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趙胤輕抿了抿脣,沉默了良久,方纔淡淡啓脣:“生病了,便要喝藥,不然會落下病根。”
衛芷嵐脣角扯出一縷無力的笑容,“你會心疼我麼?”
趙胤眸光微微動了動,卻是沒有絲毫猶豫,點頭應道:“會。”
衛芷嵐苦笑道:“既然如此,爲什麼你捨得我在殿外跪那麼久。”
趙胤沒有說話,頓了半晌,又道:“你該喝藥了。”
語罷,還不待衛芷嵐說話,趙胤便起身,將桌面上放着還溫熱的湯藥端了過來,溫柔道:“來,喝藥之後,明日便不會感到這般難受了。”
衛芷嵐沒有言語,一雙美眸定定凝視着趙胤,但卻很是乖巧聽話的張開了嘴巴,任由趙胤將一勺勺湯藥喂進了自己嘴裡。
待將藥全部喝完之後,趙胤便站起身,欲轉身離開,衛芷嵐見此,立刻便扯住了他的衣袖,悽楚道:“你大半夜過來,便只是爲了來餵我喝藥麼?”
聞言,趙胤身體一僵,卻沒有回過頭,良久,方纔輕聲道:“你病還沒好,需要休養,我還有事情要處理,便先回華陽宮了。”
衛芷嵐眼裡有淚水滴落,但臉上依然揚着笑容,柔聲問道:“今晚,你便不能留下來,陪陪我麼?”
趙胤沉默,直到過了許久,久到衛芷嵐以爲趙胤不會說話時,他卻嘆道:“好,我留下來陪你。”
衛芷嵐苦笑,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自己竟要這般低聲下氣求着趙胤,他方纔會留在鳳雎宮。
趙胤在衛芷嵐身側坐下,黑色的眸光盯着衛芷嵐,含着幾許深情,溫柔道:“夜色已深,你方纔喝了藥,應是感到有些睏倦了,好好睡一覺罷,明早起來便會好受一些,不會感到頭疼了。”
衛芷嵐點了點頭,一雙美眸定定凝視着趙胤,心中滿是苦澀,卻終是什麼話也沒說,便睡下了,原以爲親自見到趙胤,自己定要將選秀的事好好問個明白;但如今他人就在眼前,衛芷嵐卻突然感到膽怯了,竟有些不敢問,她心中感到害怕,怕自己問趙胤,他會承認,又怕她會控制不住自己,朝着趙胤發脾氣。
許久,衛芷嵐方纔淡淡問道:“你不睡麼?”
趙胤搖了搖頭,眸光微微有些變幻,柔聲道:“我還不困,你睡罷,我守着你。”
聞言,衛芷嵐便不再多言,緩緩閉上了眼睛,感覺到趙胤正坐在自己身旁,頓時便安心了些。
這一覺,衛芷嵐開始睡得很沉,但後半夜卻越來越不安穩,夢中,趙胤溫柔淺笑,面對自己時,眸光滿是深情,但畫面一轉,她便在夢裡哭喊,然而趙胤似乎聽不見般,留給自己的只是冷硬決絕的背影。
衛芷嵐額頭香汗淋漓,猛然便驚醒了過來,微一側頭,便見趙胤正睡在自己身旁,發出均勻的呼吸聲;衛芷嵐見此,心中一暖,似乎方纔的不安消退了些,但眼眶卻微微有些溼潤;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如此患得患失。
原以爲她愛的男人,這生便只有自己一個女人,然而衛芷嵐沉浸在趙胤給她的溫柔中不可自拔,卻忽略了他早已不是當初的景王;如今的趙胤是一國之君,這幾年,發生了太多的事,他們都已不再是當初在赫城相遇時的兩個人。
