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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於南楓來說,他這輩子最大的錯誤是愛上納蘭芮雪,最幸福的事情也是愛上納蘭芮雪。
有人說執念不好。他也知道不好,可是人若可以那般輕易控制自己的心,何曾言人?
曾經,他只想做個賞花弄月,提文弄墨的翩翩公子罷了,只是命運不待他。
讓他生在了那樣一個亂世的世界醢。
有的時候,我們會捫心問自己。
是爲了自己而活,還是爲了家庭而活。
爲自己,勢必孤獨終老,忍受家人的指責緹。
爲家庭,這一生就必須負重前行。
可是,這是多麼難爲他的一件事?他並無大志,論能力,論心智,根本比不過北宮晟,卻要託着歷史的重擔跟家族的利益如蝸牛一般慢行。
他想做一隻貓,卻被家人當虎逼上了鬥獸場。
所以,他漸漸迷失了自己,甚至陰毒,甚至下作。
可又無可奈何,讓他去跟一羣猛獅,獵虎比獠牙嗎?
不用陰招怎麼活?
偏偏讓他最難堪的事情,是他心底高傲的那個女神卻從不曾看上他半分。
什麼天之驕子,什麼錦繡書生。
他一生做的最好的事情是雕刻,他甚至給納蘭芮雪雕了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可這樣的低級趣味,說他是個皇帝,誰信呢?誰又會不笑話他呢?
納蘭芮雪不愛他,源自於看不上他。
這種認知讓他癲狂,讓他痛苦,甚至絕望。
所以,他愛,他也恨。
只恨天將他逼上了這條路……
只是,卻不曾有人問過他爲什麼要變得陰狠,甚至不惜賣掉自己的父親。
因爲他也想有個家啊,他不惜去掙天下,什麼手段不重要,被人罵名萬世也不重要,他只想將一切卑鄙無恥都攬在自己名下,將來讓孩子生在一個可以不用再負重前行的世界。
如秋,秋兒……
我不愛你,可你從不知道,我愛我們的那個尚未出世的孩子。
你真以爲我陰狠一生,連你也防着,就完全喪失良心了嗎?你真以爲那麼多女人裡,只有你懷了孕,是你設計的結果嗎?
那份皇昭,真是我背過你那算計的眼神後,真心實意寫的,只是,故事的最後,你卻拿着它顛覆了我的故土,用它送我上了黃泉。
罷了,想必有我這樣一個父親,孩子也會覺得不堪吧……
如秋,我知道南通大破,南氏必不會留一種。
惟願我們竊了北昌國土,又想謀殺舊主,在這些滔天大罪外,老天能彌生最後一抹恩賜。
替我留下南氏最後這一滴血脈吧。
對了,孩子的名字,叫“羽”,惟願他此生不論好壞,能做一隻自由飛翔的羽毛,再也不問這紅塵世事……
南楓倒了,頭撞上一處山壑凸起之處,就重重倒在了雪地上。
血瀰瀰漫漫流了一地。
納蘭芮雪跟北宮晟錯愕的看着一眼的一切,沒想到最後,南楓會選擇這樣的方式離開。
只是那雙不曾閉眼的雙眸,與緩緩鬆開手心中,一方小小的碎布打溼了人的眼眶。
無他,只因爲那塊碎布上,只用血寫了一行字。
“玉璽在寢宮地宮,留孩子一命,……羽。”
納蘭芮雪哭了,埋在北宮晟懷中,哭成了淚人。
而北宮晟望着那用死換孩子一線生機的男人,心微微顫動。
望着天邊升起的朝霞,抱着嚇壞了,也埋頭在他懷裡的北宮千縈,心淡淡凝語。
或許,人不論好壞,對孩子的心皆是一樣的吧……
……
風停了,雪停了。
一切都像是經歷了暴雨,突破天際,重新現霓虹那般。
北宮晟牽着納蘭芮雪的手,懷裡抱着北宮千縈,旁邊,站着披荊而來的葉雲,站着破甲而到的北宮楚,站着浴血奮戰,陪了他多日的景南,景辰他們,以及從晟天趕來的楊衡,陳凡等人。
當然,還有挺着大肚子,好奇寶寶一樣看着北宮千縈的夏侯芙蓉。
他們一起站在了山頂。
“還七天就年歲了。”北宮晟淡淡開了口。
“嗯,皇上,我們臨走的時候,楚王爺已經將國內年歲前的事情都交代完了,我請個休沐,提前回去燒紙行麼?”陳凡接了話。
畢竟這裡跟南通很近,想着自己家的祖墳……
陳凡有些心癢癢。
更快,景辰也露出了遲疑的神色,“皇上,我可能也要請求休沐一段時間,芙蓉這肚子……”
夏侯芙蓉不滿的撅了下小嘴。
景辰瞪去一眼道:“她有點胡鬧,我想等這次回去好好找蘇大夫看看,得平安生產才行。”
夏侯芙蓉不捨的拽着納蘭芮雪的而另一隻手不願意鬆,眼看着納蘭芮雪正要說話,江風個沒眼色的卻擠了過去,“皇后,我也得回去,家裡三個娃呢!再不早點回去辦年貨,青蘿忙不過來。”
不得不說,江風的腦子永遠沒有帶在脖子上,看着北宮晟如刀子般的眼神護着納蘭芮雪,不想讓任何事煩納蘭芮雪的模樣,景南等幾個人忍不住一巴掌拽回了江風。
納蘭芮雪埋頭在北宮晟懷裡,嗤嗤笑着不吭聲。
北宮晟臉色依舊陰沉。
景南看了看,只好沒話找話,道:“皇上,這過了年,我又要添一歲了,可能今年過年要去某位大臣家裡提個親……”
話音落,所有人都奸笑起來,拿眼神說着,哦……惜娟妹妹啊……
景南面色紅潤,低頭不說話,也不否認。
北宮晟看了看,這才面色緩和了一點,不過沒有回答,而是徑直望向襲夜,“那你呢?你去不?”
