黑紗飄落如羽,落下滿頭秀髮如絲,一張小巧的瓜子臉上鑲着一對清透的雙眸,眉尖若蹙似遠山青黛,丹脣輕揚隱着似有若無的笑,瑞親王轉頭一看大驚失色,眼睛裡寫滿的不敢相信,脣間微微顫抖,他伸手指着如意訝然道:“如意,怎會是你?”
如意無奈的笑了笑道:“王爺,這下你可是見到了神醫的廬山真面目了,也罷!我本也不想故意欺瞞於你,只是有許多不得已之處,還請王爺替我守秘。”
“死人才能守秘。”駱無名雙目微眯,好整以暇的盯着如意道,“你可不能相信這樣一個大活人。”
如意瞪了瞪駱無名,看他一張顛倒衆生的臉,她忽想,曾經也是這樣一個他斜斜的躺在藤蔓編椅上,椅兒搖晃,他的身體隨之浮動,桃花繽紛露上他的眉尖,他只輕閉着眼任那花朵兒在他眉尖盪漾,曾何時,已是前世今生,雖然她明知道今生的他還不認識自己,可她對他就是如前世那般彼此熟悉,彼此隨意,她只眨了眨眼道:“依你所說,我豈不要連你一起弄死了,你可是也一樣知道了我的秘密。”
“你?”駱無名氣憤的磨了磨牙,露出一行雪白的貝齒,眸子往如意臉上狠狠一掃道,“他和我能比嗎?”
如意盈然一笑道:“與你相比,我和王爺認識的還更早些,王爺的女兒明欣郡主是我最要好的妹妹,而跟你……”她微咳一聲道,“似乎咱們不太熟吧?”
駱無名隱帶薄怒,冷哼一聲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瑞親王見她二人親密形狀,倒好似姐妹之間鬥嘴一般,他沉聲嗓子笑了笑道:“如意,你說你們之間不熟,怎麼我瞧着竟好像很親絡一般,你和她究竟是什麼關係?”
“他和我勉強算是認識的好姐妹吧?”如意笑道。
“姐妹?”駱無名兩眼一翻,忽又點了點頭道,“確實是姐妹,呵呵……”
“那我的好姐姐……”如意嬌聲軟語的喊了一聲駱無名,臉上浮起一個甜絲絲的笑,“好姐姐,今兒妹妹來查案,姐姐就成全了妹妹好不好?”
駱無名冷笑兩聲,這一聲好姐姐聽得他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怎麼越看越覺着這沈如意好似吃定了他一般,又是飲毒又是撒嬌的,弄得他倒有些無所適從,望着她的小模樣,好像自己倒曾經摸過她這張小臉蛋似的,究竟是他自己魔怔了,還是還沈如意給他使了什麼妖法,攝了他的魂魄令他走不動道兒了,偏是那樣的可憐樣子,叫他不忍拒絕,他咳了兩聲,沉聲道:“咱們姐妹歸姐妹,生意歸生意,這是兩碼事不能混爲一談,就算你磨破了嘴皮子也得入鄉隨俗,千金要得人我也要殺。”
如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鼻子裡面一酸,嘟着一張紅豔豔的脣兒炫然欲泣,擡眸直勾勾的盯着他,那眸子裡惟帶着無限的哀怨和深重的委屈:“好嘛,好嘛!既然你要殺就殺了我吧,反正我也喝了你給的毒茶,頂多我自己不配製解藥就得了。”說着,她站起身走到他身邊拉了他寬大的袖袍道,“好姐姐,你這就帶我去查查嘛!你就在旁邊守着我,看到我毒發身亡死在裡面你再出來好不好?”
“不行!”駱無名冷起心腸道。
“好姐姐……嗚嗚……”如意的清淚瞬間落下,蹲下身子伏在她身上只拿着他明綢的白色袖袍擦着眼淚道,“我都讓你殺了,你怎麼還不肯帶我去,莫非你要妹妹連個結果都沒查到現在就咬了舌頭死在你面前麼?”她擡眸楚楚可憐的望着她,那種愴然的明澈只怔得他心肝兒早就融化成水了,她磨了磨牙吐了吐舌頭道,“你再說我可咬了啊!”
