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二回 韓慧生病危

顧葭氣得一夜沒睡着,到天亮時,聽得方雪柔又生了個兒子,董無忌與董太夫人都是大喜,一向把銀子看得快有自己性命重要的董太夫人還破例下令賞闔府上下一月的月錢,以示慶祝後,顧葭就更生氣了。

原本大年初二她是沒打算回孃家的,既是因爲知道董無忌不會跟她一塊兒回去,她獨自回去丟不起那個人,也是不想回去看周望桂的臉色,聽彭氏的哭訴。

但現在她改變主意了,她爲什麼不回去,如今夫家是這個德行,她誰也指望不上,以後唯一的依靠就是孃家,更準確的說,就是父親了,她不回去讓父親親眼看一下她的憔悴可憐,又怎麼能讓父親更心疼她,早早把添妝給她送來?事到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除了銀子,這世上任何人、任何東西都是靠不住的!

所以草草收拾一番後,連早膳都沒用,顧葭便坐車回了顧家二房,如今的雲陽伯府,得虧得她手上多少有些銀子,如今又有了夫人的誥命,建安侯府的下人她還勉強使喚得動。

不想才進了雲陽伯府所在的街口,遠遠的就見伯府大門上張了白幡,門口的燈籠綢帶也都換成了白色的,大過年的,誰家也不會這樣自找晦氣,顯然是府裡有主子亡故了。

顧葭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難道是周望桂那賤人死了?再不然就是顧暘那個賤人生的賤種死了?

可她也知道,這兩個可能性都微乎其微,她也只能在心裡憑空想想,然後痛快那麼一下下而已,那會是誰死了呢?總不能是父親罷?!

這個可怕的念頭才一閃過,顧葭已是遽然色變,尖聲吩咐同車服侍的青柳:“快去問問,是誰去世了?怎麼我們府上沒有收到喪報?”

青柳忙應聲下了車,少時回來道:“門上的人說是太夫人去世了,如今伯爺已同了侯爺一道,往城外親迎太夫人的靈柩去了,二夫人則在侯府幫着大夫人料理喪事,夫人,我們府上竟然還有一位太夫人嗎?奴婢怎麼從未聽說過?”

顧葭這才鬆了一口長氣,只要父親還在就好,隨即冷聲道:“你沒聽說過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這一件,回府!等喪報送到我們府上後,我們再去侯府弔唁我祖母。”

心知彭太夫人雖病了這麼多年,當日在報恩寺又被彭五太太婆媳聯手狠狠打了一頓,但她既能憑着一口氣硬撐這麼幾個月,照理不會忽然說死就死纔是,她的死一定有隱情。

可就算顧葭知道彭太夫人的死有隱情又如何,難道她還能去告發顧準和祁夫人,甚至將顧蘊也拉下水不成?如今她已很明白,顧準祁夫人與顧蘊好了,她未必能跟着好,可他們若是不好了,她一定會跟着遭殃,旁的不說,只說董無忌母子,她若連狐假虎威的對象都沒有了,那對狼心狗肺的母子,還有方雪柔那個賤人,一定會即刻將她吃得連骨肉渣子都不剩的!

只是顧葭回到建安侯府後,一直等到天黑,都沒能等到顯陽侯府的人來送喪報,到了次日下午,連董太夫人都聽說了顯陽侯太夫人去世,如今顯陽侯府正辦喪事的消息,依然沒人來建安侯府送喪報。

董太夫人立時奚落起顧葭來:“我還以爲你多得雲陽伯寵愛,雲陽伯在兄嫂妻兒面前又多威風呢,敢情都是假的,看看你被嫌棄成了什麼樣兒罷,連祖母去世了,都沒人來給你報喪,讓你回去,根本就當沒你這個姑奶奶,還在我面前輕狂,你狂呀,狂呀,我看你還能狂得起來不!”

