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鬆年府三天都是陰雨的天氣,耳邊時常都能聽見或大或小的滴答聲。本不是個出門的好日子,蘇驚墨的前廳卻常是迎客送往的好生熱鬧。
在第一天蘇驚墨剛出了秀水園就被二舅母拉了去說話,話裡話外都是關心着蘇驚墨此來的目的和鎮國夫人的病情,等大舅母過來拜訪才撩了話茬子。
這兩個長輩都是笑眯眯着臉龐,明裡暗中卻也誰也不讓誰,較量了好一陣子才尋了藉口離去。
本以爲就清淨了,接下來的兩天卻是數個姨娘亦是輪番來訪,套近乎的打聽事情的都有。
她們探着蘇驚墨的消息,蘇驚墨也思量着她們的心思,側面探聽着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畢竟她不常在鬆年府,不能瞭解,正好趁着這個機會打聽打聽也好。
都是直到天邊擦黑了去才堪堪都散去,與這些女子交談頗是費了一番功夫和腦筋,欣慰的是也算是收穫頗豐,不負半天她的打點應付。
“這人都來了四次了。”落星將客座的茶杯撤去,跌坐在客席上一手攀上桌上,拿起那絲毫未動的金絲蜜塞進嘴中,滿足的朝着蘇驚墨傻笑。
都第三天了,那些人還沒有完了,聽了三天的嘚嘚嘚頭都大了一圈。雲裡霧裡的話讓人聽着費勁。看看,茶水喝了不少,糕點可是半塊都沒動。
“難爲你的耳朵了。”蘇驚墨也揉揉額角輕笑,她好似這三天說了平時三個月的話,嗓子都有些不舒服了。這些人反反覆覆問的都差不多,說起來確實無趣。若是在這麼下去,她倒是真的開始心疼府中的茶葉錢。
“小姐,我們以後就搬到秀水園和老夫人住在一起好了。那樣她們就不敢來了。”落星手撐着下巴一臉苦相。她喜歡熱鬧,喜歡說話,但是這些人話是不少,怎麼就讓人覺得這麼煩這麼無聊呢。還不如讓她悶在秀水園裡自己呆着。
“你以爲我們搬到秀水園就沒人上門了麼。只怕到時候更吵。何況,這麼多人過來,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蘇驚墨低嘆。若她真搬去秀水園,她們怕是更要藉着關心姥姥的名號來找她打聽。況且交談之間,她們從她這得到滿意的答案,她也能知道不少府裡的趣事,也是妙哉。
“我真羨慕降香啊!她一定不知道我們在這受了這麼多苦。”落星吸吸鼻子做出可憐的模樣,一個接一個的將盤中的糕點放進嘴裡,惡狠狠的像是在嚼着自己的鬱悶。
“姥姥身子有些不妥,降香懂醫理,總是好些的。等事了了。帶你們去玩兒如何。”蘇驚墨看着落星忽的一笑。
“去玩兒?去哪兒玩?”落星一聽到玩這個字頓時來了精神,前傾着身子,好奇又期待的看着蘇驚墨,亮晶晶的眼眸像是擦亮的寶石。
“領江東。”蘇驚墨表情神秘莫測,悠悠的三個字吊足了落星的胃口。
落星生怕蘇驚墨反悔似的連連點頭。她可真沒出過遠門,這領江東邊的城鎮州縣多了,雖然蘇驚墨沒有說是哪個卻也讓她很是滿足了,心裡正想着到時候要帶多少銀子,帶多少行禮。
“郡
主,我回來了。”降香一進門就看見落星興奮的模樣,詫異的看着蘇驚墨眸帶詢問。
“坐吧。我正跟落星說等鬆年府的事情了了,帶着你們出去逛逛。”蘇驚墨聽着落星竊喜的笑聲心中無奈。
她並不是忽然想起來的,實際上她已經思索了許久。看看這大昭山河是次,找人才是真。蘇驚墨心中有些激動,嘴角的弧度輕微加大了幾分。
“郡主,我在老夫人那發現了一絲端倪。”降香坐在落星旁邊,收斂了神色帶上嚴肅。
三天了,也確實該發生點什麼了。降香會醫術的事情並沒有聲張,那下毒之人下手很是謹慎微妙,一般大夫也是看不出來的。想必應當也沒有打草驚蛇,因爲她的到來而停止了行動。
落星也知道鎮國夫人慢性中毒一事,當下也停了笑容,認真的聽着降香稟告。
“說說看。”蘇驚墨頓了頓,示意降香將所想說出來。
“奴婢發現老夫人的羹湯中每每必有砒霜,而那湯卻是老夫人每日必有的菜品。其他菜中飯中並沒有一星半點的砒霜。”
降香緩了一口氣又道:“可是這湯是宋管家親自起鍋煲煮,奴婢也曾懷疑過他,跟蹤他過一次並非有什麼可疑的舉動,反而也舀出部分親自品嚐過。然而那次湯中依舊有毒。”
“是那道一品雞茸湯吧,衆人皆知嗎?”蘇驚墨嘆了一口氣猜測,果然看到降香點了頭。
