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擡眼看了下依舊站着不動的江白,不動聲色地問:“還有事?”
江白皺着眉糾結着,到底要不要告訴公子呢?好歹也是救命之恩,公子說不準會想知道。“公子,秦相爺爲他家小公子向忠武侯府的四小姐提親,他家的媒人天天登門,整個京城都知道了這事。”連賭坊都拿這事開起了賭局,賭這門婚事會不會成。
徐佑端着茶杯的手頓了一下,卻沒有說話。江白等了半天也沒見公子有什麼吩咐,只好失望得退了出去。
退到門外的江白懊惱地摸着頭,在他想來,那秦小公子如何配得上四小姐?雖然四小姐兇了一些,和京中的千金小姐也不大一樣,但江白對她的印象可好了,那可是救了他家公子的人呢,愛屋及烏就是這麼簡單。
屋裡的徐佑卻把茶杯放到了桌上,他微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再想些什麼。好半天才揚聲吩咐:“去大長公主府。”
“就爲了這事?”長公主詫異地望着自己這個向來寡淡的侄子。她沒想到這個侄子會有尋她幫忙的一天,還是爲了一位姑娘。
要知道阿佑素來不近女色,院子裡用的也全是小廝和婆子,怎麼就對這個忠武侯府的四小姐上了心?還巴巴過來求自己幫四小姐說門好親事,這怎能不讓她好奇呢?
徐佑面容坦蕩地點頭,“是,還請皇姑姑能幫侄子這個忙。”給她找個好夫君也算是還了她的人情了吧。
“這位四小姐很,嗯,很不錯?”長公主有些拿不準,試探道。
徐佑點頭,“是不錯。”獨立有主見,也沒有一般姑娘家的膩膩歪歪和小心眼。想了想他又道:“她挺兇的。”無論是教訓秦穎穎還是怒斥永寧侯世子,都能看出來她很兇。尤其是面對着一羣刺客更是出手不容情。
這下長公主就更不明白了,“阿佑不知道秦相爺在給他的小兒子求娶沈四小姐嗎?”
“知道。”徐佑點頭,像看出長公主想法似的,“配不上。”
長公主聞言嘴角抽搐了一下,好麼,她這侄子還真是直接,那意思是說秦相爺的小兒子配不上沈四小姐。
看得出他挺關心這位沈四小姐的,就不知兩人何時認識的?想到這裡長公主眼睛一亮,“阿佑既然這麼關心沈四小姐何不自己娶了她呢?”雖說忠武侯府三房的門第低了些,但誰讓阿佑上心呢?他以前那三門未婚妻也沒見他這般着緊過。
若是——長公主越想越覺得是個好主意,要知道爲了讓阿佑娶妻,自己和皇兄都操碎了心。雖說阿佑藉口自己命格不好,不願意禍害了人家姑娘,但作爲親姑姑,她還是私心地希望侄子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陪着。
對上長公主殷切的目光,徐佑不動聲色,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不合適。”
長公主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不死心的看着侄子,希望他能改變主意。漸漸地卻敗下陣來,“行,皇姑姑幫你,說罷,想說門什麼樣的親事?”好不容易侄子求她一回,能不幫嗎?
徐佑依舊面無表情,“皇姑姑的看着辦吧。”停了一下又道:“找個家裡簡單的,脾氣好的。”那丫頭可是個兇的,若嫁個不能忍讓的還不得天天吵架,尤其那丫頭功夫很好,嗯,要不給她說個會功夫的?不然還不得天天被她捶打?
長公主只剩下嘆氣了,侄子這分明就是上了心呀!這孩子!
沈薇正站在抱廈裡聽暗衛回稟消息,她的半邊臉隱在黑暗裡,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下頭的暗七單膝跪着,脊樑卻挺得直直的。沈薇手一揮,暗七就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茫茫夜色裡。
沈薇轉頭看向邊上的歐陽奈,自嘲道:“歐陽奈,你說小姐我是不是太善良了?不然這一個兩個的都把手伸到我身上。哈,一個姨娘!哈哈,一個小小的姨娘居然也起了躍龍門的心思,你說好笑不好學。”
想着剛纔暗七回稟的消息沈薇就覺得很無力,她真不想髒了自己的手。可一個兩個的都當她是好欺負,既然上趕着找死,那就別怪她無情了。沈薇漂亮的鳳眸中閃過鋒芒。
歐陽奈的大黑臉僵了一下,小姐若是善良那就沒有惡人了,想起她殺人的手段,就是歐陽奈自己都心悅臣服。
外頭的人,包括侯府暗衛都被小姐纖弱的身姿和漂亮的容顏欺騙了,小姐可不是纖纖弱女,她是強悍的女魔頭女土匪來着。
等着瞧吧,暗衛肯定會爲自己的輕視付出代價的。歐陽奈能說自己心底其實很期待嗎?好久沒看到小姐發威了,真懷念啊!