他望着她的小臉兒沉吟道:“也不知我欠了你什麼,怎麼竟拿你沒法子,常日裡見你給人瞧病是個最老道的,如今故意在我面前做小俯低的給誰看……”說到最後所有的話化作一聲長嘆,“唉!走吧——”他委實無奈的站起了身子。
如意回頭笑着對瑞親王眨了兩下眼,瑞親王只得搖頭一笑,看來這白衣女子與如意必然是最好的姐妹,就如明欣和如意的關係一樣,不然那白衣女子怎的那般疼愛她,那眼神的憐惜與寵溺之色可是掩不掉的,他再想不到他眼中這個日月星辰都失色的絕世美人兒其實是個男人,只暗自慶幸着幸虧請了神醫陪他過來,更幸運的是這神醫竟然是如意,這倒是個意外的收穫,不過如意讓他守秘,他必會守口如瓶,就算是在皇上面前他也不會說半個字。
眼見着真相呼之欲出,他心裡感慨萬千,縱使高高在上的天子也沒一日活的安穩,朝廷裡的人算計他,後宮裡的人還是算計他,從古到今,波雲詭譎的皇權是建立了多少血腥屠戮之上,這底下又踐踏了多少人的屍骨,翻手雲覆手雨,一朝不慎便墜落無邊地獄。
他一個人安靜的坐在桌邊等待着,少頃,聽到“轟”的一聲門響,如意便隨着駱無名走了出來,瑞親王急急迎了上去,問道:“是誰買的?”
如意吐了一口氣道:“是個叫小念子的太監,他還帶着黃金萬兩作了保金。”
瑞親王冷笑一聲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他,竟然是他。”
如意低頭默默嘆氣道:“有道人心難測,王爺也不必生氣,我瞧着天色也不早了,咱們趕緊趁着天亮之前回去吧!”
瑞親王一點頭道:“好吧!”說着,正要轉身走,駱無名喝了一聲道,“站住!”
瑞親王道:“莫非你後悔了?”
駱無名冷着一張冰山臉道:“既然今兒我賣了如意一個人情,這人情不做好了豈不白賣了,你隨我進去親眼看一眼帳薄子吧!不然以後出了什麼事,你還當是如意故意胡謅騙你的。”
瑞親王道:“如意這孩子我信的過,不過閣下不放心,我進去看了也好。”
駱無名笑道:“想看就是想看,還說的這麼冠冕堂皇做什麼,那帳薄子我正好找了出來,也不廢時間的。”
如意輕笑一聲道:“那剛纔你怎麼不叫我們兩個一道進去?”
駱無名撇了撇嘴道:“姐姐我想多跟你單獨待會不行啊?”
瑞親王淡笑一聲道:“那就勞煩閣下帶路了。”
駱無名道:“千金未付你就想進去啊?這賠本的買賣誰做。”
如意“哦”了一聲道:“我原還真以爲姐姐是想跟妹妹多待會,原來還是沒忘了王爺袖子裡那沓厚厚的銀票啊?”
瑞親王神色稍霽,笑道:“這原是應該的!”說着就拿了銀票隨駱無名進去了,不過片刻功夫就出來了,如意趕緊隨着瑞親王一起告辭離開了。
駱無名只靜靜的望着如意的背影出神,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一個畫面,初春淺白色月光鋪下,紗窗漏下點點光影,一個嬌美的人影手裡拿着碎瓷片兒在牆上刻着什麼,他疑惑的走過去,卻見牆上刻着一個個記日子的正字,他心神黯淡只問她道:“如意,你果真這麼想回去見你的三郎麼?”
她回頭眼裡卻隱着一絲淚光,瑩白如瓷玉的臉上滿是思念與悲然之色:“駱無名,你能不能快些隨我回去,我的三郎必等的急了。”
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冷寂無情的話:“若等到哪一天你讓我開心了,我便去救你的三郎。”
“若你永遠都不能讓你開心呢?”
