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蘊的心砰砰直跳,身在揚州的十四五歲的年輕小姐,會開與自己一樣的客棧,想見她一面……難道於二小姐還沒死,在得知了便捷的存在後,終於主動找上了她?
可‘穿越女’是什麼東西,‘老鄉’又是從何說起,她兩世都是祖居盛京,前世更是連盛京城都沒出過,今生因爲與外祖母舅舅們的關係大大改善,得以出過幾次盛京,卻也只是去過保定而已,別說揚州了,連江浙一帶都未踏足過半步,那位小姐的老鄉之說究竟是從何說起?
心念電轉之間,顧蘊已暗自做了決定,她要儘快去一趟揚州,看一看那位小姐到底是不是於二小姐,若是當然就最好,不管於二小姐肯不肯接受,她都要將便捷分一半給她,沒有於二小姐,就沒有前世浴血而出的她,也沒有今生因有自己的事業,而無比滿足也無比有底氣的她;若不是也沒什麼,她至少爲恩人盡過心力了,她問心無愧。
只是她小姑娘家家的一個人千里迢迢去揚州,哪怕帶了大批的下人和護衛,只怕大伯母與外祖母兩邊都不可能輕易同意。
尤其是外祖母,她不事先想一個能說服她老人家的理由,她老人家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阻攔她的,縱她終究拗不過她同意了,十有八九也會打發了幾位表哥中的一位甚至幾位護送她,耽誤表哥們的學業且不說,她去了揚州後也不方便行事,便捷是她的她可至今都未讓外祖母和舅舅們任何一人知道過,屆時她要如何解釋?
一直到用過午膳回到顯陽侯府,顧蘊依然在糾結這個問題。
好在終究還是讓她想出了一個折中的法子來,她完全可以藉口要去報恩寺爲母親做法事,並未爲所有的長輩親人們祈福,去城外的報恩寺小住個一兩個月的,屆時她留幾個人在報恩寺裡,每逢大伯母和長輩們打發人瞧她,或是送東西去時,設法遮掩一下,不就可以了?大伯母與外祖母總不可能日日都打發人去看她。
唔,這個法子若是操縱得當,還真不是不可行……顧蘊一邊想,一邊忍不住緩緩點頭,整好今年是母親三十歲的冥誕,自己就說晚間做夢夢見了母親,醒來後便想爲母親好生做一場法事,再闢了淨室獨自一人安安靜靜的爲母親念七七四十九日的往生經,大伯母自然不好攔她,外祖母也不會攔她了。
等去了報恩寺後,自己先領着給母親把法事做了,然後便從報恩寺直接出發去揚州,若是事情順利,四十多日足夠她來回一趟盛京與揚州之間了。
當然,在出發之前,她還得將自己屋裡的人尤其是如嬤嬤先說服,讓她屆時帶着明霞與暗香幫着遮掩,不然一旦中途漏了餡兒,反倒只會讓外祖母和大伯母們加倍的生氣與擔心。
顧蘊心裡把什麼都計劃好了,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在次日晚上睡到半夜時,忽然在“夢中”大哭起來,嘴裡還一疊聲的叫着:“孃親,您別走,這些年蘊兒真的好想你……您別走,求您別走……”
自然驚動了在外面該班值夜的明霞,明霞忙點了燈進來瞧顧蘊,卻一連叫了好多聲“小姐”,都喚不醒仍大哭不止的顧蘊,只得忙忙去叫了如嬤嬤來。
如嬤嬤來瞧得顧蘊滿頭滿臉的淚與汗,知道是靨着了,忙上前大聲喚起顧蘊來,見也喚不醒她,只得叫明霞端了碗冷茶來,喝了一口後往顧蘊臉上一噴。
她才終於幽幽“醒轉”了過來,瞧得如嬤嬤近在咫尺的臉,還一臉的茫然:“大半夜的,嬤嬤不睡覺,來我屋裡做什麼,我不是說了,以後值夜這些事都交給錦瑟她們幾個,嬤嬤上了年紀,就別管了,只管歇息你自己的嗎?”
