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的樣子落到了顧婉容眼中,她暗暗思量一番,道:“我知道你現在很灰心,不如這樣好了,我們先找人打聽那個小廝到底是不是你鄰家哥哥。 若是了,咱們再做下一步打算,如果不是,你這樣又是傷心又是落淚的,豈不是一場笑話!”
“小姐”,冬雪聞言眼睛一亮,她強忍着心中的激動:“您、您願意幫我?”
“我自然是願意的……”
“謝謝小姐,謝謝小姐”,冬雪說着就要跪下去,顧婉容卻攔住了她:“你先別謝,我雖有心,力量卻是不能夠,所以能不能辦成還是未知之數。”
顧婉容怕她現在希望越大,到時候失望越多,就不敢把話說得太滿。
“我知道,我知道”,冬雪緊緊抓住顧婉容的手:“小姐願意幫我,我就謝天謝地了,哪敢奢望其他的。我家中親人都沒有了,就算跟他不成了,得知他活着,我也是高興的。”
“你能這樣想,很好”,顧婉容拉了她坐下:“我既然說了要幫你,就一定會試一試的。”
冬雪聽了,嘴角翕翕,半天才說出一句:“小姐,您心地真好!”
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顧婉容卻正了神色:“冬雪,你是真心把我當小姐嗎?”
冬雪聽了一怔,只傻傻的看着顧婉容,有些結巴地說道:“我……我是把您當小姐呀。”
顧婉容卻十分鄭重,又問了一遍:“我再問一次,你是真的把我當小姐、當主子嗎?”
這話問的就有些意思了。
冬雪望着顧婉容那一雙好似能洞悉一切的眸子,竟然忘記了回答。
顧婉容卻不準備就此放過她:“你可想好了再回答。”
一時間馬車內靜的落針可聞,冬雪的呼吸不由得有些緊促,她想起了剛到蓁院時顧婉容真誠的託付,這些日子以來毫無防備真心的對待,大悲寺裡六小姐敏銳的心思,今天的許諾,一幕幕在腦海中略過
。
她依然沒有回答。
顧婉容卻也不着急,只嘴角含笑盯着她看,只是那眼眸中卻半點笑意也無。
過了半晌,冬雪終於點了點頭。
顧婉容這才滿意的笑了。
回到家中之後,顧婉容去給顧老夫人請安,顧老夫人卻說剛纔安吉候世子來過了。
他奉母命送了禮物來給顧婉容壓驚,顧婉容看了一下,兩匹牡丹穿花的杭綢,一對赤金掛鈴鐺的手鐲,一對香木串,三對宮扇,東西雖然平常,勝在精緻小巧。
顧婉容沒有想到安吉候夫人居然這麼多禮,很是意外。但是轉眼一想,人家這禮物恐怕也不是送給自己,若不是因爲自己是永安侯府的孫小姐,誰會認得自己呢?
她笑盈盈地問道:“老太太,這些東西我可以自己處置嗎?”
“當然可以”,顧老夫人說道:“既然是人家給你的東西,你就收着吧。至於你想怎麼處置,那是你的事。”
“謝謝老太太。”
“不過這是人家送給你,你可不能拿出去亂打賞人。”
“不是去打賞人,這三對宮扇又漂亮又實用,我一個人也用不了這麼多。我想讓秋棠幫我走一趟,把這扇子送給家中的姐姐妹妹。”
“這些東西雖然是送給我,但是人家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看在永平侯府的份上,所以這些東西我能一個人要,但是其他的東西不好分,只有這三對宮扇除了已經出嫁的大姐姐二姐姐之外,我自己留一對,剩下的兩對家中其他姐妹一個一把。”
顧婉容這樣說,就看見顧老夫人眼眸中掩飾不住的讚賞:“你這樣做很對。”
“我原想着等咱們回去了再送,可是回去了,天也涼了,這宮扇再好,終究沒有用了。所以就想着不如趁現在天氣還熱,就送給姐妹們,還請老太太應允
。”
“好、好、好”,顧老夫人連連點頭:“既然你有這份心我豈有攔着的道理,我明天讓人套車送秋棠回去。”
轉眼間幾天過去,魯媽媽依舊樂此不疲的在顧婉容身邊獻殷勤,顧婉容對她始終淡淡的,既沒有表現出特別的信賴,也沒有特別的反感。
眼看着就到了七月中旬,魯媽媽見自己的殷勤不管用,不由漸漸有些焦灼起來。
顧婉容把她的神色盡收眼底。
不怪她會着急,她們這一行人七月底,最遲八月初,一定會回顧府的。
也就是說,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上次,顧婉容讓秋棠回府,送宮扇是明,暗訪魯媽媽上一次回去見了哪些人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果不其然,魯媽媽果然是去見了黃氏。
再一想到魯媽媽自打從顧府回來之後,這一直反常的表現,顧婉容就是用腳趾頭也能想到她目的何在。
只是不知道黃氏又出了什麼主意,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自己這樣天天提防着也總不是事,總要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纔好。
院子裡靜悄悄的,連守門的小丫鬟都不在。
魯媽媽不由心中暗暗竊喜:自打老太太撥了身邊的冬雪、喜鵲過來,顧婉容身邊就像鐵桶似的,根本沒有她插手的機會。好不容易顧婉容要做荷花露,便打發了一衆大小丫鬟去後面園子裡採荷花。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
顧婉容正坐在桌子前寫大字,一頭烏黑油亮的長髮被編成兩個小辮散落在肩膀兩邊,白嫩如玉的手在筆管的襯托下越發細膩白皙。
魯媽媽重重地踏了兩步腳,滿臉笑容的走了進來。
“容姐兒,寫字呢?”