“那你便留下來一輩子都陪着我。”
三郎是誰,她的三郎是誰,她的心上人不是那個玄洛公子麼?忽地,他的頭好痛好痛,痛徹心肺到讓他喘不過來,嬌媚無雙的臉漸漸變的煞白,他再不敢想,因爲這種痛連他自己都治不得。
……
東方微露魚肚白,濃濃的霧氣籠罩着京城天空,風吹在身上微覺得寒氣逼人,初秋時節,街上有落葉紛飛,一羣羣的叫花子像從地底涌出一般一夜之間涌入皇城,一大早的天還未亮透就開始拄着拐仗端着破碗開始沿街乞討,京城邊郊一座荒棄已久的破廟裡擠了許多破衣爛衫的人,這些腰間勒根草繩,佝僂着身體大多操着平南地界口音,向路過人討飯。
瑞親王一路心思難平,正坐了馬車急急趕往宮中,馬車飛速的在大街上奔馳着,忽然聽到“籲”的一聲,馬車急拉車繩拿着馬鞭指着撲上來的乞丐道:“你活膩了,也不看看這是誰的車,竟敢當街阻攔?”
“大爺,求求你行行好吧,賞一口剩飯一個銅板都行,我孫兒都快餓死了,求求大爺給個活路吧!”
“你休要再聒噪,還不趕緊的讓開,我們爺還要趕路。”馬車揮了揮手裡的鞭子怒喝一聲道。
那要飯的老婆婆哭的嗓音嘶啞,摟着懷裡的小個人兒道:“我苦命的孫兒啊,你快醒醒,你若死了,叫老婆子怎麼過活啊……”
“快讓開!”馬車一急就要揮鞭打上,瑞親王沉聲道:“慢着!”說着,便掀了簾子往外一看,只覺得天空潮溼的一片,霧氣逼近馬車內,不由的讓人渾身一冷,幸而是初秋時分,若是冬天這一大早的豈不要凍死人了,他看了看那個要飯的婆子,只見她花白的頭髮四處飄散,懷中橫抱着個小孩子,還在嗚嗚咽咽的哭泣着。
“老人家,你打哪兒來啊?”瑞親王皺了皺眉又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遞給了馬伕,馬伕趕緊將銀子遞了老婆子。
老婆子“撲通”一聲就跪下道,只磕頭道,“謝謝爺,謝謝爺,今兒可算遇着貴人了,我孫兒可有的救了。”說着,又低頭答道,“我是來自平南的。”
瑞親王疑惑道:“我並未聽見平南遭了什麼災,你怎好好的跑到京城來了?”
那婆子答道:“平南王說今年寧西遭了大災,就拼命的從我們小老百姓頭上刮油水,徵些個苛捐雜稅的說要上繳朝廷,給朝廷拿銀子治災去,造孽哦!我們本還能糊個口,如今被逼的都沒法活了,這不一起都到京城來要飯了。”那婆子越說越氣,就差捶胸頓足了,“我們倒想去見見皇上的天顏,問問他寧西的人是人,我們平南的人就不是人啦。”
瑞親王只覺得奇怪,如今平南王自顧不瑕忙着招兵買馬,何曾上繳給朝廷什麼稅,莫不是他藉着朝廷的由頭私自朝百姓頭上徵稅,想想也有可能,但又覺着不對勁,這趟他回京城是因爲得到秘報,宗政無影秘密進京,宗政無影雄居北方,乃朝廷的心腹之患,朝廷幾次剿滅不得,他這次進京必有異動,想着,便覺得憂心忡忡打發了那叫花婆子,便一路飛馳入宮。
皇帝聽聞瑞親王之言,一臉陰霾之色,皇后竟敢如此大膽,弄那樣香致他與玉貴妃於死地,他終究還是未能狠得下心試探玉貴妃,幸而他沒試,不然倒叫她白受了委屈,瑞親王又回道:“皇兄,今兒一早京城大街上竟然涌了許多叫花子,臣弟打聽了一番,那叫花子卻說來自平南。”
皇帝沉默不語,眉間全是黯淡之色,嘆了一聲道:“阿胤,朕昨晚就得了消息,也派人去查了,那些叫化子的確來自平南,莫非平南王真逼的他們活不下去了,若如此,那戴綜豈不是自掘墳墓?”