如嬤嬤吁了一口長氣,道:“小姐醒來就好,您方纔被靨住了,明霞怎麼叫您都叫不醒,只得去叫了我來,小姐是夢見什麼了,竟被唬成這樣?”
“我被靨住了?”顧蘊一怔,隨即便變了臉色,滿臉的哀慼:“我剛夢見孃親了,她說她一個人在那邊好生孤單,別人忘了她也就罷了,竟連我這個親生女兒也將她忘到了腦後去,以後再不會見我了,只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然後孃親便果真轉身走了,我怎麼求她她都不肯再回頭看我一眼……嬤嬤,孃親一定是在怪我不孝是不是?不行,我明兒就要去報恩寺給孃親做法事去,我要讓她知道,我沒有忘了她,我一直都記着她,只求她千萬別不要我,以後一定要時常來看我。”
如嬤嬤聽得也是變了臉色,嘆道:“算來今年正好是夫人三十歲的冥誕,也許夫人以爲小姐忘記了,這纔會惱了小姐的?那是該去做一場法事纔是。”
“今年竟是孃親三十歲的冥誕?若是嬤嬤這會兒不說,我竟真不知道,也就不怪孃親惱我了。”顧蘊心下滿意於如嬤嬤的無意配合,嘴上已忙忙道:“那我天一亮便回了大伯母,請大伯母幫我安排一番,儘快去報恩寺,不過只是做法事還不足以表達我對孃親的哀思之情,我還打算親自爲孃親念七七四十九日的往生經,想來孃親定不會再惱我了。”
這是顧蘊做女兒的一片孝心,如嬤嬤自然不會阻攔,點頭道:“夫人一定能感知到小姐的心意,不會再惱小姐的。”
說着,後知後覺的想起顧蘊才被靨住了那麼久,身上的小衣一定都溼透了,忙叫明霞去打了熱水來,親自服侍顧蘊擦了身子換了衣裳,才服侍她睡下,輕拍起她來。
顧蘊不是真的被靨住了,自然不存在受驚不受驚的問題,卻也不會拒絕如嬤嬤的一片好意,閉上眼睛,很快便在她的輕拍中,進入了夢鄉。
只是快四更天了才睡,次日起來後,顧蘊的氣色便有些不大好,倒是正符合她晚間夢靨了的形象,遂就這樣去了祁夫人院裡。
果然祁夫人見她青白着一張臉,立時關切的問道:“蘊姐兒你這是怎麼了,瞧着氣色很不好的樣子,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顧菁也忙道:“最近天氣乍暖還寒,四妹妹莫不是着涼了,可萬萬不能掉以輕心,倒春寒是最厲害的,比真正的冬日還厲害呢!”
顧蘊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說道:“多謝大伯母與大姐姐關心,我不是身體不舒服,我是昨兒夜裡叫靨住了。我夢見我孃親了,說別人忘了她也就罷了,我這個親生女兒竟也忘了她,她以後再不會見我了,只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等我被叫醒後,聽如嬤嬤一說,方知道再過些時日,便是我孃親三十歲的冥誕了,可我竟給忘到了腦後去,也就難怪她惱我了。所以我打算即日便去報恩寺,爲我娘好生做一場法事,再闢了淨室,獨自給我娘念七七四十九日的往生經,還請大伯母幫着安排一下。”
祁夫人聽見她叫靨住了,忙道:“你也別想那麼多,不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你娘都去了那麼多年了,怎麼可能惱你?不過給她好生做一場法事,念幾日經,卻也是你爲人子女的本分,我回頭就讓金嬤嬤替你安排,只是四十九日會不會太多了些?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哪裡經得住,要不就念七日,盡到心也就是了,你娘泉下有知,定不會怪你的。”