衛芷嵐脣角滿是苦澀,想到不日後這後宮便會有無數鶯鶯燕燕,自己將會與這些女人共同分享趙胤,心中便很不是滋味兒;她從來便不是一個大度的女人,做不到端莊賢淑,幾日前聽聞趙胤將要親選秀女,直到如今,心裡仍是接受不了,但趙胤一日未選秀,衛芷嵐便能欺騙自己,這不是真的。
這幾日衛芷嵐折騰着自己的身子,倒也是難受的很,不是不想喝藥,而是想要趙胤來鳳雎宮看一看她,如今他來了,但衛芷嵐卻感覺僅僅是半個月未見,卻好像與他隔了很遠。
衛芷嵐苦笑,纖纖素手溫柔的撫摸着趙胤俊朗的睡顏,便離着趙胤更近了點,埋首在他溫暖的懷抱裡,方纔睡了過去。
待衛芷嵐睡着以後,趙胤方纔睜開了閉着的眼睛,黑夜裡,深邃的眸光定定凝視着衛芷嵐清麗的容顏,良久,脣角溢出一絲無力的笑容,方纔低聲喃喃:“對不起,你不要怨我。”
……
次日,天色微明,衛芷嵐悠悠轉醒時,趙胤已是離開了鳳雎宮,因着昨晚喝了藥,衛芷嵐感覺似乎沒那麼頭疼了,但身子還是有些乏力。
宛芙端着藥碗走了進來,瞧着衛芷嵐氣色好了許多,心中不禁感嘆,果然是隻有皇上才能勸得動皇后娘娘喝藥,便笑嘻嘻道:“皇后娘娘,奴婢給您熬了湯藥,您趕緊喝罷。”
衛芷嵐淡淡頷首,便接過了宛芙手中的藥碗,將黑乎乎的藥汁喝的一滴不剩,方纔將藥碗遞了過去。
宛芙見此,便連眉眼間都染了笑意,“皇后娘娘,陸太醫說了,您還需要再休養幾日,每日按時喝藥,這病很快便能好。”
衛芷嵐點了點頭,似是不想說話,便閉着眼睛靠在了牀頭。
宛芙秀眉微蹙,心知衛芷嵐許是還爲着皇上親選秀女一事,感到難過,卻又不敢提及此事,怕惹得衛芷嵐越發傷心,只得笑道:“皇后娘娘,您若是沒有沒有什麼事,奴婢便先退下了。”
衛芷嵐沒有說話,待衛芷嵐退出了寢殿之後,方纔睜開了眼睛,眸光有些許迷惘,但更多的卻是無助。
……
連續過了半個月,便到了趙胤親選秀女的日子,這天,衛芷嵐即便是待在鳳雎宮,似乎也能感受到後宮傳來的鶯聲燕語。
衛芷嵐從早上醒來之後,便靜靜坐於窗前,整個人也不說話,面色極是平靜。
夜裡,紫蘭進殿時,便見到衛芷嵐從早坐到了晚上,但見她面上沒什麼情緒,但也知曉許是因爲皇上親選秀女,皇后娘娘心裡定然不好受,想要開口勸一勸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道:“皇后娘娘,天色已晚,您是否該就寢了?”
衛芷嵐沒有說話,良久,方纔淡淡問道:“皇上這次親選秀女,大概有多少人?”
紫蘭嘆了口氣,心中不免有些心疼衛芷嵐,輕聲道:“皇后娘娘,您還是不要再問了罷,以免徒增傷心。”
衛芷嵐嘴角扯出一抹無力的笑容,語氣沒什麼情緒道:“終究是要面對事實,本宮總不能自欺欺人,你說罷,本宮能受得住。”
聞言,紫蘭便不敢有所隱瞞,回道:“皇后娘娘,皇上這次總共挑選了一百八十名秀女,其中貴妃一人,還另有四妃與昭儀二十餘人、修儀十三人,貴嬪十七人,婕妤三十八人、以及貴人美人才人良人等等共計一百八十人。”
衛芷嵐容顏清冷,繼而語氣極是平靜,又問:“貴妃是誰?”
