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眼看進了臘月,玉潭每日更加忙碌了,要準備過年的一應事物,祖母的心口疼也越發嚴重了,更添了胸悶氣短的毛病,玉潭不敢怠慢了,請醫問藥的精心服侍着,每日越發不得閒了,齊氏又產期將近,更是一絲精力也沒有,每日家中上下人等大大小小二三十件事,都要玉潭一口一心的調度着,老夫人也說過讓玉容跟在姐姐身邊幫忙,怎奈玉容不耐煩庶務,一看賬本就頭疼,更不願意搭理那些粗陋的僕婦,實在是幫不了多少忙。
這天齊氏派人叫她過去說話,玉潭忙到了母親那裡,“娘,你叫我有什麼事兒?”
齊氏問了幾句家務事,莊子上的租子收得怎麼樣了,親戚家的年禮都備好了沒有,族長家裡也得送兩車好東西,還有年後勳戚們也要開始走動了,安國候府就算沒人出去應酬,禮單也少不了的。
玉潭都一一說了,齊氏笑道,“你這孩子平日裡倒也細心,你怎麼就沒想着慎哥兒今年剛分出去了,他手裡又沒有一點家底,這個年他該怎麼過呢?”
玉潭還真的沒想過這些,“娘,慎哥兒小孩子家還不是和府裡一起過年?他的月錢我還按月給着呢,丫鬟小廝的月錢也是府裡給出的,都和以前一樣呢,連針線上的人我也吩咐了,慎哥兒每月的八套衣服,他那些丫鬟的衣服都是府裡給做呢。”
齊氏就笑了,“到底和以前不同了。你也不想想,慎哥兒現在不止要管着他院子裡的那些奴才,他還要養着那三十幾戶人家呢,無形中到添了一百來口人,你父親說好的三十萬兩銀子又不會真的給他,你說他該怎麼過這個年。”
玉潭低頭沉思了半晌,還真的是母親說的這個理兒,自己想的到底不周道了,“娘,這些下人以前都是府裡養着的奴才,如今分給了慎哥兒,就要慎哥兒養着了,這不公平的,分給他的是遭災歉收的農田,本來就收不上來多少田租的,一聽說歸了慎哥兒,他一個小孩子又能要來多少租子呢,慎哥兒拿不出來錢糧來安撫下人,大冷天兒的讓那些下人怎麼活着呢,不造反纔怪呢,還有鋪子裡的掌櫃奸猾着呢,指不定拿什麼話搪塞他,他的那幾個小廝又都沒經過大事兒,慎哥兒在鋪子裡也要不上來多少銀子,如今倒要他養着那三十幾戶人家,還都是又老又弱的人家,爹爹這是什麼意思呢。”
又埋怨母親道,“娘您該早點和我說說,我也好心裡有個數,只是府裡再給慎哥兒撥銀子,就怕爹爹都不願意了,爹爹上回說話就是想要拿捏慎哥兒的意思呢,我如今纔想明白。”玉潭手託香腮想了一會,“娘,我找祖母說去。”
齊氏就笑了,“你還管着家呢,就這副炮仗脾氣,這還不是你的事兒呢,你這麼顧頭不顧尾的,你祖母也不會管的,橫豎又餓不着慎哥兒,餓着幾個下人算什麼呢。”
玉潭不禁顰眉道,“慎哥兒拿不出錢糧,眼下這三十幾戶人家大過年的可怎麼辦啊,到時候他們哪裡還有忠心了,爹爹派人一出面,這些人還不是得聽府裡的。”
齊氏略帶嘲諷的一笑,“你爹爹打的可不就是這麼個如意算盤,慎哥兒手下的人都得聽府裡的,慎哥兒也別想翻出你爹爹的手心去。”
“娘知道你和慎哥兒要好,可是家都分了,你也只能在小事兒上照應他一下,慎哥兒吃了這個大虧,也是他太小的緣故,不是連你都沒想到這些個?娘一開始不說,也是在等着他實在過不下去了,他才能記住咱們的恩情。”
玉潭微微吃驚的看着母親,隨後也就想明白了,母親和慎哥兒之間原是有心病的。
“慎哥兒那孩子膽子大有心機,他能抓住那個機會分了家,也真難爲他了,他不要侯府的爵位,也是我欠了他的人情,給了他兩個鋪子,二十畝田,也是我撫養他一回的一點心意。”