唸經必得日日跪着,還必須吃齋,尋常人三五七日的已是受不住,何況七七四十九日,也難怪祁夫人要勸顧蘊。
顧蘊卻十分堅持:“爲孃親盡孝,便是吃再大的苦也是我爲人子女應當應分的,何況只是白念念經罷了,我撐得住,大伯母且不必擔心。”
祁夫人無奈,只得讓人叫了金嬤嬤來,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通,金嬤嬤便自領命去了。
顧蘊才又請祁夫人幫着備車,“屆時我在淨室裡唸經,必定不能回來給長輩們請安,所以我外祖母和舅舅舅母們那裡,我且得也稟告一聲去,省得他們屆時擔心。”
祁夫人點頭:“很該如此。”又讓杏林去吩咐給顧蘊備了車。
顧蘊隨辭了祁夫人與顧菁,帶着錦瑟卷碧劉大夫婦,坐上了去往平府的馬車。
半道上,顧蘊趁機吩咐起劉大盡快準備遠行的一應事宜來:“買一輛大些的馬車,再買兩匹馬,到了天津衛後,得取道走水路,那便少不得要恁一艘船……”
劉大一邊趕着馬車,一邊重複着她的話,倒還顧不得質疑她,隨車的劉媽媽與錦瑟卷碧卻是滿臉的驚疑不定,這又是買車馬又是恁船,還要去天津衛取道走水路,小姐這是打算去哪兒呢?難道小姐去報恩寺給先夫人做法事唸經是假,趁機出遠門纔是真?
待顧蘊終於吩咐完劉大後,卷碧先就忍不住將三人共同的疑問給問出了口,“……小姐,您索性明明白白的告訴我們罷,橫豎您在哪裡,我們就在哪裡。”
顧蘊卻只是道:“等到了時候,我自然什麼都告訴你們,這會兒卻還沒到時候,你們記得管好自己的嘴巴,若讓第五個人聽了去,我只惟你們是問!”
三人聞言,就知道眼下是問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的了,只得悻悻的閉上了嘴巴,不再多說。
一時到得平府,顧蘊在二門外下了馬車,便徑自去了平老太太的松鶴居。
平老太太正與貼身的嬤嬤唸叨顧蘊呢:“那沒良心的小壞蛋,以前一月裡倒有半個月在我眼前晃,直晃得我頭暈,好容易如今我習慣了,她偏又不來了!”
可巧兒顧蘊就進來了,立時喜得無可無不可,抱着她便狠心拍了幾下,恨聲道:“這麼久都不來瞧我老婆子,是等着我老婆子親自去請你呢?”
顧蘊忙告饒:“實在是正月裡忙得抽不開身啊,這不一得了空就來了嗎?”抱着平老太太撒嬌賣癡了一陣,總算哄得老人家高興了起來。
很快平大太太與平二太太妯娌母女也知道顧蘊來了,都來了松鶴居,平沅與平瀅因說道:“聽說城南的平靖橋一帶都種滿了梨花,一到春日便跟下了雪似的,是盛京城的一大盛景,去年我們錯過了,今年你可得帶了我們好生去觀賞一番纔是。”
顧蘊聞言,神色卻漸漸凝重起來,與平老太太道:“不瞞外祖母,我今兒來其實是有一件正事稟告您和二位舅母,我昨兒夜裡被靨着了……”
把先前對着祁夫人那番說辭又說了一遍,末了沉聲道:“所以接下來一段時間裡,我都不能過來給外祖母和舅舅舅母們請安,也不能帶兩位表姐去賞平靖橋的梨花兒了,還請外祖母與二位舅母千萬恕罪,兩位姐姐千萬見諒。”
若說這世上還有誰會時時惦記着平氏的,也就只有平老太太了,自然也惦記着平氏若還在生,今年也該三十歲了,——還是那句話,父母之愛子與子女之愛父母本就不一樣,這世上也惟有父母的愛,纔會不攙雜質,至死不變。
卻沒想到,顧蘊竟也記着這件事,還說要去寺裡爲女兒做法事唸經,雖然她是被女兒提醒了之後纔想起的,也總比一直想不起的好……平老太太當即溼了眼,哽聲道:“你有這份心,也不枉你娘辛辛苦苦生你一場,只是四十九日也太多了些,我怕你身體吃不消,要不縮短一點時間罷,只要心意盡到了,你娘泉下有知,一樣會很欣慰的。”