語罷,紫蘭面上似有些猶豫之色,竟不知如何開口。
衛芷嵐淡淡一笑,但眸中笑意卻未達眼底,讓人感受不到絲毫溫暖,似是不經意的問:“是不是沈雨亭?”
紫蘭面色一訝,似是沒想到衛芷嵐竟然猜中了,她跟在衛芷嵐身前好幾年,自也是知曉這丞相府小姐早便心儀皇上許多年了;即便上府求親的世家公子將丞相府門檻都快給踏破了,但沈雨亭卻一直未嫁,便是心裡一直惦記着皇上,因此皇后娘娘也很不待見她,卻沒想到如今竟然成了貴妃。
衛芷嵐低垂着眉眼,又問:“沈雨亭是什麼貴妃封號?”
“回皇后娘娘,是蘭貴妃。”紫蘭道。
聞言,衛芷嵐眸光閃了閃,繼續問道:“爲何是蘭貴妃?”
紫蘭秀眉輕蹙,繼而擡起頭凝視着衛芷嵐,心疼道:“皇后娘娘,您便不要再問了罷,再問下去,便像是刀子戳進了心窩。”
衛芷嵐淡淡一笑,似是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無所謂的道:“不礙事,本宮能承受得住。”
紫蘭心知衛芷嵐的性子,若是不問個明白,怕是不會心安,便道:“皇上挑選秀女時,曾說過丞相府沈小姐蘭心蕙質,因此便賜封爲了蘭貴妃。”
衛芷嵐輕抿了抿脣瓣,眸光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這幾年她一直便明白沈雨亭對趙胤的心思,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原以爲憑着趙胤對自己的感情,不會看上沈雨亭,然而終究是自己太過自信了,趙胤仍是將她納入了後宮,且位份也是極高,僅次於自己與皇貴妃之下。
“皇后娘娘……”紫蘭面色擔憂,瞧着衛芷嵐此番模樣,心裡也不好受。
“沒事,你退下罷,本宮想一個人靜靜。”衛芷嵐神色似有些疲倦,繼而便擺了擺手,示意紫蘭退出寢殿。
聞言,紫蘭便也不再多說,低聲應了是,便離開了。
一時間,殿內便又陷入了沉寂,衛芷嵐眼淚緩緩流了下來,回想起從大婚以後,趙胤便與自己時時溫存,這半年,她也早已習慣了趙胤的存在,夜裡,沒有他在身邊,自己會睡不着,白日裡,即便趙胤再忙,但也總會抽出時間來陪一陪自己,即便待不了多久,但只要能見一見她,便也心滿意足了。
然而讓衛芷嵐沒有料到的便是這幸福竟然如此短暫,原以爲她會一直在後宮如此平淡幸福的生活下去,但卻終有一天,還是被打破了平靜;從此以後,趙胤身邊不僅僅只有自己一個女人,他還會有許許多多貌美如花的妃嬪,這些女子會一個比一個年輕,而自己終將會有年老色衰的一日。
衛芷嵐面容悽楚,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與別的女人分享夫君,以前她很不屑,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自己對趙胤的愛早已深入骨髓;竟不敢因他廣納秀女一事,與趙胤大吵大鬧,若是以前,她許是會放棄趙胤,甚至離開他,但如今,衛芷嵐卻感到自己很是卑微,因爲愛上了趙胤,她便要忍受趙胤還有別的女人,與衆多妃嬪般,等着被趙胤翻牌寵幸。
殿內,極是沉寂,衛芷嵐嘴角溢出一絲苦笑,如今趙胤不過是方纔納了妃嬪,還未曾寵幸過這些女人,她便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極是煎熬;若是等趙胤真的寵幸了,自己又當如何?以後這後宮中的妃嬪,還會爲趙胤誕下皇嗣,他不在僅僅屬於自己……
