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不知不覺間流出來,青鈺連忙低了頭,周蘊把手放在他肩頭,“青兒長高了,都快有父皇高了,就是這愛哭的毛病沒改。”
青鈺不好意思的笑了,跪下來磕頭。
周蘊笑着扶起他,“你喝酒了,小孩子不好喝這麼多酒。”
周蘊看着眼前怯怯的兒子,在心裡嘆息一聲,青鈺沒在他身邊長大,父子之情到底有些荒蕪了,青鈺十五歲,半大不小的年紀,這孩子心裡有些怪他吧。
周蘊也不說什麼,伸手把青鈺攬在懷裡,青鈺身上一僵,他沒想到父皇還會抱他,父皇的懷抱好溫暖,身子慢慢放鬆,貪戀的把臉放到父皇肩頭,過了良久,周蘊輕輕的拍他,掏出帕子幫他擦淚,“這麼大人了,還說哭就哭的,都哭成小花貓了。”
青鈺紅了臉,他到了江南基本上就不哭了,要哭也是躲在被窩裡偷着哭,他就是太想念父皇了,方家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父皇纔是爹爹。
周蘊心裡也是酸酸澀澀的,拉着青鈺坐到身邊,這孩子鼻息間酒味很大,臉蛋潮紅,“喝了酒難受不難受?先喝點濃茶。”
周蘊拎起茶壺倒了茶遞過去,青鈺羞窘得滿臉通紅,他都忘了給父皇倒茶了,青鈺連忙補救,伸手接了茶,“都是青兒不好,見了父皇歡喜得什麼都忘了。”
青鈺倒了茶遞過去,“父皇請用茶。”
是父子又是君臣,看着中規中矩的兒子,周蘊接了茶喝了一口,“青兒坐吧,這是宮裡的點心。有你小時候喜歡的芙蓉糕,也有桂花慄粉糕,都是你娘給你挑的,你娘說你願意吃甜的,不過青兒都這麼大了,也該換換口味,這幾樣鹹的你也嘗一嘗。”
父皇還帶了點心過來。看樣子沒準備讓他回宮了。青鈺心裡失望,眼神黯淡下來,不過他總算見到父皇了。“青兒會好好當差,不給父皇丟臉。”
周蘊哪裡會看不穿青鈺的小心思。
依着周蘊的本意,他想讓青鈺從地方官做起,體察民情。慢慢的增長才幹,將來才能做個好皇帝。可惜青鈺不是隨他擺佈的棋子,這孩子拼命讀書想參加科舉考到都城,青鈺太感性了,就像被拋棄了的小狗。就像父皇不想要他了。
周蘊伸手揉揉青鈺的臉蛋,青鈺羞紅了臉不知所措,抿了嘴拼命的眨眼睛。周蘊哈哈大笑起來,青鈺的臉羞得更紅。不禁說道,“青兒哪裡可笑了。”
總算有點孩子模樣了,那副小大人的模樣愁人啊。
青鈺這幾年來辛苦讀書,很怕父皇見了他不喜歡,養成了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看着正襟危坐的兒子,周蘊站起來笑了,“你跟父皇到廚房做些吃的吧。”
君子遠庖丁啊,父皇要去廚房?
青鈺懷疑耳朵聽錯了,他也不知道廚房在哪啊,看着傻楞着的兒子,周蘊站起來出了門,往左右看了看,按着院落的佈局,廚房應該在後院,小院裡很肅靜,一個下人也沒了。
青鈺平生第一次進廚房,他父皇竟然挽袖子做飯了。
青鈺瞪大了眼睛吃吃的說,“可是父皇,這些都是下人做的啊。”
“治大國若烹小鮮,不會做飯何以治國?”
做飯和治國這兩者有聯繫嗎?青鈺不能讓父皇做活,可是他真的不會啊。
周蘊纔不肯讓他閒着了,吩咐他幫着擇菜洗菜,青鈺哪裡會了,周蘊搖搖頭,“你這幾年什麼也沒學啊?連做飯都不會。”
他又不不想當廚子,學做飯做什麼,青鈺讀了一肚子書,他寫的文章先生都說好,他還起五更爬半夜的練武,遇到父皇全都沒用了。
青鈺手忙腳亂的幫忙,別的不會做,就拉風箱吧。
周蘊還真不一般,沒一會米飯就悶熟了,做了幾個菜,還做了個酸辣湯,拉着青鈺在廚房裡吃起來,坐着下人坐的粗糙凳子,長條桌上擺了兩幅碗筷,青鈺的世界觀全碎了,最高貴的皇帝,坐在簡陋的廚房吃飯?還是自己動手做的。
好吧,他得聽父皇的,青鈺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嘗一口,口味還真好,周蘊一邊吃一邊往青鈺嘴裡塞青菜,怪有趣的笑着,青鈺只好強嚥下去。
吃了飯還得刷碗,這些交給下人不就行了?