瑞親王沉思片刻道:“依臣弟所見倒未必,平南王雖早有謀反之心,但也從未敢公然將這些事都擺到明面上,從他的地界跑出這麼多叫花子,打的也是他自己的臉,如今平南王手握重兵,若皇上因此派兵剿了平南,又是誰坐收了漁翁之利?”
皇上沉了眉頭,看了看瑞親王,聽出他話裡的弦外之間,眼中閃出一絲陰沉之色,神色一凜道:“就算有人要借刀殺人,那平南王在平南橫行霸道多年,早鬧的民怨沸騰,他還擁兵自重想要等待時機造反,這次寧西災疫他帶人夜襲天雲寨打得又是什麼主意還當朕全然不知,只可惜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反死了他手下一員大將戴飛,朕聽聞那寂憑闌倒是個真英雄,倘若能將之招安或可有大用處,到時再聯合塵希手中的兵力掃蕩平南指日可待,至於此次叫花入京的事,想來朕的五弟可沒少花心思,他與平南王鬧翻了,正想借朕的手鏟除了他,朕一旦派兵征討平南王,京城勢必空虛,到時反給了他可趁之機,他想借朕的兵力,朕倒想反其道而行之呢。”
“皇兄打算怎麼做?”
“莫康是個急性子,只要稍經挑撥便會尋事,倘或他被平南王殺了,不知朕的五弟還坐不坐的住。”
瑞親王微微頷首,啓口接道:“皇兄的主意確實可行,臣弟就這安排下去,只是臣弟還是覺得不對,宗政無影突然進京,焉知這不是他設下的局,他與平南王有不共戴天之仇,與皇兄也有……”他嘆息一聲道,“前朝餘孽終究還是未能除盡,反留下這樣大的禍患。”
皇帝冷哼一聲道:“這次朕就叫他有來無回,不管是哪路牛鬼蛇神都叫他一併現了行。”
瑞親王斟酌道:“皇兄想招安寂憑闌,臣弟倒覺得十分可行,寂憑闌乃寂良言之子,寂良言忠於朝廷,由他去說想必能成事。”
皇上擺了擺手,眉梢淡挑,注視瑞親王半晌又緩緩道:“若寂良言真能說服寂憑闌何故這麼些年都任他在外佔山爲王,有道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若令他身邊的女人去說合必能事半功倍。”
瑞親王心頭一悸,寂憑闌身邊的女人正是皇帝當年欲招入宮中爲妃的女子沈如芝,他自所以未跟皇帝提起,不過是怕無端起事,如今聽皇上的意思倒好像都知道了,他笑了笑道:“莫不是皇兄都知道了。”
皇上笑道:“阿胤,你也不必介懷,你不與我說我也知道你的想法,朕確實曾想納沈如芝爲妃,不過一個女子與朝廷大計比起來便微不足道了,沈如芝乃福瑞郡主的姐姐,朕素聞他姐妹二人情分極深,由福瑞郡主去說,這事也就成功了一半了。”
“皇兄心懷天下,斷不會爲了一個女子……”瑞親王說着又喟嘆一聲道,“臣弟知道皇兄是個念舊之人,這麼多年的皇兄又何曾放開過。”
“阿胤,若綰妃能回來,朕就是拋了這江山又如何,只可惜朕失去了她,手裡也只有江山了,所以朕絕不允許有人覬覦朕的江山,朕還沒死呢,皇后就迫不及待了,她當真就這樣急着讓澈兒登上大位。”皇色的神色越來越嚴峻,目光飄落在一個空無的虛點,像要穿透層層宮牆凝視着更遠的地方,他喃喃道,“這些人也該一個個的都收拾乾淨了,省得終日在朕的眼前晃盪,讓朕看着不快活。”
“皇兄,皇后這件事還需仔細思量,她不僅是皇兄的皇后,還是太后心目中的皇后,更是整個厲家的皇后,何況單憑瑤池舫的買賣記錄並不能叫人完全信服,那個小念子也有可能是受別人指使的,這件事一旦扯開一個口子,必將會引起後宮乃至朝廷的動盪,如今皇上要對付平南王,晉西王,慕容世家,若要再加上厲家,臣弟怕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啊!”
