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有云層壓近,疊疊磊磊得像一塊帶着火光的巨型烙鐵。雷電在雲層中翻滾咆哮,以野獸般的姿態侵佔皇城頭頂,抹去夜風送爽只剩猙獰的電閃雷鳴。
轟隆隆--!!
巨響在天空炸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呈金龍爪狀的雷嗚在天空中節節蔓延,轉瞬亮徹了整個天空。
“呀!”春蕊被這雷嚇了好一嚇,顫巍巍看一眼殘餘在空氣中的亮白色閃電,嘀咕道:“今各兒晚上是怎麼了?這雷打得這麼怕人?”上前緊了緊窗戶,回頭爲琅琊添了茶水,春蕊貼心道:“太子,時辰不早了,過會兒許是要下大雨。還是早些上牀歇息吧?”
琅琊放下手裡的古籍,揉了揉眉骨。“本宮再坐一會,今各兒不用派人守夜,你先下去休息罷。”
春蕊明白太子這是和自己有些生份了。畢竟自己接二連三的情況百出,換成別的主子早將她打發不知哪去了。
脣角苦澀的揚了揚,春蕊應了聲,緩緩來到門旁。
開門前仍是不放心的回頭看一眼琅琊,行了禮,輕聲道:“太子,您記得早些睡。”
琅琊仍是看着端着手裡的書,也不應聲。
春蕊等了一會不見琅琊表示。失落的垂下眉眼,輕輕退出門去。
與此同時,年相府內。年慍斌與左相對坐在廳室裡,一旁站着二十餘名黑衣人。
耳側的磅礴大雨與雷電交織,形成壓抑的氛圍。
左相絞着眉看着年慍斌,神情凝重:“慍斌,你確定水若依被帶到黑山底下的村子?”
“千真萬確!”年慍斌咬着牙。“昨日孩兒的門客損傷慘重,若不是有位孫先生精通奇門遁甲之術,早早隱了身形暗中跟蹤。孩兒還不知那太子竟然有那般的威風!”
太子派人劫殺水若依,可不是在敲山鎮虎。左相低着頭沉吟一聲。好半晌後,道:“那位孫先生如今可在?”
年慍斌恨恨敲了一拳。“孫先生只來得及告訴孩兒這些,便因傷勢過重……去了!”
左相皺了皺眉。不過幾日間,太子便有了這樣的助力,如果不將事情弄清……登基大典難保能將太子拉下馬來。
擡頭看向眼前幾名黑衣人。左相沉聲道:“如此說來,昨日發生之事,具體還需要問過水若依才知曉?”
年慍斌緊緊握拳。突然起身道:“父親,讓孩兒去吧。太子殺我衆多門客,此事定要有所了斷!”
“……慍斌。”左相遲疑。
轟隆隆--!!閃電似要劃開天際般咆哮出怒吼。空氣中的凝重越發濃厚。
年慍斌雖然沉穩,但一夜之間,門客凋零至此仍不免恨惱,這一道雷像是打在他頭頂般,讓他精光一閃轉眼間想着那日在左相書房內看到秘書,忍不住心直口快:“父親不要再想了,太子既然派了殺手,自然已經知曉水若依與我等勾結之事,此事遲早有個了斷,如今已是最後的機會,您何不借着水若依的身份做上文
章,將太子一舉拉下馬來!”
水若依的身份?慍斌從哪得知?
此事除去王王爺與他,世上怕是再無人知。
左相臉色微變,不由擡眼看向年慍斌。
年慍斌自知漏了嘴,有些惶恐。
窗外雷電仍在閃爍,將屋內所有人的臉照耀的似鬼若魔。候在一旁的二十餘名黑衣人靜靜杵着,如同沒有生命的木頭樁子。每當閃電劃過照樣所有人時,他們眼中的冷血與無情彼此交替。
左相收回眼神,對着黑衣人揮了揮手:“即刻起啓村落,將水若依帶回!”
“是!”二十餘名黑衣人齊齊領命,轉眼間消失雷聲轟隆的暴雨中。
房間內轉眼間只剩下他們父子倆人,年慍斌只覺得這該死的天氣攪得人心底沒底。
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輕飄飄喊了一聲:“……爹。”
左相沉着臉,雙手放在背後走近年慍斌。
年慍斌忍不住退後一步。
窗戶發出風聲與雷雨交加的咽嗚聲。在空氣裡輕輕顫動着。
年慍斌只感覺如今的自己就如那隨風擺動的門窗,惶恐又後怕,不由抖着聲音道:“爹,孩,孩兒看了您,您書房中的信。”
左相頓下腳步。聲音也越發低沉。“此事關係重大,你可知宣揚出去會引起如何的軒然大波?!”
年慍斌後退的步子停頓在椅子旁,雙眼來回閃躲。“那,那水若依既然是先皇的種,爲,爲何不能坐擁南商的帝位?水若依貪婪好控制,只要她做上皇位,這天下還不是我年家的?”
