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大鬧壽康宮巧計逼毒奴

123大鬧壽康宮,巧計逼毒奴

如意一怔,擡眸看着太后,太后的目光卻是極慈祥的樣子,只是於慈祥之外彷彿又帶了三分試探之意,如意低頭略想了想,笑道:“若太后不嫌如意粗鄙,如意願意天天待在太后身邊服侍,太后福澤綿延,必能長命百歲,如意可不就要長留在宮中了麼?”

太后臉上笑容愈濃,那眼尾深處如魚尾般紋細細密密蜿蜒着,如意一恍神,許是爲了晉西王的緣故,只覺得太后的笑容裡隱着幾許讓人難以察覺的傷感,太后伸手指着如意笑對平陽道:“平陽,你瞧瞧這孩子就是會哄哀家開心,哀家怎能讓我一個老婆子耽誤了她的青春。”說完,又對着如意無比嘆息道:“有朝一日你終歸要嫁人的,到時可如何能服侍在哀家身邊呢?況且哀家也不忍心叫你守在壽康宮,這裡再好也還是太冷清了,待的久了人都形同枯槁了。”

平陽聽着未免有些傷春悲秋之感,發上長長的墨綠色珠絡垂在兩頰,一絲流光微微晃動着,手裡還拿着剛剝好的鮮潤飽滿的柚子肉,在白皙的指尖益發顯得通紅,一雙眼半眯着似陷入某種沉思,精心描過的黛眉眉尖若蹙,她輕聲一笑,將手中的柚子肉遞到太后口邊笑道:“母后快嚐嚐,果真香甜多汁。”

太后輕輕張口抿了,平陽又道:“母后的話說的不對,如今兒臣瞧母后越活越年輕,哪裡像枯槁了,倒像那三月天裡柳枝頭剛抽出來的嫩芽兒,沾着露水般的鮮豔呢。”

太后笑道:“你這孩子說話也沒個正形兒,倒學的油嘴滑舌的,哀家都一大把年紀了,哪還能做個嫩芽,沒的叫人笑話。”她說着,又伸手指着如意道,“唯有這樣的年紀纔是能掐出水來的嫩芽兒。”

如意正欲答話,卻聽到一個極清脆的聲音響起,明欣人還進層聲音先到了:“太后說誰是嫩芽兒呢?”

平陽臉上一喜站起身子迎了上去又笑道:“明欣,瞧你一大早的就跑的一頭一臉的汗,這麼急做什麼?”說着,就拿了絹子替明欣拭了額頭的上汗。

“公主姑姑,今兒你一大早的來也不叫上我,待我醒來之時,你就沒了蹤影,我一問小丫頭才知道你來了太后這兒,可不就趕着過來了。”明欣說話極快,說話擡腳跨了朱漆門檻,對着太后笑盈盈的跪了下來道,“明欣參見太后,太后萬福金安。”

“小猴兒,快些到哀家身邊來。”太后衝着明欣招手笑道,“哀家就知道你必是待在公主府裡沒人說話了,特特的跑到哀家的壽康宮來找如意說話。”

明欣撒嬌兒似的在太后身上扭股糖似的扭,又衝着如意擠了擠眼睛道:“明欣最想的人是太后,如意姐姐雖好,但也比不過太后好。”

太后笑道:“今兒這是吹了什麼風,難道這風竟是沾花帶蜜的?怎麼一個個的嘴上都抹了蜜似的惹哀家開心,哀家剛說的嫩芽就是如意。”說完,又伸擰了一把明欣粉撲撲的小臉蛋道,“還有你這小猴兒,也是個最最標緻的嫩芽兒。”

明欣依偎在太后身上,一雙彎月眼亮晶晶的對着如意和平陽道:“公主姑姑,如意姐姐,你們聽聽,太后她老人家還說咱們嘴上抹了蜜,依明欣看太后嘴上才抹了又香又甜的蜜呢。”

如意深以爲然,點頭笑道:“太后早起剛用了蜜豆酥酪,又用了一塊蜜汁桂花糖藕糕並着一塊玫瑰蜂蜜紅棗餡兒的栗子糕,可不全是蜜兒麼?”