皇帝專注的聽着瑞親王說着,他的臉色卻越來越灰暗,青白色的面孔緊緊繃着,燭光掩映,明黃的錦袍閃着奪人目光,他緊咬着兩排細白的牙,端起桌上的茶盞輕啜了一口,因着茶已涼透了,倒像是喉嚨了受了刺激一般攢眉強嚥了下去,驀地,他舉起杯子想要砸個粉碎,很快卻又將茶盞放到了案上,他隱着盛怒道:“難不成朕就這樣繞了那個賤人?她可是拿了毒藥要致朕於死地,難道朕還要每日再花心思來防着她毒害朕不成?”
“皇兄息怒,小念子的事可暗暗派人查訪,現在也不要打草驚蛇,後宮之事比起朝廷之事來說也不差什麼,一樣的爾虞我詐,一樣的明槍暗箭,既然已查出了小念子,就不怕查不到他背後的人,不過就耐心再等些時日看看他素日裡還與什麼人走動頻繁,興許還能釣到那躲在暗礁裡的魚,至於還有人想害皇兄,臣弟倒可舉薦一人,有她在皇兄身邊,臣弟相信毒是近不得皇后之身的。”
“誰?”
“福瑞郡主。”
皇帝臉上漸漸平靜下來,蹙了蹙眉道:“好是好,只是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閨閣女兒,這樣留在朕的身邊到底不大合適,那鬼市神醫立下如此大功,朕倒覺得可用。”
瑞親王垂眸望着香鼎內噴出的嫋嫋煙霧,自沉思這鬼市神醫其實就是沈如意,不過他答應了沈如意要保密自當應該遵守,如今除了沈如意,他也想不出有人能比她更適合留在宮裡護着皇上,他頓了頓,恭聲道:“福瑞郡主不過是有實名無而任何實務的稱號,說起她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胸中經緯不比男人少,寧西治災她幾句話就解決了運糧草的事,更兼她有曠世醫術,行事果決多智,這樣的人才不用着實可惜了,鬼市神醫雖好,但畢竟不如她知根知底,讓人放心。”
皇帝點頭道:“她確是顆明珠,若讓明珠蒙塵倒是個大損失,過去有女子能做武將,如今她倒是個文官,不過爲免人起疑或生嫉妒暗害之心,朕暫且就讓她做個醫官吧!”說完,忽回笑問道,“塵希已到了婚配年紀,像這樣的一顆明珠,你怎的不讓塵希娶回王府,朕可是聽聞塵希對她甚是上心啊?”
瑞親王笑了笑道:“臣弟到是想,就連蓁蓁也不至一次的提到的,偏塵希怎麼着也不肯。”
“莫非塵希對她無意?”皇帝訝異道。
瑞親王無奈嘆道:“正是因爲太有意了,反而處處爲她着想,她早已有了心上人,塵希又豈肯奪人所愛。”
皇帝長嘆一聲道:“這天下又多了一個癡心人,想不到塵希也爲情所困,只不知道她的心上人卻又是誰,難道還能比得過塵希麼?”
瑞親王一怔,又默然嘆了嘆道:“皇兄可聽聞過玄洛公子?”
“就是傳說中那個有天人之姿的玄洛公子?”
“正是。”瑞親王點了點頭道,他本也不欲說出如意已有了心上人之事,但是他舉薦如意入宮也不能爲她招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如意落水之事他聽蓁蓁提過,蓁蓁還告訴了他太后竟然將鮫人紅淚賜給瞭如意,這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太后有給如意賜婚之意,這會子不如他說開了,在皇上面前備個案,到時就算太后想叫皇上賜婚,皇上也必會三思了,想着,他又道,“待沈致遠從寧西回來之後便要給他二人訂婚了,臣弟瞧着他們倒真是一對璧人。”
“哦?”皇帝似乎覺得有些意外又有些可惜,他原還想着給如意指一樁好婚事,如今看來是不必了,想了想,他又問道,“朕聽聞那玄洛公子身患重疾,沈致遠怎捨得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命不久矣之人?”
瑞親王笑了笑道:“難道皇兄忘了福瑞郡主是因何而福瑞了?”