沈薇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白天才送過的請帖,嘴角露出嘲諷地笑。
秦相府宴客,被她教訓了一頓的秦穎穎居然給她發來了邀請帖,你說這有意思不?
白天大伯母還特意過來委婉地勸她不要去了,畢竟良家因爲求娶的事兒鬧得滿城風雨,她這個當事人之一還是避一避的好。
大伯母也是好意,怕沈薇一個姑娘家臉皮薄,聽了非議的話下不來臺。
沈薇卻不這樣想,她鄭重其事地對大伯母許氏道:“去,爲何不去?我又沒有做錯什麼事情,我怕什麼?若是不去她們還以爲我心虛呢。”
沈薇是真的想去,她想去看看那些人用什麼樣的手段來算計她。哼,不是她自吹,能成功算計到她的人還真沒有。而且她也厭煩了她們無休止的小手段,乾脆一次把腿打斷了,省得再跳出來噁心人。
許氏聽了沈薇這麼一分析,頓時覺得大有道理,對呀,她們家薇姐兒又沒做什麼錯事,憑什麼要避讓?明明是秦相府咄咄逼人,去,府裡的幾位小姐全都去,也讓秦相府看看忠武侯府小姐的教養規矩,別以爲只有文臣家的小姐才知禮,她們武將家的小姐一點也不差。
二房的趙氏才和二老爺鬧過,也沒有心情出門赴宴。劉氏一早就說頭疼,自然也就不能去了。依然還是世子夫人許氏帶隊,帶着忠武侯府的二到八七位小姐。
秦相府修得可氣派啦,硃紅的大門上懸掛着大紅燈籠,大門兩旁的石獅子威風凜凜。進了府便有管事嬤嬤迎接,迎接沈薇等人的是相府二房的嫡次女秦臻臻和三房的嫡長女秦穎穎,她們兩個在府裡排行分別是五和七。
秦臻臻倒是挺熱情大方,很親切地和每個人寒暄,連十歲的沈月都被她捏着臉蛋誇了好幾句。秦穎穎則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還對着沈薇翻白眼,好在還知道分寸沒有出言相諷。
客人還有很多,秦家姐妹也不能只招待沈薇幾人。相互寒暄之後就有丫鬟領着她們朝裡面走。也不知是不是沈薇多心,她總覺得那位秦臻臻小姐似乎特別地關注她。
章可馨沒有來,她家才從邊關回來,又是武將,和文臣這邊本就沒什麼來往。許冷梅也沒有來,聽說被拘在家裡學規矩。沈薇唯二的兩個朋友居然都沒來,她的興致就下去了一半。
二姐姐沈霜頗受歡迎,一來就被人拉走了,沈櫻沈雪沈萱等姐妹也紛紛尋到了自己的好友,只餘沈月還站在沈薇身邊。
“八妹妹怎麼不去尋朋友玩?”沈薇詫異地問。
沈月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天真可愛地說:“我要陪四姐姐了。”這些日子她可是看着呢,四姐姐現在是有錢的主,和四姐姐處好了,她手指縫裡露點東西都夠自己用的了。
沈薇笑笑,摸了摸沈月的小臉,道:“玩去吧,你的好意四姐姐心領了,看,你的小夥伴在等着你呢。”沈薇早就看到薔薇架前有個小姑娘正朝着這邊招手。
沈月也看到了,那是她在長公主府認識的新朋友,後來通過兩回信,感情可好啦!