衆人又是一笑,太后的心情似乎倒好了不,正自笑着,忽又聽見殿外一陣嘈雜之聲,太后眉頭一皺,已聽出是誰在又吵又鬧的喧譁,她冷哼一聲,臉上帶着急怒道:“將那個不懂眉眼高低的賤蹄子帶進來,哀家倒要看看她到底吵吵鬧鬧的在做什麼?”

平陽臉上的笑頓時消融,纔剛引得太后高興,五哥身邊的小丫頭又哭着來鬧了,也不知這宮裡的人是怎麼辦事的,連個小丫頭都看不住,都任着她胡來,不過就是因爲她是五哥私生的親女兒罷了,她這一來必是又爲了五哥的事,這件事早已死了,她擡眸對着太后道:“母后,你還見她做什麼,還不趕緊的將她打發出去?”

太后由怒轉憂,長嘆了一聲,那聲間幽回而低暗,如窗外秋風,肅然捲起黃花落葉,帶着幾許蒼涼,她喃喃道:“她到底是老五的……”話到此,她只凝了眉不說話。

明欣疑惑的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平陽,見她們都變了臉色,也不敢再撒嬌作歡,只低首斂容安靜的坐在那裡,那小丫頭披頭散髮的就進來,當頭一響就跪了下來哭道:“太后,求你救救王爺吧!他突發疾病人已經快不行了,太后若再不見王爺,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什麼?”太后心下一緊,立時起了身失聲喊道,“昨兒個還好好兒的,怎麼又不行了,究竟他得的是什麼病?”

平陽幽幽道:“母后,你切勿太着急了,想來五哥是得了心病,那晚他好好的在母后的壽宴上倒了下來,後來不也好了,興許他是沒的法兒了,想要母后……”說着,她嘆了一聲道,“母后,你已經盡力了,若五哥再想不開,豈不辜負了母后待他的一片心,再不濟,你派個御醫去看看,若五哥真得了什麼了不得的大症侯,你身邊不還有如意麼?怕只怕五哥是想裝病逼母后啊!”

如意不想平陽公主竟能將話說的這麼直白,晉西王已是窮途末路,這會子叫這小丫頭來鬧不過就是賭太后待他的母子情份罷了,果然太后聽了平陽之言,臉上急色退了幾分,稍許平靜了些:“既如此,哀家也不必過去了,就命個御醫過去瞧瞧,想來皇帝也不會怪哀家多事的。”

那小丫頭一聽,臉上頓起失望之情,只哭的乾嚎,平陽見她單穿了件薄薄的雪白紗緞小豎領褂子,下身着一身細折兒雪白長裙,微露出一對月牙白的錦緞繡鞋,心裡便大爲不喜,冷笑一聲道:“虧你還是五哥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頭,連個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懂,誰准許你穿的這般喪氣了,沒的晦氣,趕緊回去換一身衣裳,也不必再來了。”

小丫頭也不聽平陽公主之言只管犟着不起身,面色黯然悲苦,聲音早已哭的嘶啞,她只擡眸直愣愣的盯着太后,又見太后身邊坐着的明欣和如意,心裡大爲委屈。

憑什麼太后要喜歡這兩個外四路的賤人,偏不喜歡她,明欣也就罷了,怎麼着也能跟皇家扯上了大關係,可這個如意她着實就不懂了,不過就是仗着嘴兒甜會哄人又懂了些醫術便成了這皇宮裡令人矚目的鳳凰了,說到底她纔是太后的親孫女兒,她撇了撇嘴角,反露出了絕決而愴然的神色,也不拭淚,只任憑淚水風乾在臉上,她只靜靜道:“太后,非奴婢不懂規矩,王爺都快活不成了,奴婢身上的喪服早穿也是穿晚穿也是穿,若太后無心救王爺,奴婢就穿的這身喪父去哭王爺,奴婢也不怕太后責罰,頂多不過是個死,王爺若死了,奴婢也只跟着一頭碰死得了。”

“大膽!”平陽公主已是憤怒無比了,黛眉倒豎,立喝一聲道,“你敢威脅太后?”