顧葭恨得滴血,看都不看董太夫人一眼,便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換了一身素色衣裳後,坐車去了顯陽侯府。

顯陽侯府果然正大辦喪事,門上的人倒是放了顧葭進去,她也順利進了靈堂,只是靈堂裡來幫忙招呼客人操辦喪事的族人們卻一個都不理她,祁夫人也是對她視而不見。

惟獨周望桂上前壓低聲音,冷冷與她說了幾句話:“你還指着你那個沒用的爹給你添妝,給你撐腰呢?我告訴你,趁早別再做白日夢了,你那個沒用的爹昨兒已經上了丁憂摺子了,等喪事辦完,他就要閉門守孝了,所以你以後就算是打落了牙齒,也自己和血吞的好,畢竟消息送到府上,除了讓我聽得心情大好,多吃一碗飯以外,於你什麼好處都沒有,你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說完冷哼一聲,拂袖自去了。

餘下顧葭看着滿屋子的慘白,看着所有人冷漠的臉,一顆心不斷的往下墜,往下墜,終於墜到了看不見底的深淵裡……

彭太夫人去世,宇文承川與顧蘊雖都待其極是厭惡,到底該做的面子活兒還是得做足了,不但當日就賞了四擡祭禮,兩千祭銀下去,顧蘊還穿起了素色衣裳,然後打發白蘭去景仁宮告了罪,說自己雖與彭太夫人君臣有別,不好明着爲她服孝,到底穿七日素色衣裳,吃七日的素齋還是應當的,所以‘這幾日不能來給母后請安了,以免克撞了母后,還請母后恕罪。’

宗皇后自然不會不答應,人家的祖母都去世了,你還要人家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過來請安,盡臣媳的本分,也未必忒不盡人情了,不但允了顧蘊的請求,也賞了四擡祭禮,一千祭銀下去。

所以宇文承川與顧蘊該做的面子活兒就越發不能少了,不然不是自己把話柄遞到人家嘴邊,讓人家說嘴詬病去嗎?

前朝的反應也果然不出所料,顧衝的丁憂摺子皇上和禮部吏部很快就批了,他也就一個五品小官而已,若不是女兒有幸做了太子妃,讓他跟着封了伯爵,他的丁憂摺子根本不必呈到御前,只禮部和吏部知道即可;顧準的則沒批下來,而是循例奪情了,只是辦喪事也的確勞神費力,所以皇上準了顧準二月再開始上朝當值。

然後皇上也賞了六擡祭禮,三千祭銀,這就不只是衝的顧蘊這個太子妃的面子,也是衝的顧準的面子了,畢竟誰也不能否認,顯陽侯顧準乃國之棟樑,大鄴的肱骨之臣,皇上一向恩寵有加的,如今他家裡辦喪事,皇上自然該有所表示纔是。

以致彭太夫人的喪事辦得十分的熱鬧隆重,滿盛京但凡有點頭臉的人家,幾乎都登門弔唁,給了彭太夫人十足的死後哀榮,對比她臨死前那幾個月的日子,簡直就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顧準與祁夫人,還有周望桂從頭到尾都黑着一張臉,倒是挺符合他們才死了親長的情形,他們都厭極了彭太夫人,如今卻要爲她大辦喪事,實在有夠噁心人的;唯一真正傷心的,也就只有顧衝了,到底死的是親孃,不過短短几日,便瘦了一圈,既是因爲傷心,也是因爲勞累。

只是周望桂看在眼裡,卻絲毫對他生不出心疼之情來,說句不好聽的,如今她巴不得他死了纔好呢,也省得以後給家裡和宮裡的顧蘊添亂,——顧衝活成這樣,也夠悲哀了,更悲哀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被所有人厭棄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悲哀!

顧蘊倒是不似顧準等人那般糟心,畢竟眼不見心不煩,她得了宗皇后的允准這些日子不必再去景仁宮請安後,便日日窩在崇慶殿裡,與宇文承川你儂我儂起來,算是先把正月十五後,宇文承川便要離開盛京幾個月的份例先補起來。

兩個人自相識相戀以來,還沒從似現下這般清清靜靜,一刻不離的廝守過,那份如膠似漆,那份濃情蜜意,就不必提了,只差沒閃瞎崇慶殿內外服侍之人的雙眼。

如此到了初八,這日傍晚宇文承川忽然拿出一身男裝來,笑向顧蘊道:“不是說想出宮去見外祖母嗎,今晚上就讓你如願如何?我們還可以順便去逛逛夜市,看看燈會呢,今年是皇上御極整四十年,燈會比往年更熱鬧,內城也不宵禁,這幾夜幾乎夜夜都是‘火樹銀花不夜天’,這下不說我不疼你,不愛你了罷?不然就再叫一聲‘好哥哥’來我聽聽?”