顧蘊也紅了眼圈:“子欲養而親不待,如今除了能爲孃親做場法事念念經,我也沒有什麼旁的可以爲她做的了,縮短時間算什麼,對母親盡孝豈能打折扣?外祖母不必擔心,我身體吃得消的,只是我不在京中這段時間,您千萬要保重身體,我一回來便來給您請安。”
平老太太含淚點點頭:“你既吃得消,那我也不多說了,總之一切以身體爲重,我這裡你不用擔心,自有你舅母表姐們呢。”
當下祖孫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平老太太觸景傷情,心裡不受用,說要進屋躺躺去,遂命大家都散了。
顧蘊卻堅持留下,一直陪了平老太太幾個時辰,待交申時,才辭了平老太太,坐車回了顯陽侯府。
次日一早,顧蘊便領着如嬤嬤並錦瑟卷碧明霞暗香四個,連同劉大夫婦卓媽媽母子並羅鎮二人,總之就是她的人傾巢出動,趕往了報恩寺。
報恩寺那邊已提前打點妥了,顧蘊入住了提前備好的廂房以後,便將所有的人都召齊了,把自己打算後日一早去揚州之事與大家夥兒說了,末了與如嬤嬤道:“我會把卓媽媽母子留下,屆時幫着嬤嬤跑個腿兒傳個信兒什麼的,平時大伯母與外祖母舅母們不打發人來便罷,一旦她們打發了人來,嬤嬤可得領着明霞暗香替我遮掩好了,不能露出我們馬腳,讓大伯母和外祖母舅母們擔心,記住了嗎?”
如嬤嬤自聽了顧蘊的打算後,便一直處於目瞪口呆的狀態,這會兒終於回過了神來,忙道:“小姐,揚州千里迢迢的,您一個弱女子,怎麼能去那麼遠的地方,您就算要去,也得先回了侯爺或是兩位老爺,讓侯爺或是兩位老爺安排人送您去啊,不然萬一路上出了什麼岔子,不是鬧着玩的!”
顧蘊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若是這事兒能告訴大伯父和舅舅們,她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的藉着給母親做法事唸經的名頭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不是根本不能讓大伯父和舅舅們知道嗎?
她只得板下臉來:“我既這麼做,自然有我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嬤嬤且不必再說,只管記住我的吩咐即可,當然若是嬤嬤不願意,我也可以立刻打發人送嬤嬤回去,只是一點,嬤嬤回去後也必須管好自己的嘴巴。”
顧蘊話說到這個地步,如嬤嬤自來知道自家小姐言出必行,決定了的事便絕不會更改的,還能再說什麼,只得道:“我聽小姐的吩咐便是,還請小姐千萬別送我回去,再就是一路上千萬保重自己,別忘了盛京城還有您的親人們和奴婢們等着您回來。”
“嬤嬤放心,我會加倍小心,定不會出任何岔子的。”顧蘊被如嬤嬤最後一句話觸動了心腸,語氣免不得緩和了許多,何況她本就不是真惱如嬤嬤,不過只是在嚇唬她而已。
於是翌日顧蘊給平氏做過法事,在母親靈前告過罪,請她千萬原諒自己打着她的名號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後,第三日一早,便帶着劉媽媽與錦瑟卷碧,由劉大和羅鎮楊桐護送着,快馬加鞭趕往了揚州去。