小丫頭臉上一片黯淡,對着平陽冷笑一聲道:“公主也不必急着罵奴婢,說什麼威脅不威脅的,奴婢不過是個最低賤的人,哪敢威脅高高在上的太后,就算太后讓皇上誅了奴婢的九族奴婢也是這番話。”

太后氣的渾身戰慄,誅九族,她的九族又是誰,她氣的幾乎說不出話來,明欣和如意一左一右十分乖巧的幫着太后順氣,半晌,太后氣咻咻道:“果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膽大包天的賤蹄子,來人啦!”太后厲喝一聲道,“掌嘴!”

“啪啪啪!”小丫頭臉上被重重的連扇了十餘個耳光,瘦僂的身子被打的搖搖欲墜,臉上卻露出憤怒而憎厭的表情,並沒有一絲求饒之意,王爺若被圈禁就等同於死,若王爺死了,自己也沒什麼可活的了。

她是王爺的親生女兒,可對他的感情卻甚爲複雜,她只知道自己的娘是個青樓女子,後來娘死了,她就成了孤兒,露宿在街頭討飯,又後來,王爺尋到了她,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有這樣的高高在上,讓她仰視的王爺父親,他雖然沒有承認她的身份,但在晉西王府王爺也給了她郡主該有的一切待遇,還給她起了個好聽的名字莫靜姝,王爺說:“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她雖聽不懂他說的是何意思,但也知道這必是個極好的名字。

那時她最喜歡王爺抱她,那溫暖的氣息讓她覺着好安全好貼心,她若失去了王爺,怕是從此後再找不到這種溫暖了,今兒她是豁出去了,也不懼太后素日裡的威嚴,將這滿腔的悲憤都發了出來,就算死也要死的解氣。

內侍太監只把她嘴掌的高高腫起,鮮血延着嘴角漫延下來,她只咬牙生受着,最終太后頹然的說了一句:“好了!”

她恨恨的吐出一口血水,傲然的擡着紅腫的臉,咯咯的笑了起來:“太后說的好,奴婢算是領教了太后的恩德,上樑不正下樑歪,呵呵……當真是形容的極妙,只是奴婢不知這上樑的上樑又是誰?奴婢肯請太后細想想,奴婢卑賤之軀被罵兩句自然不打緊,可太后是什麼身份……呵呵……什麼身份啊!”

“混帳東西!”平陽公主怒不可遏的上前又踹了她一腳,臉上露出輕蔑而不屑的笑,“你以爲太后罵的是誰,罵的是你那個不要臉的娘……”說完,她衝着明欣和如意道,“明欣,如意,你們先退下。”

明欣惶惶然的和如意一起退下了,平陽公主冷笑一聲,目光如箭射到莫靜姝身上道:“你娘是那樣的出身,說句誅心的話,誰知道你是哪個男人留來的下流種子,偏五哥那個傻子當你是親生的。”

平陽說完,又看向太后道:“母后,兒臣知道你是吃齋唸佛的,她就是仗着你好性兒纔敢在你面前胡說八道,別說兒臣懷疑她的身份,就算她是五哥親生,今兒說出這番大逆不道的話來就該死,五哥若心裡還有一點子孝心,就不該攛掇着這死丫頭來頂撞母后,素日裡常聽五哥說他如何思念母后,又如何的想在母后面前盡孝,今兒兒臣可算見識了,他就是這樣來盡孝的,這份孝心當真是‘難能可貴’……”平陽微頓了頓又道,“兒臣是個急性子,眼裡容不得半粒沙子,今兒就算母后怪罪兒臣,兒臣也要說,母后犯不着爲五哥再生什麼氣,着什麼急,不值得啊。”

太后還未接話,莫靜姝又是一聲冷笑,“公主怎知是父王攛掇我來的,父王從未在我面前說過什麼,是我見不得父王受苦的樣子自己跑來的,與父王無半點干係,父王對太后的孝敬之心唯天地可表,也容不得公主在這裡大放厥詞的污衊他,王即使這會子死了,也是帶着對太后的滿腔敬意死的。”她這會子再未自稱奴婢,又直接稱晉西王爲父親,說着她又忽愣愣朝着太后磕了三個響頭道,“不管太后願不願意承認我這個孫女兒,但我的身體裡卻是流着皇家的血脈,這點絕不能容別人來置喙半句。”