顧蘊的臉騰地紅透了,想到了自己昨夜求他時又是撒嬌說他不疼她不愛她了的,又是耐不過只能依言叫他‘好哥哥’的,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再說,再說今晚上就去睡崇政殿!”才一把搶過衣服,去了淨房裡更換。

少時出來,已變成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看得宇文承川由不得拊掌讚道:“幸好你是女兒身,不然盛京第一美男子的稱號,可就非你莫屬,我也只能心甘情願的染上斷袖分桃之癖了!”

顧蘊抽了抽嘴角:“你的意思是,你不管我是男是女,你都一樣照吃不誤?你還真不忌口呢!”

宇文承川道:“我不忌口那也只是針對你,別人我可忌口着呢。”

“那我不是要謝謝您了?”

“哪裡哪裡……”

夫妻兩個鬥着毫無意義的嘴,又稍稍修飾了一番,讓人不至輕易就認出來後,待天一黑透,便經由去錦宮一帶出了宮,先去了夜市燈市一帶。

夜市燈市果然熱鬧喧闐得緊,處處都張燈結綵的,亮如白晝,顧蘊兩世以來,還是第一次親自踏上夜市的地面,縱然一向穩重,也忍不住東張西望個不停,臉上的笑就沒停過。

宇文承川牽着她的手,也覺得今年的燈市去往年更熱鬧,他知道其實並不是燈市更勝往年,而是因爲他身邊的人,不由越發握緊了顧蘊的手,越發小心翼翼的護着她,惟恐她被人撞着了。

逛了約莫半個時辰,顧蘊有些累了,也有些餓了,滿大街都是食物的鮮香,叫人不餓也餓了。

宇文承川遂就近選了個瞧着還算乾淨的餛飩攤兒坐下,讓攤主做了兩碗餛飩來,一碗辣的,一碗不辣的,兩碗自己都先嚐過了,才讓顧蘊吃。

顧蘊民間小吃吃得是真不多,一嘗之下,鮮得簡直舌頭都要吞下去,不覺便吃了十來個下去,才放了筷子,小口小口的喝着湯與宇文承川低聲道:“御膳房點心局廚子的手藝,還及不上路邊隨隨便便一個小攤兒呢,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混進御膳房的?”

宇文承川笑道:“你也就是吃膩了大魚大肉,忽然給你清粥小菜吃,纔會覺得清粥小菜美味,讓你日日這麼吃,我敢說吃不了十日,你就要哭了。”

“你纔要哭呢。”顧蘊不服氣,正反駁他,冷不防就聽得身後傳來一聲猶猶豫豫,卻有幾分耳熟的女聲:“大、大哥,您怎麼會在這裡?”

二人忙循聲一看,竟是大公主與沈騰,身後還跟着一男一女,女的顧蘊也遠遠見過,正是沈騰的妹妹沈紈,另一個男子應當就是她的夫君了,兄妹夫婦四個都穿得很普通,顯然也是喬裝了出來逛燈市的。

宇文承川一見沈騰,臉色立時不好看起來,看向大公主淡淡道:“我出來逛逛,你們既然人多,我就不留你了,且逛你們自己的去罷。”可真是陰魂不散,哪裡都能遇得上,看來真得儘快將人弄出盛京去了!

沈騰的臉色也十分不好看,不待大公主說話,已先道:“大舅兄倒是好興致,只是大舅兄出來逛,怎麼不帶大舅嫂,反而帶其他不相干的人?”

卻是顧蘊看了一眼來人後,立時便低下了頭去,她又喬裝了的,沈騰沒能一眼認出她來,不過據她的身形,卻能猜到她是女人,只當宇文承川是揹着她帶了別的女人來逛燈市,所以爲她打抱起不平來。

宇文承川的臉色就越發難看了,姓沈的也不想想,自己有什麼資格爲蘊蘊打抱不平,怒極反笑道:“妹夫這是在質問我嗎?大妹妹,你也該管管妹夫了,豈有做妹夫的,管自己舅兄私事的?”