皇帝淡然而笑道:“朕只是想着可惜了,本還想將她指給離憂,朕因着玉貴妃的事申斥了離憂,現在想想竟是朕誤會他母子二人了。”
瑞親王面色微一變,心下暗忖若是讓皇兄見到了那玄洛公子,怕是他再也不會覺着如意嫁給他可惜了,他從未跟皇兄提及玄洛公子長得與當年的綰妃十分想像,也是想着清平侯那樣重託於他,讓玄洛安安靜靜的生活,不要再踏入這皇權爭奪之中,樹欲靜而風不止,若讓宮裡那些虎視眈眈的人知道了綰妃之子尚存於世,不知又弄多少手段想至玄洛於死地了,就算如此玄洛還一再遭人追殺,想必這幕後的主使跟宮裡的某些人有着撇不清的關係吧!何況玄洛之病連如意都未尋到好法子,就算告訴了皇上綰妃尚留一子在世,若玄洛他日真的……豈不讓皇帝徒增傷悲,與其他傷悲反不如不知的好。
雖想着如此,他心中卻有些忐忑難安,然後多說也無益於事,他只嘆了嘆道:“皇兄,若他朝臣弟有事隱瞞於你,你可會怨怪臣弟?”
“阿胤,你若有隱瞞那必有不得已的苦衷,朕怎麼會怨怪於你。”他擡眸望了望燭臺上血紅的燭淚堆得老高,忽想起哲哲曾坐在那裡爲他剪燭西窗,如今卻是壺漏聲將涸,窗燈焰已昏,外面的天空倒益發的亮堂了,只是霧氣未退,一片烏雲沉沉,他嘆息一聲道,“阿胤,你忙了一夜也該回去好生息着了,這幾日京城又要不安寧了,你若累壞了身子,朕還能指望哪個兄弟。”
“皇兄,臣弟告退。”瑞親王滿腹心思退下了下去,皇上負手而立在丹墀下徐徐踱着,青緞涼裡龍紋樣皁靴發出橐橐響聲,這些膿包兒也該一個個擠擠乾淨了,若再不動手便是要將膿爛在肌肉裡了。
……
皇宮內風雲變幻,如意卻一點也不知皇上要封她做女官,她剛從瑤池舫回來冬娘便悄悄的迎了上去,指了指藥房說玄洛在藥房屋門外傻等了一個晚上,如意又是心疼又是感動,少不得快步進了屋子,玄洛見她竟然從屋外進來,立時驚問道:“酒兒,你不是待在藥房麼,怎麼好好的從外面進來了?”
他握住如意的和冰涼而有力,一雙眼眸灼灼的盯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布滿了血絲,如意回望着他,不免有震動,她讓他白白等了一夜,她反握着他的手道:“玄洛,我也不想瞞你,昨兒晚上我跟瑞親王又去了瑤池舫查案。”
玄洛微有薄怒道:“你又去了那地方,是不是見到那個駱無名了?”
“瞧你心眼兒小的,我是見了他了。”
“他雖救了你,但你見他我確是不開心的。”他微頓片刻,深深凝望着她道,“酒兒,你不知道你每每提到他都神采飛揚,我微微有些害怕,他雖然長得像個女子,可他畢竟是個男子,而且還是前世待你好的人,我應該感激他,可我卻着實是個小氣的男人,因爲我從他的眼眸裡看到他對你的不一樣,而你待他卻也是不同的。”
“怎麼?”如意板起面孔伸手戳了戳玄洛的胸膛道,“人家明明把他當作好姐姐,前世是,今生也是,偏你小心眼的懷疑我,哼!”她雙手叉腰道,“你說你是個懼內的男人,這會子我就要罰你,讓你知道內人的厲害。”
玄洛只柔聲道:“酒兒娘子說如何罰,夫君全盤都接受。”
“就罰你一直陪在我的身邊,這一輩子都陪在我身邊,再不準捻酸吃醋,再不準不相信我,再不準……”
玄洛伸手就捂住瞭如意的紅脣,她明媚的臉色溢着誘人光彩,心中有細細密密的歡喜和失落的迷惘,他輕吐一口氣在她耳邊道:“酒兒,你所有的不准我都知道,我答應你,這一輩子都守在你身邊,你笑我陪着你笑,你哭我陪着你哭……”他纏綿的吻了吻他,其實他不相信的是他自己,她這般好,好到讓他自私的要將她牢牢鎖在身邊,或許他真的只能給他兩年時光,兩年之後,他若走了讓她獨自孤寂他怎能忍心,可明明都知道,他還是這樣自私的想要一個人佔有她,護她,愛她,他的愛又到最後又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他輕柔的吻着,將着一弧清愁都化作滿腔柔情融入她香甜口中,疏密有致的鏤空朱漆窗戶上有暗影流動,流進一地的陰冷,拂過她的脣,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溫柔道:“酒兒,你也乏了,趕緊去睡吧!爲夫守着你。”
她點了點頭,笑容如三春之花,輕輕埋首於他懷中,只低低道:“好!”
