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近日是三年一度的科舉,趙胤最近朝中事務繁忙,衛芷嵐即便去到景王府,也不常見到他,便是見到了,他大多也是在書房。
衛芷嵐便靜靜陪着趙胤,她深知寧妃逝去,定然是趙胤心中不可磨滅的傷痛,但總歸需要時間來治癒,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再深的痛苦也終將淡去。
這日,衛芷嵐去到景王府,方纔走進聽竹軒,便看到這趙胤正在院子裡與人對弈,面色不禁感到詫異,倒不知是誰這麼榮幸?
趙胤棋藝無雙,甚少與人對弈,便是自己在景王府,偶爾與他下棋,也只能是平局而已,甚至有時候因着趙胤太過精明,衛芷嵐稍不注意,也曾在他手上吃過虧。
衛芷嵐淺笑,待走至趙胤近前,也不說話,靜靜看着兩人下棋。
“怎麼不說話?”趙胤微笑,慢悠悠的道。
“觀棋不語真君子。”衛芷嵐黛眉微挑,笑着回答。
趙胤笑了笑,卻是沒有言語,繼續與對面的男子在棋局上廝殺。
卻是正在與趙胤下棋的男子,笑着擡起了頭,溫潤的聲音道:“景王,請問這位姑娘是……?”
聞言,衛芷嵐微微側頭,一雙美眸看向男子,但見他面上含笑,眉目溫潤,全身上下透着淡淡的書香氣質,極是溫文爾雅。
衛芷嵐神色怔了怔,竟感覺這名男子很是熟悉,突然回憶起赫城的時候,似是想到了什麼事,眸光看向男子的時候,含着一抹明亮的笑意。
此時,衛芷嵐倒是沒想到,林瑜竟然會突然出現在景王府,衛芷嵐記得之前在赫城的時候,正是賞詩會,她去了鳴支山的桃花林,卻因此而遇到趙胤;因着被人追殺,便與林瑜分開了,如今時隔一年,卻沒想到竟然能在景王府再次遇見他。
“永南王府的芷嵐小姐。”趙胤神色悠然,語氣淡淡,然而方纔衛芷嵐臉上細微的表情,悉數落到了眼裡,眸光微微動了動。
聞言,林瑜眸光看向衛芷嵐,溫和笑道:“原來是芷嵐小姐,阿瑜早在赫城的時候,便聽說過芷嵐小姐,如今親眼見到,當真是風華絕代。”
衛芷嵐淺笑,客氣有禮道:“公子過讚了。”
因着衛芷嵐暫時還不想讓林瑜知道,自己便是當初在赫城與他結識的小白公子,爲了不讓林瑜懷疑,便隱去了他的姓氏。
林瑜溫潤一笑,卻是沒有多言,繼續手執一枚黑子,與趙胤對弈。
兩人都是棋藝極高之人,不過林瑜比之趙胤,卻是少了三分狠辣,三分果斷,以及三分洞徹局勢的先機,不一會兒陷入了孤立無援的狀態,被趙胤包圍了。
“景王棋藝無雙,阿瑜深感欽佩。”林瑜笑了笑,面上絲毫沒有因爲自己落敗,而感到失落,反倒很是敬佩。
“林公子乃赫城極爲有名的青年才俊,也不遑多讓。”趙胤俊臉上含着淺淡的笑容,黑色的眸光看向林瑜時,透着一抹欣賞。
聞言,林瑜溫潤一笑,繼續與趙胤下了幾局棋之後,便離開了景王府。
衛芷嵐雖然沒有與林瑜說話,但能夠看得出來,林瑜與趙胤笑談時,言語間滿是對趙胤的欽佩,心中仍是感到疑惑,怎地林瑜突然來了景王府,何時竟與趙胤認識了?
待林瑜離開之後,衛芷嵐笑了笑,一雙美眸看向趙胤,疑惑道:“林瑜怎麼突然來了府上,你與他認識?”
聞言,趙胤神情悠然,淡淡道:“他想來投奔我,此次是特意上京來參加科考。”
語罷,衛芷嵐黛眉微挑,倒是不曾想到,林瑜竟然會突然來了西京,且還是爲着趙胤而來,便笑道:“這麼說,他算是入了你的眼了?”
