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鳴唯從春暉堂裡出來,心裡火燒一般,真是說不清的滋味,他沒想到老母親會說出那樣一番話,虎毒還不食子!李鳴唯一連發了好幾道命令,又讓接回劉姨娘,又催着爲玉芳請醫問藥,郭新成家的腳不沾地的忙起來。
李鳴唯心裡煩躁,良國公深得寵信,掌管右金吾衛,可他李鳴唯也不是吃素的!今日鬧出這般結果,爲了李家的名聲只能找良國公理論了,還有燕慈郡王家的三公子,李鳴唯不禁冷笑一聲,他要是送女兒做了妾,他這輩子也別想擡起頭來了。
那個女兒養她一輩子算了。
下人跑過來說,“姑奶奶回來了,往四小姐那邊去了。”
李鳴唯聽了不禁鬆了一口氣,玉潭肯管着就好。
沒過片刻功夫小廝又跑進來說,“黃老先生來了,連黃先生一起來了,是大公子派了人請過來的,派了婆子陪着往四小姐那邊去了。”
李鳴唯忙問,“慎哥兒那個孽障呢怎麼還沒過來?”
小廝撓撓腦袋,“這個小的沒看見大公子,郭管家派人過去找了。”
李鳴唯一邊罵着慎哥兒,一邊往後小院走去,到了院門口,就見僕婦人來人往的,遠不是剛纔冷清的模樣了,僕婦看見侯爺來了,都蹲下身請安,李鳴唯隨手叫過來一個,“你們四小姐怎麼樣了?清醒過來沒有?”
“還沒醒呢,老先生在裡面忙着,讓奴婢從冰庫裡取了冰塊。”
李鳴唯見僕婦託着盤子,擺擺手讓她忙去。他嫌屋子裡逼仄,又有這些人忙着,就站在杏樹下等消息,玉芳的住所窄小,此刻越發顯得擁擠了。又過了一會玉潭出來,見爹爹站在樹下出神。
玉潭過來請安,“玉芳還是不好,黃老先生說今晚最兇險,身邊得留可靠人照顧。”
李鳴唯滿心疲憊,“你安排就好了。想法救了玉芳要緊。”
玉潭也鬆了一口氣,爹爹肯讓她管着就好,“女兒想讓彩蝶照料玉芳這個院子,女兒再派人接劉姨娘回來,還求爹爹答應纔好。”
李鳴唯就問她。“你知道劉姨娘怎麼出去的?爲父還沒來得及細問。”
玉潭見爹爹居然不知道,神態裡就帶出來幾分揶揄,“是三小姐派人攆走的,爲了劉姨娘沁兒還捱了一頓排揎,被祖母派去幫着慎哥兒管家去了,爹爹難道都忘記了。”
李鳴唯嗓子眼裡咕嘟一句,他那時候傷病最重,又有許多煩心事。恍惚聽母親說過一回玉沁不依不饒之類的,李鳴唯不耐煩庶務,老母親又願意做主。他這時候也想起來了,母親和他說過這些。
劉姨娘不在他心上,他倒給忘了,三小姐攆了劉姨娘,這句話說不出來的誅心,李鳴唯臉上有幾分掛不住了。玉潭臉上似笑非笑,像極了齊氏的神情。李鳴唯又覺得說不出的刺目,爲了玉沁修道他發過脾氣。玉潭反而答應了,李鳴唯早覺出女兒的不滿。
原來是玉容攆了劉姨娘到莊子裡去,她女兒家家的,還管得着爹爹的妾,玉容這妮子分明不是個省心的,又想起母親方纔說的那番話,李鳴唯忽然間就毛骨悚然了。
玉容聽祖母說那些話,一點吃驚的樣子都沒有,這別是玉容給出的主意吧,心裡這念頭瘋長,李鳴唯瞬間變了臉色,疾言厲色的吩咐,“你跟我過來一下。”
玉潭見爹爹面色驟變,連忙跟了出去,來到空曠的無人處,李鳴唯看着遠方,臉上陰晴不定,老母親心裡各種小算計,這些他都知道,只是老母親也最優柔寡斷,她哪裡想得出這樣陰毒的主意。
“你吩咐人小心飲食,尤其是玉芳入口的東西。”李鳴唯艱難開口。
玉潭滿眼震驚,爹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在這個家裡玉芳好歹也是小姐,誰還敢對她不利?爹爹這幅神色分明知道了什麼,爹爹不願意和她明說罷了,玉潭不禁抖起來,一把拉住爹爹的衣襟,“難道是我祖母?”
“你派人盯着玉容。”
李鳴唯不願意多說了,臉色異常難看,說了這句話轉身就走,他都沒臉面對玉潭了。
爹爹大步離去,腳下還有些踉蹌,爹爹像在逃避什麼。
玉潭震驚了好半晌,尖銳的指甲刺得手心生疼。
玉潭回到小院落,腳下還有些粘滯,青芽忙迎出來,“少夫人也該歇歇,少夫人身子要緊呢,四小姐這邊奴婢幾個會用心的。”
玉潭進了屋看玉芳臉色蒼白躺在那裡,新來的那個小丫鬟搶着服侍,青螺、碧螺反而被擠到角落裡了,玉潭招手讓她過來,這丫鬟看起來伶伶俐俐的,笑着上前見禮,“奴婢聽二小姐的吩咐。”
玉潭見她一副想要抓尖討好的模樣,心裡先不喜歡了,“你原來在哪裡當差?”