玄洛望着她睡夢中的容顏似有不安,眉心蹙的瞧着叫人心疼,擡起爲她輕縷了縷眉心,她才稍顯安穩,如今整個侯府靜謐的好似一座空城,也唯有這樣的靜謐才讓他覺得安然,因爲這樣的靜謐不會吵到她一星半點。
待如意醒來之後玄洛已經悄然離開,如意未見到他只覺得一陣失落,偏是這樣的綱常倫理束縛的着他們,顧忌着名譽他們也不敢多加放縱,也罷,她本來就準備去找御國夫人,問問孃親的事。
起身梳妝,換上新的織錦緞裙,緞裙絲滑摸在手中柔軟無比,緞裙的邊沿上是蕭荷孃親自爲她繡的流雲暗花,輕輕觸在手心裡,微覺得有些癢癢的,她私底下打探過蕭荷娘背後的飛焰門,想不到五叔竟也是飛焰門的人,其實她早該想到了,五叔明明癡念着蕭荷娘,而蕭荷娘只作不知,莫非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五叔不過是場單相思罷了。
若果真如此,到讓那個癡情等待的杏喜白付了相思意,雖然杏喜失了貞節,但她待五叔的情意卻真的,而且她偷偷的自行打掉了孩子,這一輩子是再不能生養了,說起來也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
她胡思亂想一通,便出了侯府,早有人先去了清平侯府通報,沒想到剛走到半路玄洛就迎來了,可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都穆倫和宗政燁一左一右在他旁邊,玄洛還未說話,都穆倫倒叫嚷起來了:“如意,你可真是厲害,阿日昨兒個竟然能開口說話叫了我一聲倫倫,我心裡雖喜,卻想着倫倫是如意你才能叫的,要她改口叫都穆倫,她偏叫不出來,只會叫倫倫。”
如意掀了簾子笑道:“你這個傻瓜,這說明阿日只喜歡叫你倫倫。”
宗政燁上下打量了阿日一眼笑道:“你這個傻小子還真他奶奶的有福氣,我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啊!”說着,嘆了一聲道,“如意,你是個福星,把這福氣也照到我身來啊,弄幾個絕色小美人的,爺最喜歡這種福氣了。”
如意輕“嗤”的一聲,甩了簾子就關上了,玄洛笑道:“快些走吧!母親還準備了一大桌子好吃的等着。”
都穆倫抹了一把口水,道:“阿日,跟我賽馬,看誰先到清平侯府,搶到那最美的羊腿兒吃。”
阿日臉泛紅光,眼裡帶着喜意,二人“駕”的一聲,飛奔而去,如意的馬車只靜靜跟在後頭,路過繁華大街處,卻走到了清靜的山林處,如意掀了簾子看風景,瞧着宗政燁嘴裡叼着根草的模樣兒便笑道:“感情你是個羊,還吃草兒。”
玄洛笑道:“他不吃草,他只吃花。”
宗政燁回道:“如意就是最美的一朵花兒,不如現在就讓我吃了如意這朵花兒。”
如意翻了翻白眼道:“滾你的!這山上的野花多了去了,你這會子儘管放開肚皮去吃,保管你未到清平侯府這肚子就吃飽了。”
“沒的吃壞了肚子。”宗政燁吐掉口裡的草道,“爺還有大事要辦,若臨時拉了肚子豈不誤了事。”
“你有什麼大事要辦?”玄洛疑惑道。
宗政燁見一時說溜了嘴,忙搖了搖頭道:“爺有屁大事要辦。”
“你別打馬虎眼,聽聞宗政無影來京了,你這次來是不是跟他有關?”玄洛問道。
“奶奶的,你小子是個人精啊!連這都知道。”宗政燁橫了橫眼,不滿的盯了玄洛一眼道,“那是我跟我大哥之間的事,告訴你對你也無甚好處。”
如意若有所思的轉頭又看了看宗政燁問道:“聽聞前朝戰神叫宗政煦,你也姓宗政,莫非你和他有什麼關係,你這會子來京又是爲了什麼?”