從盛京城到天津衛是走的陸路,一路上自是曉行夜宿自不必細說,好在羅鎮與楊桐都是久走江湖的,日日將投宿的時間與地點卡得正正好,事先也不忘先去一個人打點安排食宿,所以連日來顧蘊除了累些,其他倒是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地方。
這一日,眼見已近黃昏,羅鎮便在回了顧蘊後,又先行打馬往前面的集鎮打點一行人的食宿去了,餘下楊桐騎着馬,劉大駕着車,繼續護送顧蘊往前面不疾不徐的趕路。
約莫大半個時辰後,一行人抵達了前面的集鎮,羅鎮早已包好鎮上最大一個客棧的一個清淨的院落,連熱水都讓小二提前準備好,只待顧蘊一行入住了。
顧蘊見那客棧條件雖遠及不上便捷,但勝在院子清淨,屋子乾淨,還算差強人意,也就滿意的點了點頭,與羅鎮說了一句:“羅大叔辛苦了。”由錦瑟卷碧簇擁着進了屋,更衣梳洗去了。
劉媽媽則在四下裡查看了一通,做到對整個院子的佈局都心中有數後,往廚房瞧客棧給準備的菜色去了。
一時劉媽媽回來了,顧蘊也已梳洗完,在瞧着錦瑟卷碧佈置屋子,拿出自家一路帶着的被褥在鋪牀了,瞧得劉媽媽進來,顧蘊因笑道:“媽媽也下去梳洗一番罷,待用過晚膳再過來也不遲,我這裡有錦瑟卷碧服侍足夠了。”
劉媽媽卻神情古怪,道:“小姐,我方纔在回來的路上,遇上慕公子了,他就住在我們隔壁的院子,據說是去揚州公幹,還說等會兒就要過來拜訪小姐呢……我們要去揚州,慕公子整好便也要去揚州公幹,這也未免太巧了罷?”
慕公子不會是打上他們家小姐的主意罷?什麼公幹,這分明就是藉口嘛,還想糊弄她,別忘了她好歹也是過來人!
劉媽媽話音未落,顧蘊已是沉下臉來,也不知是該生慕衍的氣,氣他又背地裡監視自己,不然怎麼可能那麼巧她要去揚州,他也要去揚州公幹,呸!
還是該生自己的氣,氣自己方纔聞得慕衍就在隔壁院子時,心裡竟然有一抹她怎麼也否認不了的驚喜閃過,實在是可恨至極!
“卷碧!”顧蘊忽然冷聲說道:“你不是一直沒找到機會歸還慕公子送的那對夜明珠嗎,如今機會可不就在眼前了,你即刻把東西送過去,旁的話,一句也不必多說,快去!”
卷碧見顧蘊臉色難看得緊,似是什麼都明白了,又似什麼都沒明白,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她家小姐動了真怒,當下也不敢多說,屈膝應了一聲:“是,小姐,奴婢這就去。”
便往箱籠裡將那對夜明珠給找出來,卻行退了出去,同時心裡不無慶幸,幸好她想着那對兒夜明珠晚間一拿出來便亮如白晝,他們出門在外,指不定就有用得上的時候,所以給小姐收拾箱籠時自作主張給帶上了,不然這會兒她上哪兒拿東西歸還慕公子去?
這裡顧蘊方餘怒未消的冷聲問劉媽媽:“是你問慕公子此行要去往哪裡的,還是他主動告知你的?你可有告訴他我們的目的地是哪裡?”
劉媽媽忙道:“是慕公子主動告知我的,我並沒有告訴他我們將去往哪裡,小姐沒發話,我不會亂說的。”
顧蘊這才面色稍霽,點頭道:“你做得很好,讓小二傳膳罷,我餓了。”
“是,小姐。”劉媽媽忙應聲而去。
一時晚膳來了,因有羅鎮的事先安排,劉媽媽方纔也去瞧過,小二送來的四菜一湯簡單歸簡單,卻都極合顧蘊的胃口,顧蘊倒比素日吃得多些,一筷子接一筷子的,也不知是嚼菜,還是在嚼某人的肉!
而慕衍在隔壁院子看着卷碧的背影,再看着桌子上才被卷碧不由分說放下就走的黑漆戧金匣子,卻是忍不住苦笑,看來小丫頭比他想象的還要生他的氣啊……不過如今人已近在咫尺了,且接下來二人還要共行很長一段時間,若這樣自己都搞不定小丫頭,那自己也別再死皮賴臉了,趁早買塊豆腐來撞死了是正經!