“眼下你爹爹等着呢,等着慎哥兒過不下去了好去求他,你爹爹的意思是要把慎哥兒折騰夠了,收服了他,才能出手幫他呢,讓慎哥兒再也翻不出他的手心去,也好拿捏住慎哥兒的一輩子。要是沒有你撥過去的那些月錢,我估計他們這個月都過不,慎哥兒不過是個小孩子,他再聰明,哪裡想得到居家過日子的這些瑣碎。”
玉潭說不出話來,他們還是一家子親骨肉呢,娘心裡算計也罷了,連爹爹也是如此,真是好沒意思。
“娘,您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您也告訴我知道,我心裡也好有數。”
齊氏緩緩的說,“娘還能打什麼主意,無非是恩威並施罷了,讓慎哥兒欠着咱們的恩情,將來也好看顧你弟弟,再給你姐妹倆做個依靠,你也別怪娘用心機,實在是你弟弟太小了,慎哥兒這孩子又早晚會成大器,娘也要爲了你們姐弟考慮。”
玉潭告別母親回到自己的香閨,心裡有些悶悶的,脫下身上厚厚的大毛衣服,青竹忙接了過去,翠墨捧了手爐,“小姐,快暖暖身子吧,今兒怕是要變天了。”
一邊說着,一邊下去準備茶點,“小姐也太忙了些,剛纔喬姨娘還派人過來,說是黃姨娘多得了半匹雲錦,正不服氣呢,奴婢就說了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連這種事也來人和小姐說一聲,那是候爺發了話的,小姐難道不給?有本事她也找候爺要去。”
玉潭也不理睬她,在榻上歪了一會,就站起來來到庭院中,看着灰沉沉的天空出神,翠墨忙拿了大毛衣服出來,嘴裡嘟囔着,“小姐,這麼冷的天兒,你也不怕凍着了,你要是病倒了,這個家可有誰管着呢。”
玉潭就冷笑一聲,“我要真的病了倒好了呢,也省得一個姨娘都拿那些破爛事來煩我,我一個做小姐的,還管着她們哪個短了半匹布。”
翠墨不敢接話,看小姐今天不高興,就陪着小姐一起看着灰濛濛的天。
早晨還有一絲斜斜的陽光,這會兒天空中便飄起了閃着銀光的小雪花,玉潭沒有進屋的意思,翠墨只好陪着,好半晌,雪花依然依稀可數,隱約難覓。
玉潭忽然帶着一絲惆悵,“你還記得那邊府裡我馨兒姐姐吧,搬走了三年,居然給人做了小妾,那時候我看見她女扮男裝,真該和祖母說一聲的,就算讓她恨我,也省得她今日自甘墮落,落得這般下場。”
翠墨不敢搭話,瞅着腳尖,昔日馨兒小姐那般的剛烈,也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馨兒姐姐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都是一家子親骨肉,最後弄成這樣,又有什麼意思呢。”
翠墨越發不敢吱聲,就接了小姐手裡的手爐,往裡加了一點炭火,“小姐還是進屋裡吧,天兒越發冷了呢。”
“冬天那些下人是不是很難過?要是沒有過冬的錢糧他們會怎麼樣呢?”
玉潭忽然這麼說,翠墨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翠墨選上來時也不過六七歲,又是家生子,外面的生活究竟怎麼樣她也不知道,“小姐,奴婢也不大知道呢,只是我小時候,聽說過老百姓有賣兒女的,咱府裡也有外面買進來的粗使丫鬟,都是活不下去了家裡才賣的。”
玉潭不禁想起了分給慎哥兒的那三十來戶人家,莊子上的那些人還好說,好歹還有些口糧,以前依附侯府的那些人家可怎麼過這個年呢,慎哥兒的小廝丫鬟們都是一家子一窩都歸了慎哥的,沒有銀子,他們哪裡還有忠心,父親這是連慎哥兒身邊的人心都要掌控。說什麼分家不分府,做做樣子罷了,等那幾家子人過不下去了,哭着求候爺的時候,也是慎哥兒最狼狽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