思及此,衛芷嵐心猛然抽痛,憶起兩人之前如膠似漆,耳鬢廝磨,再想到如今她便守着鳳雎宮,從此等着趙胤想起自己時,方纔過來寵幸一番,便感覺心痛的厲害。
衛芷嵐想不明白,爲何僅僅不過是三個月的時間,趙胤便對自己如此冷淡,明明兩人之前還溫柔軟語,抵死纏綿,卻轉身之後他便要選秀;衛芷嵐想起一個月前,趙胤已是不經常踏足鳳雎宮了,那晚自己等了趙胤許久,原以爲他不會來,然而他來了。
趙胤還說讓自己不要再等他,如今想起,衛芷嵐不禁感到些許自嘲,原來從那個時候,趙胤便試探性的告訴過自己,只是她沉浸在趙胤的溫柔中,完完全全的迷失了。
衛芷嵐記得趙胤曾說過討厭沈雨亭,因爲他感覺這個女人很假,尤其是臉上的笑容太過虛假,又頗有心計,但如今卻將沈雨亭納入了後宮,在參選的秀女中,還給了她極高的位份;衛芷嵐似有些嘲諷的笑了笑,是不是男人一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不會再珍惜了?之前還未與趙胤大婚,他便對自己極是珍惜,如今大婚了,便厭棄了麼?
這一夜,衛芷嵐沒有睡,獨自在殿內從早坐到晚,又從晚上坐到了天明,此刻她終於體會到當初寧妃娘娘的心境,一入宮門深似海,有的只是枯坐到天明的等候;她還記得寧妃娘娘病逝時,曾讓趙胤好好待自己,不要辜負了她,但如今他的愛,終究不再只屬於自己。
……
正是七月時節,天氣越發炎熱,已是距離趙胤親選秀女過去了近三個月。
這段時日,趙胤便只踏足過鳳雎宮三次,衛芷嵐便是見到他,也沒有了以往的女兒情意,面上雖是含着淡淡的笑意,但卻透着冷漠疏離。
衛芷嵐似乎也習慣了般,漸漸適應了沒有趙胤的夜晚,即便他很少來鳳雎宮,衛芷嵐表面上也不甚在意,但每每聽到趙胤又寵幸了哪位妃子時,淡然如水的眸光仍是會泛起一抹極深的痛苦。
僅僅是三個月的時間,趙胤便先後寵幸了蘭貴妃、鄭婕妤、徐昭儀以及林貴嬪,這其中最爲受寵的便是蘭貴妃;反倒是衛芷嵐這個中宮皇后,因着趙胤從納了妃嬪以後,反倒極少踏足鳳雎宮;因此宮裡的妃嬪也便以爲衛芷嵐一直不受寵,之前皇上還未與皇后娘娘大婚時,西京有關於皇上心儀皇后娘娘對其極是寵愛的傳聞都是假的。
衛芷嵐也知曉這些妃嬪因着自己不受寵,倒也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她也不在乎,整日裡便待在鳳雎宮,彈琴作畫,亦或是練劍看書,從未踏出過殿門一步;從趙胤納了這些嬪妃以後,次日便來了許多人前來給她請安,大家不約而同也都想要見識見識這位自皇上登基前,便一直陪着他的中宮皇后。
然而衛芷嵐沒有心思見她們,便是想想這些妃嬪中有人被趙胤寵幸過,她的心便痛的厲害,也越發沒有勇氣去面對;衛芷嵐也沒想過要周旋於這後宮中的陰謀算計,便以稱病爲由,避而不見,因此即便如今已過去了近三個月,這後宮中除了蘭貴妃之前見過衛芷嵐的容貌,還沒有妃嬪親眼見到過衛芷嵐。
寂靜的夜,衛芷嵐似乎已經習慣了晚上看書,昏黃的燈火映照着她清冷的容顏,面上沒有絲毫情緒,宛芙走進了殿內,衛芷嵐頭也未擡,淡淡問道:“皇上今夜翻了哪位妃嬪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