這般一想,慕衍的苦笑立時都化作了勢在必得的決心,小丫頭,等着接招罷!
宇文策在一旁見他一時苦笑一時咬牙的,不由揶揄道:“都被這般明顯的拒絕了,你還坐得住,你不是該立時巴巴的跑到人家面前去甜言蜜語痛哭流涕的求得人家的原諒嗎?所以我不想娶老婆呢,看你娶個老婆多困難,都這麼久了,八字竟然還沒一撇,我這麼怕麻煩的人,這輩子索性還是別娶老婆了!”
慕衍冷冷睨他一眼:“你才痛哭流涕,我能做那麼沒品的事嗎?倒是你,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你就等着打一輩子的光棍兒罷!”
“樂?”宇文策涼涼道:“我怎麼不知道你多早晚樂過?你這樣都叫‘樂’了,那我還是悲一輩子罷。”
慕衍還待再說,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又笑了起來,不耐煩的與宇文策道:“行了,別廢話了,說正事,早些把正事說完了,你也好早些滾回你自己的房間去,省得我看了礙眼。”
說着壓低了聲音,“等到了天津衛上了船後,你便帶了人取道往福建走,等上岸後,東亭必定與你沿路留了記號的,你便循着記號找過去便是,等找到了地方後,你就……”
宇文策的神情也鄭重起來,凝神細細聽起他的話來。
卻是慕衍眼見自己又大了一歲,也是時候該漸漸“病癒”了,不然異日自己“痊癒”後,就算佔着大道正統的名分,因爲沒有做過什麼利國利民的大事,也難以服衆,且以平顧兩家長輩們對顧蘊的疼愛與看重,也定不會同意她嫁給自己一個隨時都可能一命嗚呼的“病秧子”。
所以在權衡了一番後,慕衍決定就在今年年末最遲明年年初便“痊癒”,然後以全新的形象出現在文武百官和天下萬民的面前,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僅僅只是個病秧子,而是實至名歸。
只是在那之前,他必須要先做一番鋪墊工作,而做這番鋪墊工作,首要少不了的便是銀子,如此福建那邊銀礦的開採也必須提上日程了。
慕衍倒是想親自走一趟福建的,不過娶老婆非他不可,銀礦開採卻完全可以讓其他人代他走一趟,他索性又將宇文策一併給弄出了京,於是纔會有了他二人緊跟着顧蘊離京這一出。
兄弟二人足足說了大半個時辰,才把正事說完了,然後草草用過晚膳,各自睡下了。
次日纔剛交五更,顧蘊便起來了,草草用過早膳後,便帶着劉媽媽錦瑟卷碧三個,輕手輕腳去到客棧的後院上了馬車,打算趁這會兒慕衍還沒起牀,先行一步,餘下的路程也快馬加鞭,日夜兼程,想來應當能早慕衍一步在天津衛上船,只要上了船,他自然就追不上他們一行了。
卻沒想到,馬車纔剛駛出客棧的門,就聽得前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劉大叔,你們也這麼早就出發趕路啊,真是好巧。”
不是別個,正是慕衍的聲音。
顧蘊立時恨得牙癢癢,就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所以真不是她的自制力退步了,而是敵人實在太不要臉太可恨。
念頭閃過,她已一把撩起了車簾,就見客棧門口牆上戳燈發出的昏暗光芒下,一身深色箭袖的慕衍正站在他們馬車前不到一丈的地方,一臉的輕鬆寫意,實在讓人恨不能一拳把他的臉打花,看他還怎麼笑得出來。
偏慕衍猶不知死活,見顧蘊出來了,還笑着給她打招呼:“蘊姐兒,好久不見,不想會在這裡遇上,真是好巧,更巧的是我聽說你們此行也是去揚州,我們整好可以結伴而行了。”心裡還在想着,也就才一個月不到沒親見蘊姐兒而已,怎麼她又漂亮了?