嗯?
景南提親,我去幹嗎?
襲夜愣了一下,隨後,看着皇上那幽深的墨瞳的,跟旁邊人都驟然反應過來的大笑,氣的兩臉通紅,飛快的轉過臉,飛快搖頭,“皇上說什麼,屬下聽不懂!誰愛去誰去,屬下不去。”
“是麼?那朕記得安大人好像前段時間給雪兒上了一份奏摺,說嫡千金婚姻之事,看起來,朕得年後給着手安排安排了,之事不知道哪家公子好。”
北宮晟一說完,襲夜登時臉漲成了煮熟的大螃蟹,急的差點就喊,‘皇上,不可!’了。
而北宮晟哪裡還管那麼多,淡笑着說了句,“行了,都休沐吧,有事的忙事,今年年歲京城不需要你們,年後過了元宵再來上任。”贏得全場喝彩,歡呼的時候,徹底幹晾下了襲夜那再也插不進去話乾急的臉。
山頂上笑聲不斷。
一切都像是要煙消雲散。
最後,北宮晟將眸光放在了一直沉默不語的葉雲身上,“你去哪?回西燕嗎?”
葉雲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天邊的雲捲雲舒,最後又看了看南通的方向,低垂下了頭,“年歲事情太多,國內又剛動,亂完,我得回去處理穆御傑擅自發兵的事情。”
“……”沉默讓納蘭芮雪忍不住蹙了蹙眉頭。
想說什麼,卻被北宮晟一把拉住,搖了搖頭。
納蘭芮雪嘆息一口氣,選擇緘默。
葉雲勾脣,苦澀笑了笑,最後道了句,“那我先走了。”起身離開。
北宮晟沒攔,拍了拍葉雲的肩膀,道:“去吧,別想那麼多。”
葉雲笑笑,點頭離開。
……
一切都到了雲歸雲,土歸土,分別的時候。
山頂上,大家四下散開。
只是,一切都該要結束了嗎?
葉雲下山的時候,心底一直空洞着什麼難言的難過,年歲了,又離她遠了一年,她該真要嫁人了吧?
想着心底那記憶中的身影,看着大家都似乎有了歸宿的落幕,他從不知人生可以這麼痛苦過。
而直至此時此刻,看到北宮晟終於活過來,很好的照顧雪兒母子,那份心安落下的時候。
他也第一次這麼清楚,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心臟。
那個滿腦子只喊着一個名字的心跳。
葉雲在渾渾噩噩而走,直到快要上馬的時候,身邊西燕的將領看着他的身子,忍不住好奇道:“皇上,你脖子邊……”
嗯?
葉雲錯愕偏頭,才發現自己脖子邊的衣襟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別了一個字條。
錯愕,擡眸朝山上北宮晟的方向看了看。
他狐疑取了下來。
但是當打開,看到裡面寫着的一行字的時候,葉雲心底一震,差點直衝到山頂去大罵一聲,“北宮晟,我?你老母!”
可現在,澎湃的心情,哪裡還讓他顧得上去找北宮晟算賬。
當下,馬匹一牽,爬上馬背就將馬匹調轉了方向,轉身要走。
西燕將領錯愕,看着關在囚籠裡的穆御傑,忍不住道:“皇上,你去哪?我們還要回國審訊皇子呢!”
然而葉雲已經徹底衝了出去。
風中,只有他獵獵的衣襬,以及他飄來的話。
“找北宮晟那王八蛋去處理!勞資先走一步!”
呃……
軍將徹底呆滯了,不知道他們西燕的事務怎麼扯到晟天皇帝身上了?雖然你們私下感情好,如今西燕上下都看的出來,但也不至於好到這種程度吧?
你又不是嫁給晟天皇帝了,咱們一國爲嫁!
而且……那個勞資是什麼話……
軍將抽抽脣角。
山頂上,北宮晟卻望着葉雲那朵反方向的雲,勾脣笑笑,牽着納蘭芮雪的手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