殿內的氣氛愈加凝重,太后心中也愈來愈冷,面色如霜,只靜靜的盯着莫靜姝,良久,她森冷的笑了一聲道:“像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擁有皇家血統。”她佈滿細紋的手掌重重的擊在扶椅之上,喉間崩發出駭人的冷意,“滾!從此以後不准你踏入皇宮一步。”說着,她立起身來狠狠的拂袖,“來人啦!將這個賤人拖下去重責二十大板扔出宮外。”

“哈哈哈……”莫靜殊好似受了極大的刺激一般,“所謂母子親情也不過如此,你待父親尚且如此狠心,更遑論我,你今兒若打不死我,她朝我必會重踏皇宮,我要讓你看看到底我配是不配擁有皇家血統。”

“好大的口氣!”平陽公主冷笑一聲,“本宮就等着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莫靜殊怨毒的瞪了一眼公主,又望着太后發出嗬嗬笑聲:“太后,難道你竟真的一點也不關心父王的死活?也罷,反正死了父王,你還有皇上,還有公主,你的孩子又不至父王一個……”

她的聲音飄蕩在陰暗的壽康宮內久久迴旋不散,出了正殿大門,她扭頭一眼瞥見如意和明欣,發出一陣陣冷毒的笑意,憑什麼,憑什麼父王纔看了沈如意一眼就想着她,還弄了那勞什子,若沒有沈如意,父王又怎會被圈禁,父王是她一個人的父王,她絕不允許有一個女人來分來父王對她的寵愛。

明欣忽覺渾身一冷,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轉頭看去卻見剛剛亂吼亂叫的女子正用佈滿血色的雙眼惡狠狠的盯着她和如意,她微覺着有些恐怖,連忙道:“如意姐姐,你瞧那個女人盯着我們做什麼?”

如意回眸望去,她已經被人拖走了,唯留下一聲聲怨毒而刺耳的尖笑之聲,如意心裡想着,若這女子竟是個普通的下人斷不敢這般放肆,太后沒有殺了她,可見她的身份不一般,又聽平陽公主說罵的是她那個不要臉的娘,想來此女應該是太后的孫女兒無疑了,她只拉了明欣的手道:“你管她呢,她愛盯就盯。”

“姐姐,我只瞧着她的眼睛有些兒害怕。”

如意安慰道:“別怕了,咱們進去吧!這會子怕是太后不知氣成什麼樣了。”

果然,二人返回內室之時只見太后鐵青着臉坐在那裡,眼裡隱不住的悲痛之色,平陽公主只在旁說些話勸慰着,也未能讓太后高興分毫,明欣只怯怯上前拉了拉平陽公主的衣袖道:“公主姑姑,你再說些好話叫太后別生氣了,明欣曾聽如意姐姐說過氣大傷肝,明欣不想讓太后氣壞了肝腸。”

“這纔是哀家的好孫女呢。”太后望着明欣嘆息一聲道,“看來有其母必有其……”說着,又望了望平陽,後面的話她也未能說的出口。

如意趕緊親自挑了一小勺寧神香放進鏨金異獸紋銅爐內,一陣輕煙嫋然升起,淡薄的似澄靜藍天裡的一朵白白的雲,雲朵散開,有幽幽的香氣襲來,沁入脾肺,無端端的讓人沉着心生寧靜,空氣裡氤氳着的沉重之氣似乎隨着這輕薄的煙微微的散了些,越散越遠,太后半閉着目,臉色在霧氣裡不甚分明,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

黃昏靜好,如意難得有如此空閒的時光待在忘憂閣內,在壽康宮陪着太后和公主用了午膳之後又喝了點子茶便回來了,明欣不願跟着平陽公主一起那麼快就離開,太后特許她跟着如意一起到了忘憂閣,讓這一對小姐妹好好說體已話兒。

兩人正說着話,善奴端着一個墨漆長盤笑意盈盈的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又端下兩個鴨蛋殼青色汝窯蓮花碗,陪笑道:“二位郡主,這是奴婢剛燉好的雪梨銀耳枸杞羹,又潤肺又香甜,二位郡主嚐嚐看是好還是不好?”