顧蘊皮笑肉不笑,“原來是慕大人,的確好巧,竟在這裡遇上慕大人,不過是誰告訴慕大人我們要去揚州的,倒是慕大人您,此行是去揚州嗎?真是可惜了,我們不去揚州,不然倒真可以結伴而行,一路上彼此也要有個照應了。”
好嘛,連慕大哥都不肯叫,又開始叫回那勞什子的‘慕大人’了,自己這是前功盡棄,一切又要從頭來過了嗎?果然氣得不輕哪!
慕衍訕訕的摸了摸鼻子,笑道:“都是自己人,蘊姐兒你還是叫我慕大哥吧,慕大人聽得我瘮的慌,若是二三品的大員也就罷了,偏又只是個不入流的芝麻小官兒,沒的白叫旁人笑話兒。”
避重就輕不談自己是如何得知她此行要去揚州之事的,反正彼此都心知肚明。
顧蘊卻不依不饒:“我還是叫您慕大人的好,勞您也叫我顧四小姐,省得不知道的人聽了去,還以爲我與慕大人您多熟呢,我總不能逢人便解釋,其實我與您真不熟,僅限於點頭之交而已?好了,慕大人既有公幹在身,我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您好走不送!”
慕衍當然不肯就走,忙道:“蘊姐兒你聽我解釋,我此行真是有公幹在身,不信你問十一爺,喏,十一爺就在那裡,我總不能讓十一爺也陪着我撒謊,——這下你總該相信我了罷?”
顧蘊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晨光中,果然看見宇文策騎着馬立在幾丈開外,雖光線不大好,讓她看不清宇文策的臉,但那身形與那渾身的氣勢,的的確確的屬於宇文策特有無疑的。
她心裡總算不那麼生氣了,也許慕衍此行去揚州,真如他所說是去公幹呢,畢竟“無巧不成書”嘛,不過她的語氣依然不好:“我自然相信慕大人是真有公幹在身,所以我就不耽誤您了,您請罷。”
且她也不打算與慕衍一行人同行,已經做了決定的事,再這樣拖拖拉拉下去,除了讓彼此越發意難平以外,又有什麼意義!
慕衍還待再說,那邊宇文策忽然沉聲說道:“既然顧四小姐不與我們同路,慕大人,我們且先行一步罷,省得誤了正事。”
說着打馬上前,趁顧蘊不注意時衝慕衍猛使眼色,平日裡挺精明一人啊,這會兒怎麼蠢成這樣了,果然是色令智昏嗎?人家明着不讓他跟,他暗地裡跟着不也一樣,就這樣僵持下去,指不定僵持到明日都出發不了,反而會讓顧四小姐更生氣,這不是得不償失嗎,倒不如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呢,看來三十六計真個都白學了!
慕衍自然猜不到宇文策正想什麼,不過見他衝自己猛使眼色,也知道定然有異,到底沒有再與顧蘊多說,只說了一句:“那我就先行一步了,蘊姐兒你路上小心。”然後幾步行至自己的馬前,翻身上馬,與宇文策幾人打馬自去了。
顧蘊這才鬆了一口長氣,總算把某牛皮糖甩脫了,不然以他的厚臉皮,兩人指不定能僵持一整日,到明日的這時候都未必出發得了,她不知道他有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卻知道自己的時間每一日都很寶貴,實在陪他浪費不起,幸好人終於走了!
遂吩咐劉大:“我們也出發罷。對了羅大叔,你知道從這裡還有旁的路可以通往天津衛嗎?”