宗政燁一愣,臉上露也少許不自然之態,稍傾便恢復一張邪浪的笑臉道:“你讓我吃一口,我就回答你一個問題。”
“那你還是別回答好了。”如意冷哼一聲又道,“我只不過有些好奇罷了,終究都是與我不相干的事,你不說也罷。”
宗政燁戲笑道:“美人兒生氣了。”說完,又笑對着玄洛道,“你瞧瞧,到像是我的不是了,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你連宗政無影來京城都知道了,想來也沒什麼能瞞的了你,在明人面前爺不說暗話,宗政煦卻是我真正的大哥,而宗政無影不過是我的小哥罷了。”
如意手裡正纏着隨手從馬車窗外摘來的花枝兒,淡白花瓣如冰綃般隨着宗政燁這一句話而飄然落下,繞指生香,她心的卻驚的無所不以,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恰如這手上的掉落的花瓣兒一樣,無根無枝可以依靠便零落成泥了。
自打孃親死後,她本也是這無根無枝零落成泥的花瓣兒,好在父親待她是真心的好,但她的親生父親她卻從未見過,不想這位採花浪子竟然說宗政煦是他的大哥,她連忙又擡眸問道:“你哪來這麼多哥哥,難道是結義兄弟?”想着,她又搖頭道,“結義也不對,按理說宗政煦比你大了好多,難道是堂族兄弟?”
宗政燁低眸看着如意明潔的肌膚恰如她手上花枝上開着的潔白花朵兒,輕透芬芳,彷彿天地間盛開着一朵最純最柔的花兒,他一時又失了神,復又幹笑一聲道:“什麼結義,堂族的,是我的嫡親大哥,他死的時候我和小哥宗政無影一個剛剛會爬,一個也只會跑幾步。”
玄洛和如意聞言皆是一靜,特別是如意,表上雖靜,心內卻是被鬧的翻江倒海,原來這個人竟然是她的小叔叔,這是怎樣的一種令人錯位的感覺,她在震憾之中久久不能迴轉,腦袋裡嗡嗡作響,可若這個人是她小叔叔,那豈不也是前朝餘孽,那宗政無影這次進京又是爲了什麼?
她越想越覺得心驚,正想問話,宗政燁卻一本正經的對着玄洛道:“玄洛小子,你可是朝廷的人,雖然你現在無官無職,但你父親卻是清平侯,若到時你父親跑來插一槓子,到時刀兵相見無眼,萬一傷到了誰就不好了,不如你讓你父親稱病休養在家如何?”
“你告訴我這麼多,難道就不怕我向朝廷揭發你?”玄洛反問道。
“哈哈……”宗政燁縱聲一笑道,“你若想揭發早跑去揭發了,還等到這會子來親自問我,何況我日日跟都穆倫住在一起,誰不知道都穆倫那傻小子與你玄洛小子要好,就算你真想揭發,這頭上也被扣下了窩藏前朝餘孽的大帽子了。”
如意聽他這般大膽言論又驚出一身冷汗,略忖度片刻又道:“聽你之言,倒讓我想起幾句詩‘戎馬不如歸馬逸,千家今有百家存。哀哀寡婦誅求盡,慟哭秋原何處村’,一場戰亂血雨腥風,到最後倒黴的卻是尋常百姓,你何苦又再掀事端?”
宗政燁臉上溢出少有的肅穆莊嚴之色,一雙桃花眼憑添了幾分凜冽,就連語氣也冷硬了幾分,不復從前的戲笑之態:“那是誰屠殺了我宗政一門?又有誰會知道到那血雨腥風是如何誅殺了我的父母,我的兄弟,我宗政一門一百八十三口人,血債總是需要血來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