大公主聞言,大是尷尬,忙拉了沈騰一把,小聲說道:“大哥說得對,也有做妹夫的管舅兄私事的?大哥自有分寸的,我們還是快走罷!”

沈騰卻不肯走,沉着臉還待再說,顧蘊只得擡起了頭來,笑道:“大妹夫,你大舅兄帶的的確不是什麼不相干的人,多謝你的好意了。”見宇文承川皮笑肉不笑的,想着他三不五時就要拿飛醋當水喝,忙藉着桌子的遮掩,握住了他的手,以示安撫。

沒想到宇文承川帶的正是顧蘊,沈騰眼裡先是閃過一抹驚喜,繼而便暗淡下來,因爲他站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顧蘊去握宇文承川的手,雖知道二人感情好,卻沒想到好到這個地步……根本沒有任何人能插足他們之間!

沈紈忽然道:“大哥,大嫂,既然小誤會已經解開了,我們就不打擾大舅爺與大舅奶奶的雅興,且先離開罷,我才聽說前面有人猜燈謎迎花燈呢,要不我們湊湊熱鬧去?”

當年沈騰與顧蘊那段淵源,別人不知道,沈紈身爲親妹妹又豈能不知道,見沈騰至今仍是一事涉顧蘊便失態,不由暗暗叫苦不迭,這要是讓大嫂瞧出了什麼來,大嫂與其兄嫂都不是普通人,誰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這纔會及時開了口。

好在大公主與沈騰都將她的話聽了進去,忙與宇文承川和顧蘊行了禮道了別,便轉身離開了,沈紈方暗暗鬆了一口氣。

卻不知道,大公主自小長在宮闈,察言觀色都快成本能了,又豈會瞧不出方纔沈騰的異樣,心裡已是起了疑……

宇文承川經此一事,心情多少受了影響,不過見顧蘊還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也不表露出來,又陪着她逛了一會兒,眼見時辰已不早了,纔去了平府。

平府上下誰也料不到宇文承川與顧蘊會星夜來訪,平老太太上了年紀的人早早便歇下了自不必說,亦連平大老爺平二老爺也都各自梳洗畢,準備歇息了。

一時都是又驚又喜,上下都好一番忙碌後,纔將夫妻兩個迎到了平老太太的松鶴居坐定。

平老太太便顫巍巍的要領着兒孫們給二人行禮,說是兒孫們,其實也不過就是平大老爺平二老爺夫婦並平訟這個平家第三代的長子而已,茲事體大,好些事平大老爺都不曾告訴過其他子侄,就更不必說媳婦孫子輩們了,既是因爲告訴了他們也於事無補,更是擔心他們誰不慎說漏了嘴,壞了大事,很多時候,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幸福。

宇文承川與顧蘊哪裡肯受,在場的個個兒都是長輩,唯一一個不是長輩的平訟也是長兄,好說歹說,總算說得平老太太等人不再堅持,由宇文承川與平老太太一道坐了上座,其他人方依次落了座。

平老太太便笑着問起宇文承川與顧蘊這陣子可好來,當然老人家主要還是想問顧蘊,只是當着宇文承川的面兒,縱然有千言萬語,也不好直剌剌的問出來,只得拿慈愛的目光一直緊緊盯着顧蘊,似是要把過去一段時間沒有看到的,一次補回來一般。

所幸宇文承川識趣,知道平老太太必定有體己話兒與顧蘊說,坐了一會兒,便藉口‘有正事與兩位舅舅商量’,由平大老爺兄弟父子簇擁着去了平大老爺的書房。

顧蘊這才撲到平老太太懷裡,撒起嬌來,又搬着平老太太的脖子,與老人家講起她方纔在燈市的所見所聞和吃的東西來。

平老太太聽得滿臉都是笑,慈愛的撫着她的頭髮道:“雖知道你是個聰明穩重的孩子,勢必會將日子過得很好,前兒你大舅母進宮見了你,回來也是與我說的你過得很好,可不親眼看你一眼,我始終不能放心,如今我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太子殿下也果然是個好的,處處以你爲要,你可得好生對人家纔是,方纔我看你好幾次瞪他呢,他都只是一笑置之,便是尋常人家,這樣的夫君也是極難得的了,何況他還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皇太子?”