羅鎮忙道:“有倒是有,只是路很不好走,而且得繞行很大一圈,至少得比現在的路多五六日才能抵達天津衛,還要防着路上有剪徑劫道的,小姐三思。”
顧蘊聞言,就不再說要改道的話了,只吩咐劉大出發,心裡則暗暗祈禱,只盼慕衍是真信了她的說辭,宇文策也能約束住他,不然以後指不定還有的麻煩。
一行人於是很快出了鎮口,繼續朝着天津衛方向趕路。
行了約莫兩三個時辰後,顧蘊覺得有些累了,見錦瑟與卷碧也一臉的疲憊,也就劉媽媽因爲是習武之人,瞧着精神還好,遂吩咐劉媽媽:“讓劉大叔找個僻靜些的地方,大家歇會兒再繼續趕路罷。”
劉媽媽應了,撩簾把顧蘊的話與劉大一說,劉大便選了前面一處樹林停下馬車,然後跳下馬車,自與羅鎮楊桐作伴去了,以便顧蘊與錦瑟卷碧主僕三人好撩起車簾透透氣,或是解決一下某些問題什麼的。
“小姐,您喝茶。”
顧蘊舒展了一下筋骨,才伸手接過了錦瑟奉上的茶,低頭正要吃,餘光就看見慕衍竟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地方正衝自己笑,她一開始以爲是自己的幻覺,正要罵自己鬼迷心竅什麼呢,不想擡頭一細看,就見竟真是慕衍在自己視線以內,當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只能恨恨的收回了視線,暗罵老天爺,你老人家是耳朵聾了嗎,沒聽到我的祈禱,還是聽到了,卻故意與我對着來?
她看見了慕衍一行人,劉媽媽與錦瑟卷碧自然也看見了,劉媽媽見她臉色不好,立刻自告奮勇道:“小姐,讓我去趕他們走!”說完不由分說跳下了馬車。
顧蘊本想叫住她的,想也知道以某人的厚臉皮,定會說什麼‘這路又不是你們家的,你們走得,我們自然也走得’,何必與他白費口舌,可劉媽媽速度極快,眨眼間已走出老遠了,顧蘊只得打消了把她叫回來的念頭,想着縱然趕不走某人,能讓他知道他們不歡迎他,劉媽媽這一趟便也不算白走。
很快劉媽媽便回來了,而慕衍的態度也果然不出顧蘊所料:“慕公子說‘這路又不是我們家開的,難道就因爲我們要走,就不許別人走了不成?’,小姐,我們該怎麼辦?”
顧蘊連氣都懶得生了,能怎麼辦,自然是他走他的,他們走他們的。
於是接下來兩日,顧蘊主僕與慕衍一行,簡直可以稱得上出同行入同住,不知道的,都要當他們是一夥的了,亦連羅鎮楊桐都因伸手不打笑臉人,面對冬至幾個一味的殷勤,端不住架子與他們偶爾會說笑幾句了,弄得顧蘊很是氣悶,雖然這氣悶細究起來,實在有夠莫名。
如此又趕了一日路,眼見離天津衛只得幾十裡地,明日便可以在天津衛的碼頭上船了,顧蘊不由暗自鬆了一口氣,屆時她只讓羅鎮楊桐恁一艘僅能容下他們主僕的船,看慕衍還怎麼厚着臉皮日日在她面前晃盪!
這日中午,兩撥人照例擇了一處僻靜的林子稍事歇息,慕衍也照例厚着臉皮湊到了顧蘊跟前兒,與顧蘊說話:“蘊姐兒,我真不是故意要監視你的,實在是你一直不肯理我,眼見就快與我生分得回到最初了,我纔會出此下策的……小心……”
話沒說完,忽然一躍上前便將顧蘊撲倒在地,還原地打了個滾兒,將顧蘊護到自己身下後,才大叫道:“有刺客!”
顧蘊被他壓在身下,又羞又慌,雙頰發燙的正要推他,就聽得他的大叫聲,眼睛也正好看見一支鋒利的箭頭從斜後方挾風飛過來,立時便沒了大半到給自己拉車的馬的屁股裡,馬立時嘶聲慘叫起來。
她這才意識到,方纔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慕衍並不是要佔自己的便宜,總算停止掙扎,安安靜靜的窩在慕衍身下,不再掙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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