明欣郡主微一皺眉,只覺得這人聲音好生難聽,又擡眸細打量了她一番笑問如意道:“姐姐,你身邊莫不是又有了得力的人了?”

如意笑道:“她叫善奴,你瞧瞧她的模樣標不標緻?”

明欣又細瞧兩眼道:“標緻是個極標緻的,只是她說話卻不大好聽。”

善奴臉上微起尷尬之意,復又勾起脣角笑道:“奴婢的嗓子原本不是這樣的。”

如意順手捋了捋明欣散下來的發,又笑着對明欣道:“她是嗓子是吃藥吃壞的,如今我正在給她醫治,不出三個月,你再來保管讓你聽到黃鸝鳥兒的叫聲,你再不會嫌不好聽了。”說完,又指了那兩碗雪梨銀耳羹笑道,“這可是蓮青最拿手的。”

立在身後的蓮青笑道:“可不是嘛!善奴是個極伶俐的,這兩日都纏着奴婢教她弄甜羹。”說着,她抿了抿,脣角又揚起,露出兩個酒窩笑嘆道,“只怕再過個兩天,奴婢的這些個看家絕活都要被她學光了。”

冬娘正坐在一個鋪着繡墊的椅子上做女紅,她拿着手裡的拖着紅繡線的針往頭髮裡劃了兩劃擡頭笑道:“這說明你不是個藏私的,你若藏私,善奴想學也學不到。”

如意點頭道:“很是。”說完,復又道,“只可惜了,今兒咱們纔在太后那兒用過甜湯。”

明欣應道:“正是呢,太后愛吃甜食,今兒午膳太后吃不下去,那甜湯都白給我喝了。”

如意又道:“善奴,這雪梨銀耳枸杞羹於你的嗓子是極爲好的佳口,這羹放涼了也不好吃了,不如你自己用了吧?”

善奴臉色微一變,明欣又道:“如意姐姐,這不大好吧,這位善奴費心費力的跟蓮青學了這絕活,咱們不嚐嚐也不好吧?”

如意頷首道:“也是,咱也不能辜負了善奴的心。”

善奴微吐了一口氣,只是氣還未吐盡,如意又笑道:“善奴,瞧你累的,一頭一臉的汗,我和明欣共用一碗嚐嚐你的手藝也就夠了,我的這碗就賞給你吧。”

善奴頭上的汗更盛,她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保命重要,若活着什麼都有希望,哪怕那希望再微薄也還是希望,可若死了,就連那點子微薄的希望也沒有了,今兒她膽顫心驚的拿寶鑷取了那蟲子的糞便熬了羹,再不想福瑞郡主會賞她用羹,她擡手拭了拭汗,乾笑一聲道:“奴婢是個低賤的人,哪配喝這麼好的東西。”

蓮青心中微起冷意,這善奴推三阻四的必還是下了藥了,她滿含笑意的走上前端了如意麪前的羹遞到善奴的面前道:“善奴,我家小姐最是個寬仁下人的,往常在侯府裡我和姑姑也時常和小姐同吃同住,就是入了宮,在外面咱們要守着宮規,但在忘憂閣裡小姐還在侯府時一般的待我和姑姑,如今你得了小姐的重用,自然也不能例外,矯情的話兒就不用多說了,這是小姐待你的好意,你切莫辜負了,何況小姐還說這雪梨銀耳枸杞羹於你的嗓子極好呢。”

“奴婢……奴婢……”善奴不停的拭着汗,只吞吞吐吐說不個完整的話來。

明欣伸手指着善奴疑惑道:“今兒又不熱,你怎麼出這麼些汗?”