“你想得着實輕巧。”左相冷冷一笑。一道雷電降下,打出的光亮將他的臉應襯得極爲猙獰。“先帝根本不知水若依便是他的血脈,若不然,清公主怎會因龍船一事便被午門斬首示?先痯臨終前爲何喚來商將軍右相與我三人交集爲太子繼位?就連王皇后都被趕至郊外的莊園養老!先帝費盡心機做的一切,豈是一個水若依就可以改變的?更枉論,他根本不知水若依便是他與胞妹南宮清的孩子!”
轟隆隆!
又是一道閃電降下,照亮了倆人凝重的臉。
年慍斌不知上一輩的風流事。那日見爹將那書信偷偷藏好,不由好奇看了一眼,信中只知水若依爲先帝之女,哪知還橫生出老一輩的事來。當即嚇得癱坐在椅子上,倔強道:“難,難不得真要看着太子後日登基?”
“皇位若當要人來做,也論不到一介女子,王王爺與先帝一同打的江山,如今先帝‘壽終正寢’”也不知是年慍斌格外注意着父親的咬字還是別的,他只覺得那‘壽終正寢’四字喊得異常有力。
左相:“這皇位也該輪到王王爺坐坐了。”
“王爺?憑什麼讓王爺做?!”年慍斌與父親想法不同。既然太子血脈不純,又是女子,何不趁着拉她下馬的同時將自己坐上去。
雖說爭帝位他們並沒有資歷,但水若依有啊!她爲先帝之
女。如果真要即位,爲何不來個他們容易控制的傀儡皇帝?
左相微眯着眼。他雖生得書生模樣,但這眯眼間卻又多了一分狠辣。聽着幼子的話,只道:“先帝於我有恩。奪取皇位之事老夫從未想過,但這並不表示,老夫可以眼睜睜看着南商的皇位落到流有東文血脈的一介女流之上!”
年慍斌心道:古板迂腐。
‘左相’這名號,再權高位重也是人臣。能往高處走,誰又想往低處流?他們已經走到這一步,何不一不做二不休自己踏上了皇位,何苦還來給他人做嫁衣裳?
左相知曉幼子的野心,見他眼神打轉,就知道起了別的心思。不由沉聲道:“慍斌,臣是臣,君是君。自古君臣自有定義,豈是隨意可窺探的?”
年慍斌聽着父親聲音裡帶上了不滿。心下不由一凝,掩去面上的情緒。從椅子上直直起身,便恭敬道:“兒子都聽父親的。”眼神轉了一轉,接着問:“父親,您說先帝不知水若依爲他親生女兒,但那王王爺又是如何得知的?”
說起這事,左相忍不住搖頭一嘆。“彼時王王爺與先帝一同打得江山,幾天幾夜的慶典中,幾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早起朝政列軍,晚起飲酒狂歡,便是那一夜,先帝酩酊大醉,南宮清將先帝扶至房中歇息。便是那一晚,南宮清珠胎暗結。此事所知之人極少,王王爺雖然重友情,卻也知自古一山難容二虎。他們雖幫着先帝打下江山,時間久了難免生出間隙來,更何況他親眼見到南宮清與先帝酒醉後的風流事……”
婆婆拿着柺棍,一步一杵的上前去將被風吹得咣噹作響的門窗關合。回頭不忘看着坐着椅子旁冷着臉的水若依,道:“姑娘,今各兒天色已經晚了,你就委屈在我老婆子住上一宿,等明各兒,我再爲你騰個好地方?”
水若依不滿的瞪一眼老嫗,咬牙道:“你不用在那惺惺作態,我知道你與那商欽是一夥的!”
老嫗不知‘商欽’是誰,只道這位姑娘嫌棄自己家中簡陋。
水若依那一身華服衣袍便是老嫗一輩子都沒見過,更加認定這姑娘嬌貴。她不過是名鄉下婦人,早年死了老伴,膝下也沒有子嗣,見着這些孩子平素都喜歡的緊。更何況她收了商欽的銀兩,從他嘴裡得知這姑娘無父無母,又因小時候燒壞了腦子有時候總會胡說八道,他將她救了出來,不想讓她再過那此生活,便給了老嫗銀子將人收留在這個小村子裡。
老嫗看着從那上夥子扶着進了她家門後就沒再動上一動的水若依。親切道:“姑娘是不是餓了?”
水若依看着這老嫗,沒來由就煩燥。“這裡不用你,你給我走開!”
老嫗也不惱,‘噯’了一聲轉身回房前。
正準備進門,忍不住還是回頭問上一句。“姑娘要不要喝點水?”
喝水?呵!喝什麼水?!商欽把她扶到這裡坐下後就點了她的穴道,她現在只能說話哪能動?當下冷了臉:“不用你假好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