那天表姐表弟過來鬧騰,一品雞茸湯也沒有上桌。應當就是這個原因那天的飯桌上沒有發現什麼別的。哎,每日必有,想來姥姥是很喜歡這道菜。怪不得會選擇在此菜中下毒,因爲料定了姥姥一定會吃。
“可是碗筷上出了岔子?”蘇驚墨沉默了片刻。姥姥對宋舅舅恩重如山,信任有加,宋舅舅也是爲人正直,忠心耿耿,既不缺吃穿也不少錢財,子女安平孝順,若說他要害姥姥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何況姥姥一亡對他又有什麼好處。沒人會做這麼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既然做法上沒有岔子,或許是在碗筷上做了手腳。若真是如此,碗筷調羹那麼多無法確定哪個是姥姥用的,查到是誰將有毒碗筷拿出的或許會查出些什麼。
“碗筷上並未有什麼差錯。”降香也搖了搖頭,否認了蘇驚墨的想法。這些她也想到了,可是上面沒有查出什麼手腳來。
“舅舅嚐了那湯……身體可有恙。若是無事,怕是這毒是在之後下的,還好查些。若有事……怕是就困難了許多。”蘇驚墨摸着桌角細細思量。
既然宋舅舅嚐了那本應有砒霜的湯,許是也會有中毒的跡象。若沒有中毒,那麼之後接觸過這羹湯的人一一注意排查,也會有個結果。
她對舅舅的健康也放心些。若中毒了,那麼可能性就太多了,許是把毒下在了鍋上,菜裡,又可能是鹽裡,油裡。只是那人怎麼能確定舅舅煲湯之時就能拿到那含有砒霜的菜,或者用到那下毒的鍋呢。
落星也拄着下巴愁眉苦臉,想了想也沒想出什麼,只得等着蘇驚墨和降香再說出什麼了
。
“宋管家也是慢性中毒,奴婢開始也只以爲是因爲宋管家有舀出些湯品嚐的緣故。等奴婢尋了個藉口好好給宋管家把脈了之後,奴婢竟然發現宋管家中毒的程度,要比老夫人深一些。還有一個丫鬟肚子疼,奴婢扶着她也悄悄看了她的脈象,她也是有砒霜中毒的跡象。”
降香沉下聲音:“奴婢很是驚訝,藉機也把了秀水園其他幾個人脈,均是砒霜中毒的跡象。奴婢悄悄查看過他們的飯食,裡面都含有砒霜。”
蘇驚墨眉梢一挑無聲冷笑。不只是降香驚訝,她也很詫異,有人想殺姥姥和宋舅舅她還可以理解。
怎麼會有人想這般謹慎的謀殺幾個不出衆的小丫鬟?僅僅是因爲她們伺候過姥姥?這個理由也太過牽強。
飯菜裡皆有砒霜……比姥姥的還要嚴重……這般說來,她倒覺得那下毒之人更想除掉這幾個丫鬟。
嗯?都有?
“你們還記不記得,那天聊天我問姥姥,菜都在哪裡做?姥姥說不清楚。倒是後來誇讚起一品雞茸湯,說小廚房離得近,煲的湯拿過來一點也不見涼,剛出鍋一樣新鮮?”蘇驚墨似乎找到了一點出路,門外的雨聲都帶着一絲輕快。
降香和落星相視一眼表示確實還記得,看着蘇驚墨富有意味的笑容好似濛濛中有些明白。
“一品雞茸湯是在小廚房做的,而秀水園下人的飯菜,也是在小廚房做。想必這門道,就在秀水園旁邊的小廚房。”
蘇驚墨冷笑着輕撫着木鐲。她在那些來訪人中側面打聽過,除了一品雞茸湯是宋呈親手而做,姥姥所食用的其他飯菜都是南廚房大廚所做的。
這每次下毒成功並非多麼高明的掩人耳目,運氣非凡。也並非能料到宋舅舅用哪顆菜哪個鍋。而是也摸準了這個習慣,在所有的菜裡下毒太過費力。若是如她所想,許是下在了水裡!煲一品雞茸湯你可以不用鹽,不用油,但是不能不用水。
就算你不用在鍋裡放水,你洗菜要用水,你洗肉要用水。
下毒之人已經不再費那麼多腦筋,考慮着如何能讓宋舅舅拿中他所希望拿的,而是選擇了這個隨意而又保險的方法。恐怕在他心中,只要姥姥去了,其他根本就不在目標里人,死活就不在考慮當中了。
到時候將這些丫鬟打散開,謊稱暴斃。大府裡死幾個得病的丫鬟算什麼?還有什麼人來想到這裡面的貓膩。真是好膽大的手段,真是好狠的心思。蘇驚墨目光陰沉着堪比外面的天氣。
“郡主懷疑的有理。”降香也眼睛一亮,好似蒙着的一層窗戶紙終於通透了。心裡忽然敞亮了許多。
“看樣子也是該着晚膳了。我說要給姥姥下廚的,就今天吧。”蘇驚墨理着袖子衣領笑着站起身來,彷彿剛纔那陰鶩的表情根本就沒有出現過一般。
落星忙着找來傘,眼眸中含着躍躍欲試。她也想看看是不是問題出在了小廚房。
給姥姥下廚,說出去也沒什麼好懷疑的不是。
雨幕越加朦朧,頭上的油紙傘被打的啪啪作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