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顧老夫人承認與否,顧家正在落敗這都是不爭的事實。簪纓望族,三代之後就要沒落這好像逃不出的定律似的。
而顧家如今已經是三代了。
如今的這一代,大老爺平庸,二老爺也是一樣。老三是個好的,卻英年早逝。老四學問不錯,這些年因爲英娘之死,一直沒有緩過來。
這些兒子裡面,老四是最可惜的了。當年以狀元之身入閣翰林院,若張家沒有被抄家,張和浦是戶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那麼老四便可以在老泰山的提攜下步步高昇,說不定有朝一日也能做到閣老一位。可惜,張家被抄。就算如此,老四依舊是有希望的。壞就懷在,英娘性子剛烈,非要跟張家共存亡。
顧家老侯爺早就不管事了,顧老夫人卻不得不管,她性子剛強,比一般男子還要強上幾分,她是斷不能容忍顧家敗在自己這一代的。
所以,大孫女嫁與太子做良娣,二孫女從小親自養在身邊,現在也是程國公世子夫人了。
剩下的幾個孫女之中,她挑來挑去,依然覺得都不合適。
大房的三小姐顧婉芝性子平和可親,卻是個庶女,生母是個丫鬟,出身擺在那裡,以後難成大器。
四姐顧晚晴與二小姐顧婉雲是一母所生,兒媳婦身子不好,只生養了這兩個姑娘,她已經將二小姐養在自己身邊,斷不能再養三小姐了。
五小姐幼年失父,三房失去了頂樑柱,孤兒寡母已然可憐,自己實在不忍心再教她們分離。
六小姐顧婉容與七小姐顧婉明性子跳脫,不服管教,雖然長得好,卻容易惹事。
沒想到事情出現了轉機,不過短短兩個月不到,這個排行行六的孫女給了她太多的驚喜。
她面上笑容更勝,看着顧婉容的眼神越發慈愛。
孫女越優秀,嫁的人家門第越高,於她們顧家越有利。已經結了兩門好親事,顧婉容再嫁一個高門,有了這些聯姻,只要顧家不做那些違反王法的事情,守成已經足夠了。
顧家這邊其樂融融,一派祥和,而趙家的馬車裡面,安吉侯夫人也一臉笑容地揶揄:“真是難得,這一次怎麼沒有人家吵架?”
跟趙妙儀來往的,要麼是跟她一樣的身份,或者是宮中的公主,都是天子嬌女,都愛出風頭,誰也不肯讓着誰。要麼是比她地位低的,對她小意殷勤,存心巴結,她自然看不上。
只有顧婉容不卑不亢,被她嘲笑也不生氣,真心當她是朋友是妹妹。她雖然天真,但是畢竟行走於皇宮之中,自然不是傻子,誰真心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她都是知道的。
“六姐姐跟那些人都不一樣,我只有一個哥哥,真沒有意思,做夢都想要一個姐姐”,趙妙儀笑嘻嘻撲倒在安吉侯夫人懷中:“母親,要不然你跟父親再幫我生個姐姐吧?”
“又沒個正行!”安吉侯夫人指尖輕點趙妙儀的額頭,半是無奈半是寵溺:“胡說八道。”
鬧得人盡皆知的曹國公過繼問題終於落下了帷幕,那幾個蹦躂的侄子曹國公一個也沒有選。誰也沒有想到曹國公沒有選嫡親的侄子,而是從族中選了一個默默無聞的堂侄爲嗣子。
消息傳來的當天,已經是八月初,顧婉容已經跟着顧老夫人打包收拾東西準備回京城了。
她們要在中秋節之前回去。
這一次出來,顧婉容收穫頗多,出來時她還不過是個受盡繼母磋磨的四房六姑娘,回來的時候,她已然成爲顧老夫人身邊的紅人。
一家老小都來給顧老夫人、永平老侯爺請安,請安之後,永平老侯爺跟着幾個兒子去了外院,而其他人都留在顧老夫人身邊要待會一起用飯。
三個兒媳,四個孫子,五個孫女,把老太太的屋子塞得滿滿當當的。兒孫滿堂,顧老夫人自然是非常高興的。
她一眼掃過去,只見孫子們眉清目秀,端的是大家公子進退得體的模樣。
她衝着孫子們說:“你們都去吧,我們娘幾個說說話。”
除了大房庶出的四少爺顧珂,其他幾個少爺都退了出去。
顧老夫人便有笑呵呵地看着這些孫女,一個個就如花骨朵一般嬌俏可人。
她嘴角就噙了一絲滿意的微笑,當目光再回到顧婉容身上,見顧婉容胸前空蕩蕩的,並不像其他小姐佩戴了金鑲玉的項圈,眉頭就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
“自打五月份夫子辭館去了,你們可着實是閒了好幾個月,我走的時候佈置了五百個大字,你們可都寫好了?”