顧蘊忙道:“我哪有瞪他了,而且我對他可好了,不但給他洗頭,還給他剪指甲……”

話沒說完,意識到自己一不小心連自己與宇文承川的閨房之樂都說了出來,不由紅了臉,忙忙岔開話題:“咳咳咳,那個大舅母,方纔燈市吃的東西雖多,到底不乾淨,我和殿下都不敢多吃,這會子我覺得有些餓了,您能讓人給我們做一碗酒釀圓子來嗎?”

平大太太忙忍笑道:“我這就吩咐人給殿下和娘娘做去,殿下的那一碗仍是多放糖嗎?”

平二太太則道:“我與大嫂一塊兒去。”

顧蘊忙“嗯”了一聲,瞧得平大太太與平二太太一道去了,才與平老太太咬耳朵道:“我瞧二舅母氣色很不好的樣子,莫不是……三表哥還不肯娶妻嗎?”

這事兒一日不解決,二舅母就一日會怨着她這個始作俑者,便是哪日解決了,待將來三表哥與三表嫂過得不好了,只怕二舅母依然會怨她……她們孃兒倆之間,這輩子是再回不到過去了!

平老太太嘆道:“就昨日,母子兩個還鬧了一場呢,你二舅母定要謙哥兒此番不走了,說橫豎再有幾個月就是秋闈了,就在家裡唸書也是一樣,還能順道把親事定下來,秋闈後正好雙喜臨門,謙哥兒卻說什麼也不答應……哎,也不怪你二舅母着急,謙哥兒都二十三了,再拖下去還能娶到什麼好人家的女兒,偏他又是個死腦筋,也不知道得什麼時候,他才能想通了?”

本來今晚上平老太太是不打算讓平二太太來見宇文承川與顧蘊的,可回頭她若知道了,想着一樣是平家的媳婦,憑什麼平大太太能做的事,她就不能做,勢必要多心,平老太太實在不想二兒子一房再生什麼枝節了,這纔會讓平二老爺帶了她一道過來。

顧蘊聞言,對平謙的死腦筋也很頭疼,這麼多年了,三表哥到底喜歡她什麼啊,她改還不成嗎?皺眉思忖了片刻,才道:“外祖母,您能打發個人去叫三表哥過來一趟嗎,我想跟他說幾句話。”

平老太太忙道:“不行,讓太子殿下知道了,指不定以爲你們有什麼呢,你如今已經是成了親的人,該避諱的還要避諱……你別再說了,我不會答應你的,我雖心疼謙哥兒,卻更心疼你,你若實在想勸他,就與他寫封信留下,我明兒轉交給他,讓他當着我的面看完,再當着我的面把信燒了,他若再想不通,那就由他去了!”

顧蘊見外祖母一臉的堅定,只得打消了與平謙面談的想法,只是待紙筆擺到自己面前了,她又不知該寫什麼纔好了,猶豫半晌,才提筆寫了一句話:“我與殿下很幸福,希望三表哥也能與未來的三表嫂白頭偕老,幸福一生。”

等顧蘊將信寫好裝好,平二太太親自端着個托盤回來了,上面幾個碗都冒着騰騰的熱氣,香氣四溢,笑道:“大嫂給殿下和大伯老爺送去了,娘吃不得圓子,我特地讓人做了一碗杏仁露,娘與太子妃娘娘快趁熱吃。”

平老太太點點頭:“辛苦你了,你也坐下一塊兒吃罷。”

娘兒們三個遂坐下,各自握了調羹吃起來。

一時平大太太也回來了,大家說笑間,不知怎麼的說到了孩子上,平老太太婆媳自然都希望顧蘊能早日有孕,少不得又說了幾句那張方子,平大太太因說道:“有一件事忘記告訴娘娘了,顧家大姑奶奶初五那日,診出有身孕了,祁表妹高興得什麼似的,一疊聲的說得虧及時發現了,不然回頭又是跪靈又是哭喪的,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豈非後悔也遲了?娘娘如今總算可以放心了罷?”