“怕是善奴一時間太感動了吧?”蓮青呵呵一笑,“感動的連汗都流出來了。”她掏了手絹往善奴臉上細細的擦去,溫軟的手在善奴臉上有意無意的刮擦道,“瞧你可憐見的,想必過去也沒有人待你這麼好過,不然怎麼受了小姐這麼一點子恩惠就這麼的流出汗來了。”

冬娘放下手中的活計,起身踱到善奴面前笑道:“善奴,你也不用這麼拘束着,既然是於你嗓子極有益的東西,不僅今兒個要喝,明兒個也要喝,日後天天都要喝,只到把你的嗓子喝好了。”

善奴惶恐不安的低着頭,嘴裡就像被棉花塞滿了一般,明欣卻“噗嗤”一聲清脆的笑聲,打破了空氣裡的那股緊張與詭異的氣氛,她伸手指着善奴道:“釋普濟《五燈會元》裡有句話‘三冬汗如雨’,當時我還問先生說冬天如何能汗如雨,如今一見善奴你可算是明白了,雖然不是冬天,卻也是秋日了,這句話正好應了景兒。”因着笑,明欣發上一支鏨蝴蝶簪微微晃動着,頰邊的笑魘增添了她的天真之姿。

如意復又笑道:“偏你會打趣人,瞧她可憐見的。”說完,又吩咐蓮青道,“蓮青,還不趕緊的親自餵了善奴吃,也好早點讓咱們聽到她如黃鸝鳥般的好嗓子。”

蓮青拿銀勺舀了一口糯稠的甜羹喂到善奴的嘴邊只笑道:“今兒你且受用一次吧。”

善奴臉色煞白,如泥胎塑料一般只僵着身子不能動彈,那帶着甜羹餘溫的銀勺一碰到她的脣兒,她好似被利針戳了一下,人往後一退,差點不曾踩到冬孃的腳,蓮青冷笑一聲道:“善奴,莫不是你害怕纔出汗的,難道這羹子被你下了藥了?”

“沒……沒有……”善奴結巴道,“誰不知郡主的醫術極好,誰還敢在郡主的面前下藥?”

“哦!”如意道,“沒下藥就好,沒下藥就你喝了吧!”

明欣就算再天真,看着眼前的情勢也明白了大半,她只想不到這深宮裡還有人想害如意姐姐,她平日裡雖是個單純之人,但性子卻有幾分像平陽公主,她立時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一把奪過蓮青手裡的蓮花碗,衝着善奴冷喝一聲道:“本郡主命你全部喝下去!你若敢留下一滴羹,本郡主立馬命人把你的舌頭拔了,我說呢,你出這麼多汗,原來是起了這歹毒的害人心思。”

明欣步步逼近,善奴步步後退,如意冷笑道:“善奴,我一心要治好你,你卻是這般回報我的?”她的聲音極輕卻又極幽冷,浸的善奴身上頓起寒意。

善奴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一滴熱淚滴落到青磚地上,只留下一個潮溼的小圓點,她膽怯的擡眸看了一眼如意,又看了一眼明欣,遲疑道:“郡主,奴婢不敢害郡主,這碗裡的東西沒下……下藥……”

如意徐徐笑道:“若你想在我面前表一表忠心,你就喝了,反正這甜羹來也沒下藥是不是?”

“如意姐姐,還跟她囉嗦什麼,立馬給她灌了下去,看她還嘴硬。”明欣氣憤道。

蓮青道:“小姐,看來善奴對你的忠心是假的呢?連碗羹都不敢喝,還談什麼忠心。”

“來人啦!”明欣厲喝一聲,殿外就有兩個內侍跑了進來,明欣怒道,“給我全部灌到她嘴裡去。”

兩個內侍接過蓮花碗,徑直走到善奴面前,一個狠命的捏開了善奴的嘴巴,一個就要灌,善奴發出一聲尖利的叫聲,拼着全身的力量揮手就打向碗,如意淡淡道:“你還不說麼?”