“嗯”,顧婉容並不擡頭
。
魯媽媽見顧婉容這個態度,一時間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有些侷促地給顧婉容沏了新茶。
“容姐兒,喝口水吧,這都寫了半天了,也該歇歇嘍。”
“放下吧,我渴了自會喝。”
魯媽媽有些訕訕地放下茶盞。
眼瞅着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魯媽媽有些急了。若這樣下去,那幾個小蹄子回來了,自己豈不是白白錯失良機?
這該怎麼辦?
“魯媽媽,你擋着我的光了“,顧婉容擡起頭,有些不高興地嘟噥道。
這輕輕的抱怨,卻讓魯媽媽喜笑顏開。
顧婉容這些日子對她一直淡淡的,也只有以前的顧婉容纔會這樣跟她半是撒嬌半是抱怨的講話。
魯媽媽連忙站到一邊,卻見顧婉容復又低下頭去寫字。
“容姐兒,字要慢慢寫,不用這麼着急。你這些日子天天練字,人都瘦了一圈,媽媽看着都心疼。”
顧婉容卻擡起頭來反駁道:“那怎麼行?這是老太太讓我寫的,老太太這麼疼我,我自然要孝順老太太才行。”
魯媽媽幾乎要笑出聲來,她就想朝老太太身上引,沒有想到顧婉容自己就說了。
“唉!”魯媽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纔不過這麼短的時間,容姐兒你現在滿心滿意都是老太太,你已經把四太太給忘了。”
顧婉容聽了,卻手一頓,大大的一滴墨就落到了宣紙上。
魯媽媽心頭一緊,就看見顧婉容紅了眼圈,有些倔強地的說道:“母親已經不喜歡我了,母親爲了七妹妹罵了我。既然母親厭了我,我……我何必去討她的厭。”
魯媽媽面上卻越發慈愛:“我的好容姐兒,四太太何嘗會生你的氣
。四太太心疼你還還不及呢。”
顧婉容卻說不相信:“媽媽你休要哄我了,我現在已經知道,我不是母親親生的,母親不喜歡我,母親生了我的氣,母親罵了我了。既然她不喜歡我了,我以後,我以後也不會喜歡她了。誰對我好,我就對她好,老太太疼我,我自然要加倍回報老太太。至於母親,讓她喜歡明姐兒去吧,我……我不稀罕!”
這話雖然說的硬邦邦的,可在魯媽媽耳中,無異於天籟之音。
六小姐從來都沒有變,還是那個莽撞的六小姐。她話語中的逞強,言不由衷,任是誰都能聽得出來。
“哎呦,我的容姐兒!”魯媽媽一把拉過顧婉容:“母女間哪有隔夜仇!四太太之前是有些生氣,是罵了容姐兒沒有,可是你也要想一想,四太太爲什麼會生氣。”
爲什麼?自然是因爲我不是她親生的,自然是因爲她看我如眼中之釘,肉中之刺,顧婉容心中冷笑。
“我……我不知道”,顧婉容不高興地扭了扭身子。
魯媽媽語重心長的說道:“自然是因爲你做錯了事情,四太太疼愛你,所以纔會生你的氣,如果你是那不相干的人,四太太斷然不會生氣的。”
“就像我跟四姐姐都做錯了事情,二伯母會訓斥四姐姐,卻不會說我一樣,只因爲四姐姐是二伯母的女兒,而我是不相干的人?”
顧婉容好像想明白了,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魯媽媽,那眼神好像能望到人心裡面去。
“容姐兒真真是聰明”,魯媽媽喜形於色。
顧婉容卻不大高興,手指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摳着眼前的桌子:“可是明姐兒有蝴蝶珠花,我沒有!”
說來說去,還是因爲搶東西。
六小姐真是不長腦子!
魯媽媽心中鄙視,臉上卻笑吟吟的:“容姐兒,你看這是什麼?”
說着,魯媽媽將一個小盒子推到顧婉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