“真的?”顧蘊聞言,喜之不迭,“怎麼大伯母都沒打發人送個信兒給我呢,我也好打發人送些藥材補品什麼的給大姐姐啊。”

平大太太道:“想是這些日子太忙了罷,辦喪事原就是最繁瑣最勞心勞力的,等過幾日忙過來了,祁表妹應當就會打發人給娘娘報喜了。”

顧蘊點點頭,心裡是真高興,又慶幸這孩子來得及時,若遲些日子發現,難免被人懷疑會不會是在孝期內懷上的,夏家是清流,夏紀在庶吉士館待滿三年後,如今正在吏部任給事中,任誰都看得出他志向遠大,名聲可不能有瑕疵。

一直在平府待到快交四更,眼見再不回去實在不成了,顧蘊才依依不捨的辭了平老太太等人,與宇文承川一道回了宮去,總體來說,這一晚還是很愉快的。

只是這愉快只持續到翌日傍晚,便被一個不好的消息給衝得蕩然無存了。

“慧生妹妹病危?”顧蘊差點兒以爲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雖知道韓慧生身體不好,可她畢竟還那麼年輕,而且說句不好聽的,她都病了這麼多年了,也好好兒活到了現在,怎麼會忽然就病危了呢?

宇文承川滿臉的沉重:“東亭是這麼說的,還說義父義母立等着我過去一趟,倒是沒說讓你去,可我想着,義母這會兒還不知道怎麼難過,連個可以安慰她的人都沒有,所以想讓你跟我一起去,你立刻換了昨兒那身男裝罷,我們即刻出發。”

顧蘊忙點頭:“好,你等我片刻,我馬上就好。”去淨房快速換好了昨日那身男裝,待天一黑,便同宇文承川一道出了宮,直奔韓家。

一時到得韓家,季東亭早已在二門處等着了,瞧得顧蘊一身男裝跟在宇文承川身旁,一開始還沒認出來,待認出來後,心裡便暗暗叫起苦來,他不是與殿下說了,最好不帶太子妃來的嗎,怎麼殿下還是將太子妃給帶來了呢?

宇文承川與顧蘊自聽不到季東亭的心聲,待季東亭給他們行過禮後,宇文承川一邊問着他:“這會子慧生怎麼樣了?義父義母在哪裡,都在慧生的院子裡嗎?大夫在不在?”,一邊已牽了顧蘊的手,徑自往韓慧生的院子走去。

季東亭無奈,只得跟在了他們身後,一一答道:“說是情況很不好,大人與夫人都在她屋裡守着她,三個大夫也都在。”

宇文承川“嗯”了一聲,加快了腳步,不一時便抵達了韓慧生的院子。

韓卓聞訊接了出來,瞧見顧蘊,怔了一下,才引着二人進了韓慧生的屋子。

就見靠窗的螺鈿拔步牀上,一個面容與韓夫人生得極爲相似的少女正靜靜的躺着,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近乎讓人感覺不到,顯然就是韓慧生了。

韓夫人則紅腫着雙眼坐在她牀前,時不時拿帕子掖一下眼角,臉色難看得比韓慧生的好不到哪裡去。

顧蘊不由心裡一緊,忙上前幾步輕喚了一聲“義母”,道:“您別擔心,慧生妹妹以前能熬過來,這次也一定能熬過來,遇難成祥,逢凶化吉的。”

韓夫人沒想到顧蘊也一起來了,下意識說了一句:“蘊姐兒你怎麼也來了?”頓了頓,又道:“你來了也好,終歸這事兒也得先徵得你的同意……”話沒說完,眼淚又來了,忙擡手拭起來。

門口宇文承川已遠遠看過韓慧生的情形,在低聲與韓卓說話了:“義父,前幾日不還說慧生已經好些了嗎,怎麼今兒忽然又加重了?大夫怎麼說,還是說她憂思過度,鬱結難消嗎?大夫能不能弄醒她,讓我和蘊蘊勸勸她,蘊蘊與她年紀相當,也許蘊蘊的話她還能聽進去幾句呢?”

韓卓聞言,眼神複雜,片刻才點頭道:“我這就讓大夫過來弄醒她,也許見了你,她心情一好,病勢真能有所好轉。”打發人請大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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