沈月既想留下來刷好感,又想去和小夥伴玩耍,一時爲難起來,那小臉糾結着,跟個大白包子似的。
沈薇又笑笑,“去吧,四姐姐這麼大的人了,還能走丟了不成了”
沈月不好意思的笑了,吐吐舌頭跑過去找小夥伴了,兩個個頭相仿的小姑娘手拉着手,也不知道說些什麼,臉上是歡快的笑容。
年少就是好!沈薇感嘆了一回,帶着兩個丫鬟隨意走了起來。
今天沈薇帶的兩個丫鬟一個是桃花,一個是月桂。這兩人是梨花桃枝硬讓沈薇帶的,她倆對自家小姐去秦相府作客十二分的不放心,而桃花和月桂都通拳腳功夫,若真有事也能頂上用場。
月桂今年十三,是沈薇進京途中買下的。她本是雜技班子上的,因生得漂亮被個惡霸瞧中了,硬要弄回去做丫鬟。恰好沈薇經過,而那班頭也是個有良心的,不忍她落進狼窩,他見沈薇帶着那麼多的下人奴才,便求到沈薇頭上。沈薇還沒開口,身邊的幾個丫鬟就先不忍心了,沈薇就只好把月桂買下來了。
練雜技的自然有些功夫,月桂的功底不錯,荒廢了可惜了,就找人指點了她幾招。這丫頭倒也勤奮,每天都練着,進步很大。
秦相府有一個長廊,爬滿了藤蔓類的植物,上頭還開着小花。遠望去,綠色的碧波中點綴着五顏六色的花朵,倒是極有野趣。
沈薇興致勃勃地在長廊走着,時不時地擡頭往上看,陽光透過縫隙灑下來,在沈薇身上照出斑駁的影子,她覺得愜意極了。
要是沒有人來打擾她就更好了,“沈四小姐,沈二小姐的腳不小心扭着了。”一個小丫鬟急匆匆地跑過來。
“在哪裡?我家二姐姐傷得怎麼樣?可要緊?身邊是誰跟着?”沈薇一臉焦急地問。
小丫鬟指了個方向道:“在那邊小徑,奴婢也不知沈二小姐傷得怎麼樣,只是看她似乎疼得厲害。她身邊穿桃紅衣裳的姐姐拜託奴婢過來找您幫忙的。”
沈霜身邊的丫鬟今天正是穿了件桃紅色的衣裳,沈薇眼睛閃了一下,急不可耐地道:“還等什麼,還不快前頭帶路。”
沈薇跟在小丫鬟身後匆匆朝出事地點趕,邊走邊在心中吐糟,“哎呦哎,相府隨便一個丫鬟都能認出她,還能一下子就找到她,這麼大的破綻都視而不見,誰這麼沒腦子?”
“還有多久能到?”沈薇焦急地問,不時擡手擦擦額頭上的汗,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快了,就在前面。”那小丫鬟擡手一指,“咦,沈二小姐呢?剛纔就在這的呀。難不成先走了?奴婢去那邊林子找找。”
說着就想跑,被月桂一把抓了回來,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一個手刀就把她解決了,往林子裡一扔誰也瞧不見。
“漂亮!”沈薇讚賞地豎起大拇指。
桃花卻撅起了嘴巴,不滿地說:“月桂,你應該等等我的。”真討厭,活兒都被月桂討厭鬼一個人幹完了,她一點忙都沒幫上,小姐會不會不喜歡她了?
沈薇失笑,摸着桃花的腦袋安慰,“別急,這不是來活了嗎?桃花,去,把那個人撞進水裡。”
此刻她們正站在湖邊,一個少年正從林子裡往這邊衝過來,沈薇眼尖,一下就認出是秦牧然那個敗家玩意。看他的意圖似乎想把她撞進湖裡。
雖然是夏天,湖水不涼,但沈薇一點也不想下水一遊啊!那隻好對不起了,你去湖裡呆會吧。
沈薇很隱蔽地踢了顆小石子,正打在秦牧然的小腿上,他疼得哎呦一聲朝前趴去。而桃花恰好趕到他身邊,也不停,直愣愣地往前一撞就把秦牧然撞到湖裡去了。
秦牧然是個旱鴨子,一入水就嚇得撲騰開了,越撲騰越往下沉,都已經喝了半肚子水了。
沈薇站在岸上冷冷地笑,像欣賞一出鬧劇。下一刻她的臉就變得驚慌起來,“快來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啦!”
月桂也機靈,撲過去就把沈薇攬在自己懷裡,跟着一塊慌張地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呼啦啦衝出來一羣人,本來還興奮的臉頓時僵硬起來,這,這是什麼情況?不是說水裡有兩個人嗎?怎麼就一個人在裡頭撲騰,再一細瞧,那不是他們家的小公子嗎?