“說,奴婢說。”善奴渾身顫慄的趴在地上,如意揮了揮手,那兩個內侍退出了門外,善奴一行哭一行道:“郡主饒命,是冷宮裡的寧采女許了奴婢銀兩並着一些首飾,叫奴婢下藥的,奴婢也不想害郡主,奴婢一心想着郡主能治好奴婢的嗓子,怎會起害郡主之意,奴婢都是被逼無奈啊,寧采女說若奴婢不下藥,奴婢就死無葬身之地了,不僅奴婢要死,奴婢遠在寧西的家人也全都要死,求郡主原諒奴婢,奴婢再不敢了。”她頭磕的砰砰作響,又道,“奴婢也不知道是什麼毒,連那蟲子奴婢也認不得,只聽寧采女說是什麼極毒極值錢的蠶,奴婢也是猶豫了半晌纔敢下藥的,奴婢真是糊塗油蒙了心啊。”

明欣大驚,卻又很是疑惑,冷冷問道:“那寧采女都被打入冷宮了,她哪裡還有銀兩和首飾許給你,又到哪裡去弄什麼極毒極值錢的蠶?”

“寧采女雖然倒了,可有人想借她的手除掉郡主,只是寧采女一心防着奴婢並不肯告訴那個背後的人是誰?”

“你真不知道還是故意欺瞞?”明欣又問道。

善奴哭訴道:“奴婢真不知道。”

如意心中冷寂,其實這碗羹根本無毒,那金蠶已被她換了過來,她此舉不過就是要試探善奴,再借機逼着她能爲自己所用,寧采女背後的人還需善奴來引出,阿日去冷宮盯過幾日,卻從未發現有人去遞消息,除了那個太監去侮辱過寧采女,再就是善奴時有出入,也見不着其他人,難道這消息是那個太監遞的,倘或他是遞消息的人又怎麼那般凌辱寧采女,難道寧采女已經自甘墮落到聽命於凌辱她的人。

想着,她沉聲又問道:“你是今兒個纔算計我的,還是過去就算計過我?”

善奴猶豫片刻遲疑賭咒發誓道:“這隻一次,唯這一次,奴婢從前再算計過郡主。”

如意淡淡道:“果真只一次?”

善奴眸光閃了兩閃,用力的點了點頭道:“果真只一次,還求郡主看在奴婢被逼的份上饒過奴婢,奴婢日後定當全力效忠郡主,哪怕是全家都死絕了也不敢再謀害郡主。”

冬娘聲音略顯得有些冰冷,只搖了搖頭道:“你知道忠心就好,不然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心中卻恨極,這善奴終究還是隱瞞了她自己做過事,這樣的人再無半點忠心可言,唯有利益二字最重要,若不是她想着小姐能爲她治嗓子,怕是害起來並無半點猶豫之心吧!不過,小姐也無需她的忠心,只有利用善奴讓她們狗咬狗就行了。

“常言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今兒我就給你一次機會。”如意幽幽道,“你且喝下那碗雪梨羹,只要你是真的忠心,我自會按時給你解藥,你若不想喝也沒關係,今兒明欣郡主也在此正好給我作個證,我這就將你帶到太后面前說個清楚,看看太后能不能饒着過你。”

“郡主……我喝……”善奴悽楚的叫了一聲,到最後只得硬着頭皮將那碗自己親手熬製的雪梨銀耳枸杞羹喝了下去,她心裡卻發着抖,原本這個福瑞郡主果真這般厲害,到底是自己小看了她了,看來自己這段日子必要完全聽命於她了,她這一打一壓當真用的極好,自己竟無半點選擇的餘地。

如意忽覺得有些好笑,一碗無毒的羹也能把善奴嚇成這樣,她慢幽幽道:“今晚你就去回稟寧采女說你給我下藥成功了,你暗中仔細盯着,看看寧采女如何將這消息遞出去,你是個聰明之人,想必不用我教也應該知道如何做了吧?”

明欣恍惚道:“如意姐姐,你說的我竟不懂,她要如何做才行。”

冬娘笑道:“左不過就是一個字‘等’。”

善奴恭敬道:“郡主放心,哪怕奴婢躲在冷宮一夜也要弄清楚寧采女是如何傳遞消息的,到時必能爲郡主揪出那暗裡鬼。”

蓮青又問道:“小姐怎麼能這般輕易相信了她,她口口聲聲說寧采女是她的恩人,她豈能輕易背叛了她的恩人,倘或跑到寧采女那兒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咱們不是白忙活了一聲?”