趙胤微微頷首,慢悠悠道:“林瑜博學廣識,乃赫城有名的青年才俊,他若有意願投靠我,倒也是好事一樁。”
衛芷嵐淺笑,繼續道:“你向來心氣極高,林瑜既能被你看上,想來定然是有一番真才實學。”
趙胤淡淡一笑,不緊不慢的道:“我與他已是接觸了近一個月,林瑜滿腹經綸,博學廣識,且爲人處事不驕不躁,應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衛芷嵐笑了笑,卻是沒有言語,心知林瑜也是個極有抱負的人,此番前來投奔趙胤,怕是想入朝爲官,此意光耀門楣。
“你與他是什麼時候認識的?”趙胤俊顏淡淡,深邃的眸光看向衛芷嵐,突然問道。
衛芷嵐自是知道這個他指的便是林瑜,倒也沒有隱瞞,心中沉思了片刻,方纔揚眉道:“之前在赫城的時候,我先與他相識,後來因着賞詩會,我便應邀去了桃花林,結果正巧撞見你被人追殺,便與他分開了。”
聞言,趙胤微笑,突然回憶起,那日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時節,他外出赫城辦事,卻不想便正好看到了衛芷嵐因着一幅畫,便在墨玉軒裡識破了掌櫃以假亂真的小手段。
那時候,便是衛芷嵐與林瑜相識罷,趙胤倒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直到後來在桃花林的時候,又恰巧遇見了衛芷嵐,兩個人方纔越走越近。
衛芷嵐離開的時候,趙胤正好因着有急事不在府上,直到半個月之後,方纔回府,知曉衛芷嵐竟然避過了自己精心挑選的守衛,而離開了。
趙胤倒也沒有動怒,他心中隱隱感覺,終有一日應是還會與衛芷嵐相見,卻沒想到她再次相見之時,她竟然會是永南王府那個因着體弱而常年不曾出府的柔弱小姐。
衛芷嵐秀眉微挑,瞧着趙胤半天都沒有開口說話,不禁笑問:“你在想什麼?”
趙胤淺笑,輕聲道:“沒什麼。”
聞言,衛芷嵐撇了撇嘴,面上明顯一副不大相信的表情,繼續道:“這次科考,你覺得林瑜能進去前三麼?”
趙胤神色淡淡,不緊不慢的道:“依着他的才學,應是沒問題。”
語罷,衛芷嵐便不再言語,繼續在景王府坐了一會兒,便回了永南王府。
……
半個月之後,果真如趙胤之前所言,林瑜不僅進去了前三,且還中了狀元,衛芷嵐聽說之後,倒也沒感覺詫異,似是在意料之中,林瑜的確是滿腹經綸,不可多得的人才。
這日,衛芷嵐邀約柳霜霜一起去了錦繡閣品茶,正值夏日,天氣也越發悶熱,然而衛芷嵐卻心如止水,淡淡的眸光看向窗外,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柳霜霜明豔一笑,挑眉道:“芷嵐,我可是好久都沒有見到你了。”
“久麼?我怎麼沒感覺?”衛芷嵐神色如常,語氣淡淡。
“久,當然久。”柳霜霜重重點了點頭,笑哼道:“你整日裡便與趙胤濃情蜜意,自是不覺得久。”
聞言,衛芷嵐脣角抽了抽,卻是沒有言語,眸光繼續看向窗外。
卻是柳霜霜笑了笑,挑眉道:“聽說你前段時日去喀牧爾大草原了?”
“嗯。”衛芷嵐淡淡的應了一聲。
“難怪幾個月都沒有看見你。”柳霜霜明豔一笑,擡手輕輕啜飲了口茶。
衛芷嵐嘆了口氣,輕聲道:“去時是春日,回來時已是夏日了。”
“我怎麼感覺你近日心情不好?”柳霜霜秀眉微蹙,一雙美眸細細打量着衛芷嵐臉上的神色,心中沉思了片刻,方纔問道:“可是因爲寧妃娘娘的事?”
聞言,衛芷嵐沒有言語,卻是長而捲翹的睫毛輕顫。
即便衛芷嵐沒有說話,但柳霜霜也心知定然是因爲寧妃離世的原因,畢竟寧妃娘娘是趙胤的母親,想勸一勸衛芷嵐,卻又一時無話,良久,方纔輕嘆道:“芷嵐,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罷。”
衛芷嵐沉默,過了一會兒,疑惑的眸光看向柳霜霜,問道:“你與趙胤不是從小便認識麼?怎麼寧妃過世,卻不見你有半點傷心之色?”