“自然是寫好了的”,大夫人把手中厚厚的一摞紙交給顧老夫人:“老太太佈置的作業,她們都認真着吶。”
顧婉容也把自己寫得交了上去。
顧婉容就站在顧老夫人身邊,她跟着顧老夫人一一看去,臉不由有些紅。
除了顧晚晴,其他人寫得都比自己寫得要好太多了。要正真論個一二的話,還數顧婉明寫得最好。
“嗯”,顧老夫人點點頭道:“你們都是好的,明姐兒寫得最好,看來你這些日子是用功了的。”
四太太黃氏臉上就露出驕傲的神情,她是大字不識一個,但是她養出來的閨女卻跟着平江伯夫人鍾氏學習詩詞歌賦,以後也走出去也是響噹噹的一個才女。
黃氏的腰桿子挺得很直。
顧婉明卻笑嘻嘻道:“老太太,那誰寫得最差啊?”,說着她眼睛在顧婉容臉上轉了一圈,露出幾分得意來:“只容姐兒嗎?”
剛剛受了誇獎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表現,顧婉明到底還是個*歲的小姑娘,沒有什麼城府。
其他人都有些看不上,可是也不會多說什麼,誰知道顧老夫人卻拉下了臉:“明姐兒,容姐兒也是你叫的嗎?她可是你的姐姐。”
顧婉容比顧婉明只大了不到一歲,顧婉明對於這個姐姐一直不大看得上,因此平日裡也不叫她姐姐,顧婉容也不叫顧婉明妹妹,兩個人都是“容姐兒”、“明姐兒”稱呼彼此。
從前顧婉明一直這樣叫顧婉容,因此顧婉明也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可是沒有想到今天顧老夫人會因爲這麼小的一件事情,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訓斥她,她覺得既委屈又不服氣:“名字還不是給人叫的嗎?我從前也是這樣叫她的。”
“從前是你不對,現在我給你指出來的,你還屢教不改嗎?”
顧老夫人冷冷一笑,轉過頭去望着黃氏:“你平日裡都是怎麼教的?你看看她,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黃氏只覺得十分沒臉,可她也沒有膽子跟顧老夫人爭辯:“是兒媳沒有教好明姐兒,兒媳以後會好好管教明姐兒的。”
顧老夫人卻沒有理會她,只是淡淡地說道:“自打雲姐嫁出去之後,我就覺得膝下空虛,身子也大不如從前。這兩個月在西郊,有容姐兒陪着,便覺得身子爽利了許多,可見人老了還是應該多跟孩子們在一起。從今兒起,就讓容姐兒、明姐兒搬到我旁邊的院子裡來陪陪我這個老婆子吧。”
顧婉明當場就傻了,她慌張地跑到黃氏身邊,拉着黃氏的衣袖說道:“老太太,您讓容姐兒、不、讓六姐姐一個人陪着你吧,我要跟我母親住一起。”
顧老夫人卻不理會她,只冷眼看着黃氏。
這一瞬間,黃氏只覺得時間非常難熬,若是不答應,註定要得罪了婆婆。若是答應,卻要跟明姐兒分離。明姐兒是她的心肝肉,是她的命啊!
她已經不得夫君喜愛,若是再沒有了明姐,她以後的日子可怎麼熬啊?
“老太太要教養明姐兒,這是明姐兒的福氣。”黃氏的話帶着幾分艱難,就像冬天的河水,凍得凝滯:“只是明姐兒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性子又跳脫的厲害,我怎麼敢勞動老太太?”
這意思就是不答應了。
顧老夫人就冷哼了一聲。
眼看場面有些冷,大夫人就說:“老太太疼愛孫女,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事情。四弟妹你……”
“大嫂”,黃氏打斷了大夫人的話,語氣中有幾分哀求:“老太太身邊有容姐兒一個就足夠了,明姐兒去了不過是是添亂罷了。”
黃氏辛辛苦苦才得此一女,怎麼可能會讓顧老夫人養?顧老夫人當然知道她不會願意,她今天這樣做不過是爲了敲打黃氏罷了。
“既然你不願意,就算了,我也不想做讓人骨肉分離的事情。”她拍了拍顧婉容的手:“我有容姐兒一個就夠了。”
顧婉明一直懼怕顧老夫人,只不過這幾個月不在顧老夫人身邊,今天又聽了顧老夫人的誇獎,所以就有些得意忘形。
經過了剛纔的事情,她早就嚇得話都不敢說了。
等人都散了之後,周媽媽就輕聲勸着顧老夫人:“七小姐年歲小,身子的確不好,四太太捨不得也是有的。”
“我本來就沒有想養明姐兒,只不過,我若是隻說要養容姐兒,那黃氏恐怕又會說我偏心,我這樣做,不過是提前堵住黃氏的嘴罷了。”
顧老夫人撇了撇嘴譏諷道:“沒想到黃氏那麼蠢,居然以爲我是真的想養明姐兒。四房有她當主母,怪不得老四不願意進她的房門,空長了美人的皮囊,腦子裡卻什麼都沒有。”
顧婉容在門口聽到顧老夫人的話,不禁有些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