父皇偏要都收拾利落了,青鈺他哪裡做過這些了,父皇含笑看着他。看着他弄了一手油哈哈大笑起來,青鈺訕訕的笑了,都說綵衣娛親,他逗父皇開心好了。
好容易忙完了那些,沿着迴廊回到屋子裡,青鈺倒了茶遞過去,周蘊看着青鈺嚴肅起來,“你這幾年在外面荒廢光陰了。”
青鈺急的忙說,“青兒不敢荒廢光陰,每日苦讀不綴的。”
“父皇爲什麼讓你到江南?是讓你看看江南的明山秀水,你把自個關起來了,江南和都城有什麼分別?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姨媽走出去了,北疆誰不知道盛華夫人的大名?你若是個普通書生也罷了,你將來要接掌這個國家,只懂書本上的典故有什麼用,你得做些有意義的事。”
青鈺捱了訓斥低了頭,擡起頭眼圈都紅了,“青兒辜負了爹爹的期望。”
“明天不必到暗雲衛巡邏了,你到太府寺學幾個月,跟技師學熬糖、造酒,下屬那些分廠都好生看一看,你得知道那些東西怎麼出來的。”
他這是遭了父皇厭棄嗎,讓他學熬糖、造酒,他將來要到工部當差嗎。
青鈺心裡如同塞了一團亂麻,他精心準備的文章,父皇連看都不想看,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雨,淅淅瀝瀝的小雨像一個被父親委屈了的孩子,抽抽噎噎、點點滴滴,不緊不慢的順着房檐滴下來,一會功夫大地就被雨水溼潤了。
下雨了父皇不能走了吧,青鈺心裡又升起希望。
周蘊果然不走了,掀開帳幔上了牀,今晚就同榻而眠吧,青鈺小時候和父皇一起睡過,都這麼大了有些不好意思,牀上的被褥都換了新的,青鈺腦子裡頭暈暈的,聽父皇問他方爹爹可好,問他江南的一些事物,瀟瀟的雨聲拌着驚雷,父皇的問話一段接着一段,搞不清楚什麼時候結束的。
青鈺猛然一驚,就見父皇起身了,不是昨晚那一身青布長衫,父皇換了一身明黃,幾個小太監圍着繫帶子掛玉佩。
“青兒你躺着吧,多睡一會,章錦恭一會過來。”
皇帝說完大步出去,只見珠簾晃動幾下,青鈺連忙起身,拽過長衫穿上,還沒梳頭也不能出去了,青鈺推開窗往外看,就見父皇上了轎子,轎子出去了。
青鈺眼淚嘩嘩的流下來,他還有許多話沒和父皇說啊,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新僱的僕人都回來了,小丫鬟打了洗臉水,“少爺洗洗臉該用早膳了。”
青鈺板着臉,“叫管家娘子過來。”
一個白淨微胖的婦人進來,“少爺有什麼吩咐?”
“你們昨晚去了哪裡?”
婦人笑了,“我們就在旁邊的院子,萬歲爺不許打擾了。”
“旁邊的院子不是別人家嗎,你們知道是萬歲爺來了?”青鈺吃驚的問。
“旁邊的兩個院子都讓萬歲爺買下了,我們這些人都是萬歲爺身邊的舊僕,萬歲爺在潛邸時服侍過的,奴婢是張順家的。”
青鈺張了張嘴,“你爲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少爺又沒問過這些,小婦人不敢亂說。”
他隨便僱來的人竟然是父皇派來的,怪不得外公聽說他租了院子單住怒氣衝衝的,來了一回什麼話也不說了,笑眯眯的走了,原來他一直在父皇的手心裡。
青鈺說不出來心裡的滋味,張順家的笑道,“太子爺,陛下心裡惦記太子,叫奴婢過去詢問太子的瑣事,萬歲爺吩咐過了,讓奴婢好生照顧太子飲食起居,您需要什麼只管吩咐奴婢。”
“你知道我是太子?”
“看太子爺這話說的,您長得像極了陛下,奴婢哪裡能不知道呢。”
青鈺低了頭,他知道張順家的,“我父皇還說什麼了。”
“小婦人只管照顧太子,別的要看陛下的安排。”
說話間章錦恭求見。“下官帶太子爺到銀鉤瓦子逛一圈,還請太子更衣。”
“那等玩樂的地方我不會去的。”
青鈺看着他皺了眉毛,這小子一臉的獻媚,他瞧着不順眼,章錦恭笑道,“這是陛下吩咐過的,陛下凡事都有深意,不是讓太子玩樂去。”
青鈺換了湖藍色華服,越發顯得俊俏風流,真是風度翩翩的美少年,只可惜故作老成的板着臉,神態上不太像他們的萬歲爺。
銀鉤瓦子裡說不盡的熱鬧,青鈺小時候來過一次,中間隔了幾年,印象早就模糊了,他弄不明白父皇的心意,父皇說他荒廢光陰,到底什麼意思呢,讀書不重要嗎,那還要讀書人科舉做什麼,讀書好了才能做官啊。
他若是出來玩,和那些紈絝有什麼區別了,青鈺皺着眉思索,這些熱鬧也就覺得沒趣了。
站定了看着章錦恭,“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沒什麼看的。”
章錦恭聽了這話大出意外,他反應的也快,“還請爺到那邊的翠雲閣見一個人,我們老爺吩咐的。”
翠雲閣,聽着就不是什麼好地方,父皇讓他上那種地方做什麼,這是想考驗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