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縣,四海賭坊。
但凡開得起賭坊的人背後都有後臺和靠山。四海賭坊真正的東家就是城東江家的三少爺江辰,江家以販糧起家,平陽縣裡九成的糧店都是他家開的。
“人還沒有找到嗎?”江辰坐在太師椅上淡淡地問,他的一條腿翹在桌子上,懷裡抱着一隻雪白不帶一點雜色的貓,整個人顯得漫不經心。
站在下頭的付百川卻是一腦門子的汗,“回三少爺,還沒。”這個沒字一出口他的心都顫了顫。
作爲江三少爺的嫡系心腹,付百川是深知主子的手段的。在江家,雖然大少爺是正經的繼承人,卻沒人敢惹三少爺,即便是大少爺,都要對三少爺禮讓三分。因爲三少爺心狠手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你手底下那些人是吃什麼的?還是忘了爺的規矩?”江辰的臉陰沉沉的,這平陽縣裡誰不知道四海賭坊是他的產業,現在可好,被人悄無聲息地弄走了一萬兩銀子,他還愣是找不到這個人,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小的已經派人在找,應該很快就有消息的。”付百川的腰彎得更低了,小腿肚子直抽筋。別看他在外頭人五人六的看起來風光,實在不過是個管事的罷了。少爺信任他纔會把四海賭坊交給他經營,可他卻出了那麼大的紕漏。那幫兔崽子真是沒用,不僅跟丟了人,反被人打暈扔在巷子裡,丟人,真是丟人!
“不用找了。”江辰修長的手撫摸着貓的腦袋,都找了三天了還沒找到,那肯定是找不到了。都是羣沒用的飯桶,要人打着罵着才聽話,還不如只貓呢。
付百川雖不明白何意,但仍嚴格執行主子的決策。出了沈家大門坐到車裡付百川才鬆了一口氣,決定回去給那幫兔崽子鬆鬆皮子。
而屋裡的江辰卻勾起脣角,臉上若有所思,“有點意思。”平陽縣何時來了這麼有意思的人?弄了他一萬兩居然能全身而退,還把跟蹤的人都敲了悶棍。呵呵,好久沒遇到有意思的人了,怎麼也要認識認識。他的眼底竟隱隱帶着興奮。
沈薇還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記上了,她正在聽顧嬤嬤嘮叨呢。
“小姐呀,您看是不是該請位先生?”
“嬤嬤,咱們有先生呀,蘇先生做得好好的呀,我覺得咱們應該請個廚娘。”飽暖思淫慾,以前喝白粥的時候都沒覺得難以下嚥,現在生活水平上來了反倒把嘴養刁了,想起在現代吃到的美食沈薇就很怨念。廚娘,廚娘,必須找個能複製現代美食的廚娘!
“小姐。”顧嬤嬤很不滿意自家小姐敷衍的態度,“嬤嬤說的是夫子,小姐呀,咱們在這鄉下地方本就比不上府裡條件好,幾位小姐都有名鴻大儒教導着,學問肯定長進得快,老奴也不求小姐能比她們學得好,怎麼着也得差不多吧。”這是顧嬤嬤最愁的地方。
侯府的規矩是年滿六歲啓蒙,沈薇雖然不受待見,卻也在府裡跟着上了四年的學。她膽子小性格怯懦,先生也不怎麼看中她,加之隔三差五病上一回,自然學得不怎麼樣了。
但顧嬤嬤可不這樣認爲,在她心裡她家小姐是最聰慧的,可再聰慧也受條件所限呀,現在看着不顯,幾年後差距就明顯了,到時府裡的小姐個個舉止優雅滿腹詩書,她家小姐滿身村姑小家子氣,她怎麼對得起早去的夫人啊!
所以呀,顧嬤嬤最喜歡看沈薇看書呀,練字呀,最好學問蹭蹭蹭的長,把府裡的小姐都比下去。
“還有啊,府裡的小姐到了年歲都會請宮裡的嬤嬤教導規矩。”顧嬤嬤想到這一茬更加憂心忡忡,這鄉下地方哪裡請得到這樣的嬤嬤。
顧嬤嬤着急。沈薇卻不當一回事。原主水平是不怎麼樣,可現在不是換成她了嗎?她自小跟着外公練字學國畫,二十多年的功底已經寫得相當不錯,那畫也拿得出手,至於其他的才藝,呵呵,在現代哪個孩子不是從小上着各種輔導班,誰沒有三兩把刷子?至於規矩,哈,她就是楷模,向來只有她挑別人的規矩的。
不過顧嬤嬤的情緒還是要照顧的,“行吧,我讓蘇先生打聽打聽,看哪裡有好的夫子咱把他請過來。”反正她也沒多少事,就隨便跟着學學吧,全當瞭解這個朝代了。“嬤嬤你就別操這麼多心了,我都長大了,你就跟着我好好享福吧,我這院子裡你看着就行,有事交給她們去做。”沈薇拉着顧嬤嬤的手撒嬌。
顧嬤嬤眉開眼笑,眼底隱約閃着水光,“好,好,嬤嬤跟着小姐享福。”說是這麼說,可她怎麼放心得下呢?這個她一手抱大的孩子呀,都長成她的依靠了,夫人哪,您若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小姐好好的啊!