如意笑嗔道:“你這蹄子如今也這般細心了,你這話說的還真提醒了我。”她雙手一擊道,“還不把人快些帶進來!”

善奴疑惑的擡起了頭,只見暮光影裡有個削瘦如枯骨般的影子一瘸一拐的緩緩拖着腳步走了進來,她臉色大變,繼而變得憤怒異常,又看見她蒼白如鬼般的慘樣,心裡卻又痛快了幾分,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她的臉,哪怕她化成灰,她也能在灰堆裡找到她,她想站起來衝過去撕碎她,可也只得咬牙跪在那裡,在郡主面前,她再不敢出絲毫差錯。

如意臉色平靜異常,只慢慢道:“我原本想着你是個可憐人,又對我忠心,所以還想着爲你弄清事情的真相,特地命人去尋她,原以爲大海撈針定尋不到的,誰知她竟然還留在京城成了乞丐婆子,只可惜你竟做出這般事來,倒叫我涼了心腸,若不是蓮青提起,我都忘記我將她尋來了,當年的事,你問問她便知了。”

善奴深深的又磕了一個響頭:“奴婢多謝郡主。”她緩緩站起身子,只覺得膝蓋處磕的生痛,她一步一步走向她,想起往日,心口處竟好似被石磨打着圓兒碾壓了一般,只把她碾成齏粉,和着血連着肉的齏粉,她忘不掉她的獰笑,還是她惡毒的賭咒之聲。

報應,真是報應!瞧她這副模樣想必這些年過的連狗都不如吧,她與自己是差不多大的年紀,如今正是青春正盛的年華,她卻兩鬢斑白,頭髮稀疏,連頭頂都微微露出青皮來,頭髮向後梳成抿成一個小髻,一雙半舊的鞋子裡套着雙白布襪子,臉色一片死灰,彷彿還帶着死不淨的積年污垢一般髒兮兮的,她的神情略顯癡呆而麻木,站在那裡顯得非常侷促和不安,當年的她是何等的意氣風華,她乃舒妃手下第一得力大宮女,那時的舒妃因着有孕皇帝是極寵了,還連帶着連她宮裡的人都一起作威作福起來,自己不過就是唱了兩句,就遭她痛罵和責打,如今她哪裡還有往日的半點威風,倒像個被打敲打脊樑骨的廢人。

她帶着嘲笑而憤怨的神色走向她,她兩手緊緊的絞在一起,一雙眼骨碌碌亂轉着,顯得非常驚恐,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生怕被父母責罰一般,很不自在的扭動着自己枯瘦如才的身體,甚至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只垂着眸看見一雙淡黃色繡花鞋緩緩朝自己走過來,那鞋子上還繡着精細的繁花紋樣,她身子猛地一抖,曾經她也是穿着那樣精緻的繡鞋,甚至比這雙繡鞋還要精緻,如今她只能如喪家之犬般流露在街頭。

善奴咬着牙,衝過去就狠狠的打了她一個大趄趔,從牙縫裡擠出三個令人痛恨而嫌惡的字,“趙修梅——”彷彿那三個字極骯髒的弄髒了她的嘴巴一般,她重重的啐了她一口,她只麻木的佝僂着身子,一雙手還是緊緊的擰在一處,揉着衣角,只把衣角揉成一團皺。

“善……善奴……”她的聲音帶着不由自主的顫動,只擡眸無比悽然的望了望她又改口道,“不……小金鶯……”

“呵呵……”善奴兀自冷笑,“我算是哪門子的金鶯,是個破鑼還差不多,若不是你我也不會變得這般。”她倏地揪住她的衣領逼問道,“是不是舒妃命你灌的啞泉裡的水,是不是?”

她茫然的搖了搖頭,只吞吞吐吐道:“不是……不是……”

“那是誰?”她恨不能直接將一雙明亮的眼珠瞪落在她身上,她只害怕道,“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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