丫鬟婆子,包括一起趕來的秦夫人都急了,“然哥兒,快救然哥兒。”
有會水的婆子趕忙跳下去,因爲秦牧然掙扎得太厲害,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人救上來,此時秦牧然都已經半昏迷了。
秦夫人可急了,撲過去就喊:“然哥兒,然哥兒,你快醒醒,不要嚇娘啊。快叫大夫,快叫大夫救人啊!”她的聲音淒厲而焦急。跟着她一起來的夫人也都跟着焦急起來。
“夫人,您放開,先讓老奴試試吧。”秦夫人身邊的貼身嬤嬤走了出來,按着秦牧然的胸口就擠壓起來,壓了三十多下秦牧然才咳嗽一聲醒轉過來。
“兒呀,你嚇死爲娘了。”秦夫人驚魂未定地道,一擡頭就看到沈薇主僕三人,立刻咬牙切齒地道:“沈四小姐,這是怎麼回事?爲何然哥兒會掉湖裡去?是不是你推的?”
一起跟來的人一聽這是沈四小姐,想起兩家的糾葛,眼神就變得曖昧起來。
“這位夫人您是哪位呀?小女從未見過您,您怎麼知道我是說的呀?”沈薇十分詫異地從月桂懷裡怯怯地擡起頭,一接觸到秦夫人惡狠狠的目光,立刻嚇得又躲回月桂懷裡。
衆人瞧向秦夫人的目光就詭異起來了,剛纔也是秦夫人說帶她們去看什麼錦雞,走到這附近非說聽到了什麼聲響要過來看看,原來是瞧一場大戲呀!衆人的嘴角都勾了起來。
“回稟各位夫人小姐,我們是忠武侯府的,本來我家小姐在那邊的長廊賞花呢,有個丫鬟過來說我們二小姐扭了腳,我們小姐就跟着她過來了,誰知走到這裡連半個人影都沒見,這丫鬟就想跑,奴婢心急,就推了她一把,誰知她摔在石頭上昏迷了,喏,她還在那邊躺着呢。正當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從樹林那邊衝過來一個人,跑得可快啦,傻愣愣地就撞桃花身上了,桃花倒沒事,他反而後退了好幾步摔進湖裡,我們小姐可嚇壞了。”月桂伶牙俐齒地說了事情的經過,還把那個昏迷的丫鬟給提了過來。
秦夫人此時吃了沈薇的心思都有了,都是這個喪門星,若不是她,自己的兒子怎麼會掉水裡去?
之前她都跟兒子說好了,只要把這死丫頭撞進水裡去就行,自有婆子會過來救人,只要兒子看了這死丫頭的身子,她就能把這死丫頭弄進府給他做妾,到時他想怎麼折磨都行。誰知道事情出了變故,死丫頭好好地站在岸邊,自己兒子卻掉到水裡去了,還差點就沒了命。她怎咽得下這口氣?
“胡說,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把然哥兒撞進水裡?她還沒有然哥兒高呢,分明是你們把然哥兒推下水,還想狡辯。”秦夫人大聲吼道。
“奴婢纔沒有胡說,桃花!”月桂氣得滿臉通紅。
就見桃花徑直朝這邊走來,擡腳一跺,呀,一塊大石頭就碎得四分五裂起來,有一塊還擦着秦夫人的腿飛過呢。
衆人都呆住了,這個小丫頭勁得有多大呀?
“看吧,不是奴婢胡說吧。就是他自己跑得太快撞別人身上才掉進水裡的。”月桂大聲說:“我家小姐受了驚嚇,奴婢要帶她去找我們世子夫人,還請各位夫人讓個路。”
桃花在前面開路,月桂半攬着沈薇跟在後面。桃花所到之處,所有人都忍不住朝邊上退,給她讓出一條路來。
沈薇把頭埋在月桂懷裡,嘴角翹得高高的,笑得可開心啦!
啦啦啦,真是沒想到,這個月桂也是個可造之材!啦啦啦,還是她沈薇最會慧眼識珠,看看吧,剛纔月桂的表現可真好呀,沒看到秦夫人董氏那個老妖婆都氣綠了臉。
啦啦啦,啦啦啦,沈薇歡快地想跳一支舞啦!
不到片刻,忠武侯府世子夫人許氏就氣沖沖地帶着府裡的小姐回府了,連宴席都沒用就走了。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於是一個個地嘰嘰咕咕起來,很快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沈薇登上馬車的時候狀似隨意地往後看了一眼,人羣中一個不起眼的小廝對着她微不可見的點了下頭,她便放心下來。
等着吧,所有算計她招惹她的人,這一回姐可不會再發善心。
“嘭”的一聲,桃花踹開了松鶴院廳堂的大門,裡頭正吃飯的衆人齊齊愕然看過來,就見沈薇在衆丫鬟的簇擁下徐徐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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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開了一天的會,今天還要開一上午,明天儘量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