找先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要仔細尋摸纔是。轉眼就到了上元節了,這古代也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沈薇就想去鎮上看燈,其實她是想去縣城看的,提前一天去找個客棧住上一晚,無奈顧嬤嬤死活不放心,蘇大管家也不同意,這剛在縣城弄了人家一萬兩銀子,若是被認出來了咋辦?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爲了安全起見還是不去的好。
這兩人聯手反對,沈薇只好退而求其次去鎮上看燈了,顧嬤嬤倒是同意了,只是要求要帶足人手。可也不能都帶去呀,丫鬟頂多能帶上兩個,梨花是顧嬤嬤點名的,她心細有主見。桃花是必須要帶的,這是大家都有的認知。這一下兩個名額就佔足了,望着大家眼巴巴的眼神沈薇大手一揮:買花燈,剩下的人就在院子裡自己過上元節。
這下大家可高興了,買花燈,扎花燈,找紅紙寫燈謎,做點心,準備彩頭,忙得是不亦樂乎,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幾個小的則繞着院子跑來跑起,“哦,哦,看花燈嘍!”年歲大的梨花娘和黎伯則站在廊下指點着,臉上的皺紋都淺了。
人多好辦事,天近黃昏的時候花燈已經全部到位。幾個護院踩在高几上舉着火折一個個伸進去點燃。
緩慢降臨的暮色裡,一院子懸掛的花燈一個接一個亮了起來,有一層的,有兩層三層的,有靜止不動的,也有轉圈走馬的,有山水人物的,也有花鳥蟲魚的。五光十色,流光溢彩,好看極了,一院子的丫頭小子們全都雀躍着仰臉看。沈薇一陣恍惚,好像回到了現代長街上某個熱鬧的角落。她都有些捨不得去鎮上了。
因爲離鎮上近,沈薇暮色四合時纔出發。除了桃花和梨花,還帶了張雄和大丁兩個護院,外加趕車的車伕。
人可真多了呀!還沒到鎮上馬車就已經走不動了,沈薇下了車一路向前走。大街兩旁到處懸掛着彩燈,遠遠望去,如同天上的街市。小攤也很多,賣小吃的,賣小玩意的,應有盡有。
沈薇興致勃勃地一個攤一個攤逛着,這樣那樣買了不少東西。這些東西根本談不上精緻,甚至可以說很粗糙,勝在有幾分野趣,回去給大家分一分,相信小丫頭們會喜歡的。
每家店鋪前都圍了好多人在猜謎語,沈薇也跟着湊熱鬧,在梨花的慫恿下猜了好幾個,贏了好幾盞花燈,桃花一手一盞,樂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連兩個護衛手裡都提了兩盞醜醜的胖豬燈。這些燈做工一般,有些還比不上她院子裡掛的,沈薇心裡卻非常高興,或許這就是花錢買和自己贏的區別吧。
來時沈薇特意沒有吃飯,就是爲了留着肚子吃好吃的。聞着空氣中飄來的香味沈薇忽然覺得餓了,她擡腳就走到賣餛飩的小攤,“大爺,來五碗餛飩。”絲毫不嫌棄地就坐了下來。
只有桃花歡快地坐在沈薇身邊,其他三人都還杵着,再寬厚小姐也是主子,怎麼能和主子坐一起呢?這規矩不僅顧嬤嬤教過,蘇管家也對他們耳提面命。
“快坐下,吃完我們接着逛。”沈薇催促,這三人才遲疑着坐了下來。
擺餛飩攤的是對老兩口,帶着個**歲的小孫女。那老伯嘴裡答應着手上的動作飛快,“哎,來了,小姐稍等,馬上就好。”心裡吃驚:這是哪家的小姐,長得跟個仙女似的好看。
餛飩很快就送了過來,清亮的湯裡飄着白胖的餛飩,沈薇低頭一聞,真香啊!頓時胃口大開,她拿起勺子舀起一個混沌放在嘴邊吹了吹,小心地咬上一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嗯,真好吃。
“桃花,好吃吧?小姐對你好吧?”沈薇吃着也不忘對桃花的思想教育。
桃花吃得滿嘴油光光的,不住點頭表忠心,“嗯嗯,小姐最好了!我一定聽小姐的話,跟着小姐有肉吃。”
沈薇很滿意,就聽身後噗嗤一聲,沈薇條件反射向後轉,是兩個青年,穿着儒衫,看樣子是讀書人,還是家境不錯的讀書人,如果沈薇沒看錯的話,那個發笑的青年頭上束髮的簪子是羊脂玉的吧,一雙狹長的眼睛,隆鼻薄脣,整個人都顯得陰鬱。而另一個卻面容舒朗,一看就是開闊之人。這樣性格差異的兩個人居然是朋友,真是奇怪。
那兩人也不是有意偷聽,只是覺得很有意思,現在被人家小姐抓個正着,不免覺得有些唐突。那舒朗的青年很誠懇地道歉,“真是對不起,我這位朋友不是故意的,還望小姐海涵,小姐這桌我們來付吧。”
若是沒有這最後一句沈薇就大方地不計較了,雖然她也知道那人是誠意道歉,可心裡就是不舒服,打量誰缺這幾文錢似的,她把碗往桌子上一頓,“梨花結賬。”
就聽那陰鬱青年又是噗嗤一聲,沈薇怒了,狠狠地瞪他一眼。笑什麼笑,笑死算了,梨花怎麼了?她就是喜歡滿院子的奼紫嫣紅你管得着嗎?真是流年不利,怎麼遇上個神經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