“奴婢原來在花房裡幫忙,郭嫂子派奴婢過來的。”
玉潭頭兩年管着家務,大小丫鬟也熟悉,這丫鬟面生,原來是花房裡做活的,也不知道走了什麼門路進來了,又叫過來那三個丫鬟,也都不大熟悉,都攆到外面了。
玉潭一番發作,屋子只留下幾個心腹丫鬟,玉潭坐到玉芳身邊,伸手摸着她蒼白的臉頰,眼前一片模糊,玉芳是姊妹裡最省心的,要說心裡話,玉潭實在不喜歡這個妹妹,她看不慣玉芳的老實懦弱。
這個懦弱的妹妹做出這樣激烈的舉動,挽回了李家女兒的名聲,玉潭又想起爹爹說的話,心裡一片悲涼,又禁不住憤怒,踩着姐妹的名聲往上爬,她饒不了她。
秦訪家的急衝衝來了,先看昏迷不醒的四小姐,擦了一把眼淚,“我們四小姐真傻。豁得出一條小命。”
秦訪家的就是彩蝶,嫁給秦嬤嬤的小兒子,新婚燕爾還沒指派差使,玉潭顧不得那些了,命人接她過來照應玉芳的院子。
秦訪家的是夫人一手培養出來了的。立刻進入狀態,“青螺、碧螺太小,還應該再派幾個大丫鬟幫着照料,分作兩班休息,看四小姐這個樣子,白天黑夜離不了人。”
“郭嫂子派來四個丫鬟。我看着不大熟悉,都攆出去了。”
二小姐素日寬厚,也給下人留體面,秦訪家的眼神一閃,“姑奶奶的意思是?”
“你過去和你婆婆說一聲。讓她留心三小姐的言行,還有寶珍、寶珠你也派小丫鬟留心着,小廚房那邊好好敲打,還有就讓青螺和碧螺在廊下煎藥,不許別的丫鬟靠近了,取了藥先請黃先生看看。”
秦訪家的臉色也變了,姑奶奶說的隱晦,意思出來了。
她連忙鄭重說道。“奴婢這就派人看着去,也選了可靠的過來服侍。”
秦訪家的爲人精細,府里人頭又熟。她也沒什麼不放心了,眼下的關鍵還是玉芳能不能醒過來,她這樣傷了腦子人變得癡傻也是有的,只能祈求菩薩保佑了。
這邊忙的差不多了,又傳來慎哥兒的消息,慎哥兒打了劉鶴。良國公也捱了一刀,連暗雲衛都驚動了。這會兒鬧到皇帝跟前了。
李鳴唯氣得目瞪口呆,恨得連連跺腳。一疊聲的罵起來。
慎哥兒打了劉鶴也罷了,李家還能講出來道理,他還敢給了良國公一刀,陛下要是追究起來,他一個縱子行兇,管教不嚴的罪名逃不了。
李鳴唯在屋裡轉了兩個磨磨,吩咐人備馬,連忙進宮求見。
龍德殿裡這會可熱鬧了。
良國公痛哭流涕求陛下做主,兒子被踢成廢人性命難保,連他身上都捱了一刀,不讓李家脫層皮,難消他心頭之恨;李鳴唯跪下來磕頭,說家裡的女兒危在旦夕,劉鶴壞他女兒的名聲,只求陛下做主,說罷也是大哭失聲。
皇帝一個頭兩個大,也難安撫了,稀泥也和不起來了。
皇帝公事公辦起來,問了事情的經過,緣起於李家女兒落水,皇帝看着良國公,“劉愛卿啊,你們家不願意婚事,退婚就是了,令公子有些卑鄙了。”
良國公哭道,“小兒或有小錯,他倒被李慎踢成廢人,臣只求陛下嚴懲李慎以震國法。”
慎哥兒磕了頭笑道,“良國公分明撒謊,小子年幼,那裡是劉公子的對手,只是心裡實在氣憤,輕輕的踢他一腳,小子能有多大力氣,那裡就能踢廢了,分明是良國公趁機陷害我,故意弄廢他兒子也未可知呢。”
良國公雙目噴火,想起他寶貝兒子,都恨不得掐死慎哥兒,這慎哥兒還胡說八道,良國公猛撲過來,慎哥兒就地一滾,堪堪躲過,李鳴唯攔着和他廝打起來。
把皇帝驚得啊了一聲,一看蘊兒還好,方纔坐下了,陸稟上前分開兩人,一個國公,一位侯爺,鬥雞一樣瞪起來。
皇帝看着良國公,“老劉啊,前些天上的請封世子的摺子,是爲劉鶴請封的?”
良國公不明白皇帝爲什麼說這個。
皇帝笑的春風和煦,“劉鶴如此品格那配襲爵,這也是愛卿溺愛的緣故,朕聽說你家大公子文武全才,這爵位就由他襲了吧,老愛卿身上有傷,還是好好的在家裡將養,金吾衛暫且交給副將掌管,不用愛卿操心。”
良國公懵了,皇帝又說,“李鳴唯殿前失儀,罰你一年的俸祿,在家裡好好反省,劉鶴心思歹毒,朕念在他年幼無知,還請劉愛卿帶回去好生管教,李慎你膽大妄爲,朕絕不輕饒,來人啊把李慎,”
話還沒說完,李鳴唯連連磕頭,“陛下,小兒也是手足情深,才失手傷人,還望陛下饒了小兒,臣管教不嚴願受責罰。”
皇帝瞪着李鳴唯,心裡的酸水咕嘟咕嘟冒出來,“把李慎押到暗雲衛!”
李鳴唯這回可傻眼了,暗雲衛手段血腥,慎哥兒如何受得了,李鳴唯磕頭如搗蒜,皇帝心裡一陣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