柳霜霜秀眉微蹙,頓了頓,方纔嘆道:“我是與趙胤認識很多年了,但寧妃娘娘我也就只見過一面而已,因爲她身體不好,便不敢時常去打擾她;如今算來,已是過去了十多年了,我也早已忘記寧妃娘娘的容貌了,記憶中她是個溫婉如水的女子;且我這人向來看得開,聽聞她離世的消息後,也曾傷心難過,但既然人已經走了,也不應該讓自己一直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在世的人還是應好好活着。”
聞言,衛芷嵐半晌無言,她也不是長期處於悲傷的情緒中,而是寧妃離世時帶給自己的衝擊太大,如今回想起來;寧妃臨終之前,癡癡地眸光看向殿外,便只希望老皇帝能及時趕回宮見她最後一面,然而直到閉上眼睛,最後的心願仍未完成,這是該多麼遺憾?
即便是到現在,衛芷嵐仍是無法理解,寧妃在這後宮中被困住了一生,難道老皇帝對她便沒有絲毫情意麼?即使對孝敏皇后情深義重,但已經過世了這麼多年,面對一個死人,又能比得過即將要離世的人麼?爲何寧妃最終卻是含着遺憾離去?
衛芷嵐無法想象趙胤當時心中究竟有多痛苦,他這人本就驕傲,卻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母妃離世,臨終之前又是那般悽楚絕望,便是自己看見,都感覺很是揪心,且他面對的還有自己那狠心絕情的父皇,難道帝王果真是如此冷心冷清麼?
良久,柳霜霜瞧着衛芷嵐沒有說話,臉上神情極是複雜,不禁嘆了口氣道:“胤哥哥最近還好麼?”
聞言,衛芷嵐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若說趙胤好,但內心的苦痛又有誰知?若說不好,他整個人與以往一樣,仍然每日上朝,練武,看書,似乎寧妃的離世,對於他絲毫不造成影響。
“你不用說,我明白了。”柳霜霜秀眉微蹙,頓了頓,又輕嘆道:“他這人就是太過於驕傲了,從小便是這樣,不論什麼苦痛,都是自己一個人擔着,什麼事都藏在心裡。”
語罷,衛芷嵐忽然回憶起,她與趙胤從喀牧爾大草原返回西京時,兩人遭到了好幾次暗殺,後來趙胤回到青州,衛芷嵐擔心之餘,便去解他的衣服,想要察看趙胤有沒有受傷。
然而觸目之時,趙胤卻滿身都是傷痕,即便看上去已是有些久遠,但那些橫七豎八的刀劍傷卻依然清晰,也正是那一次,自己差點成爲了趙胤真正的女人。
想到此,衛芷嵐猛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一點兒都不瞭解趙胤,自從在赫城與他初相識,再到後來回到西京,趙胤教她練武時,兩人朝夕相對,都對彼此心生情意,然而每次都是趙胤無止盡的付出,自己卻從沒有爲他付出過什麼。
一時間,衛芷嵐心裡突然感到很是難受,她不僅從未爲趙胤付出過,且似乎也沒有真正瞭解過他;上次親眼見到他滿身傷痕,雖然很是震驚也很是心疼,但也不曾過問,如今想來,衛芷嵐這才完全明白了當日楚雲晗所說的一番話。
楚雲晗乃汴楚七皇子,與趙胤都是踩着屍骨往上爬的人,若是不夠冷心絕情,怕是不會活得這般久,而衛芷嵐此刻也明白,趙胤那滿身傷痕又是爲何而來?
柳霜霜一雙美眸瞧着衛芷嵐臉上神情不斷變化,似乎是有心事,不禁蹙眉問道:“芷嵐,你怎麼了?”
“沒怎麼。”衛芷嵐輕扯了扯嘴角,但眉目間卻有幾分難以言喻的情緒。
聞言,柳霜霜心知她不願多說,卻也不再多問,一時間,兩人又沉默了下來。
良久,衛芷嵐方纔擡起頭,眸光看向柳霜霜,疑惑道:“霜霜,你與趙胤是什麼關係?我看着你也挺關心他。”
卻是柳霜霜明豔一笑,也沒有直接回答衛芷嵐的問題,揚眉道:“芷嵐,我現在還不打算告訴你,反正,遲早你都會知曉的。”
衛芷嵐淺笑,心中雖然感到疑惑,卻也沒有再問。
兩人繼續在錦繡閣說了會兒話,方纔離開,衛芷嵐沒有直接回永南王府,而是去了楊柳湖。
此時,衛芷嵐很想一個人靜靜,然而剛行到湖畔,便看到了前方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禁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