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翠綠的葉子凌空漂浮,葉片上是搗碎的藥泥,葉片下方是一個青花小瓷瓶。隨着最後一滴藥汁透過葉片滴進瓷瓶,葉片緩緩落下。
北司青君拿起瓷瓶,手指對着瓶口做了個牽拉的動作,立刻便有一縷褐色的渾濁殘渣飛出,瓶中藥汁變得水一般清澈透明。
他滿意地把瓶子蓋好,又將那堆藥泥封存,這藥連續用三個月,應該可以讓白癡復明了。
嗯?這半天如此安靜,那個白癡人呢盡?
北司青君找遍了玉雪冷芳殿也不見人影,不由得皺了皺眉。白癡最近一直跟在他身邊,沾了他的藥味,他便尋着這股藥香沿路找尋,沒想到竟然已經出了玉雪冷芳殿。
就在這時,啞巴侍婢急急忙忙地跑來,對着他比劃了半天,可是北司青君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無奈之下,啞巴侍婢只好示意北司青君跟着她。
另一邊,北司皓月這個魔女算是遇上了剋星,竟然愣是被千秋甩鞭子嚇得尿了褲子。
“臭死了臭死了,你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可以尿褲子呢?香香說了,他不喜歡髒污,你這樣在他家裡隨地撒尿他會很生氣的!你真是不好玩,我不跟你玩兒了。豐”
出了被欺負的惡氣,千秋扔下鞭子就準備拍拍屁股走人,就在她走到湖邊時,早就被嚇得腿軟的北司皓月忽然羞憤地瞪着她,從她背後一把將她推到了湖中。
看着她在湖水裡掙扎,北司皓月咬牙切齒道:“你這個賤婢,你膽敢如此羞辱本小姐,本小姐今天一定要讓你死!你去死吧!”
綠色的六芒星法陣籠罩在湖水上空,五顏六色的劇毒藥粉源源不斷地從法陣落入湖水,清澈的湖水霎時冒起了咕咚咚的氣泡,發出了一股股難聞的氣味。
千秋身上的衣服在“呲呲”的聲響中瞬間被腐蝕殆盡。
“啊呀,我的腿……”
千秋一聲驚呼,身體在水裡下沉了幾分,北司皓月臉部越發扭曲,“哼,腿爛了嗎?今天我就要你在這片毒水湖裡化成爛肉屍水!這就是你這個賤婢冒犯本小姐的要付出的代價!”
“你要誰付出代價?”
清冷舒緩的聲音淡淡傳來,不怒自威,北司皓月看見那一襲青衣飄然而來的人,一股濃濃的委屈和羞憤涌上心頭。
“聖君哥哥,你一定要替我做主,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賤婢瞎子竟然敢折辱我,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對我!”
當她指向湖水時,湖裡早就沒了人影,就連那潭發着惡臭的劇毒湖水也是一片死寂,沒有半點漣漪。
“哼,活該!”
北司青君濃密的眼睫低垂,冷光乍現,隔着數步之遙,以掌風一巴掌扇在了北司皓月臉上。
北司皓月頓時被這一巴掌打蒙了,爲……爲什麼……
明明被欺負的人是她啊,爲什麼聖君哥哥要幫着那個賤婢?
在她呆愣之際,北司青君用自己的七芒星法陣毫不留情地將她的六芒星法陣包覆,吞噬,讓她胸口受到了極大的反噬,同時,七芒星在湖水上空飛速旋轉,水中的毒素很快就被吸食殆盡。
無數條藤蔓從兩道藥花壇蜿蜒而出,紛紛鑽進湖水中流竄,很快便將沉溺的千秋捲上了岸,只是她身上未着寸縷,北司青君眼神一暗,將自己的外衫甩出,轉瞬把千秋的身子包裹住,這纔將人攬入懷中,只是千秋之前被北司皓月抽的鞭傷處血很快又滲了出來。
“北司皓月!”
連名帶姓,便是觸犯了他底限時的最終警告,北司皓月頓時如遭雷劈,軟趴在地,“是,聖君!”
“她是本君撿來的東西,你記着,動她的命就是動本君的命,你的行爲一而再再而三地令本君不悅,若你再將此事鬧大,就是你爹也護不得你。”
他的目光落在北司皓月溼噠噠的長裙上,嘲諷地哼了一聲。
北司皓月面如火熾,被喜歡的人看到自己這樣失態的樣子,簡直叫她恨不得羞憤自盡。
但同時,她也恍然驚醒,原來……原來這個瞎子賤婢竟然就是聖君哥哥撿回來一直住在聖殿的那個人?
玉雪冷芳殿乃是醫族最神聖的所在,連她都沒有進去過一步,可這個賤婢憑什麼,她憑什麼竟然可以和聖君哥哥一起住在裡面?
望着北司青君抱着千秋離開的背影,北司皓月面目陰冷沉鬱,玉雪冷芳殿也好,聖君哥哥也罷,都是醫族最聖潔高貴的存在,決不允許這樣鄙陋的人玷污!
如果說世上還有什麼病患是醫仙大人琢磨不透的話,那莫過於連城千秋了,她的體質太特殊,簡直見所未見。平常她活蹦亂跳時,他總是隱隱約約感覺到她的身體潛藏着一個巨大的危機,遲早會將她徹底摧垮,可是現在,她明明昏迷不醒呼吸急促,北司青君卻又不知道她的問題出在哪裡。
啞巴侍婢準備好熱水,放下了重重青紗簾
幕,本想接過千秋,但見北司青君並沒有轉手他人的意思,便知道他又要像這一個多月來一樣,親自動手,便悄悄退了出去。
聖君大人果然是對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沒有任何概念啊!
“噗通”——
北司青君把千秋扔進了浴桶裡,冷眼俯視了許久,輕哼道:“狗改不了吃屎,變成這副樣子還能跑出去給本君惹事。”
可是,那人始終昏迷不醒,腿上的花印傷口仍在淌血,他終是無可奈何地一聲嘆息,揮手間,藥架上各種藥物或濾出藥汁,或碎成粉末,均落入浴桶中。
然後,他毫不留情地把千秋的腿擡起搭在了浴桶邊沿。
“啊——”
殺豬般的尖叫聲乍然入耳,北司青君眉頭一皺,睨向靠在浴桶邊那顆腦袋,那雙眼睛……閉得有些太用力了!
“哼!”北司青君悶哼一聲,籠着綠色星光的掌心猛地拍在了千秋腿上的傷口。
“啊——”
“不是暈了嗎?還知道疼?”
千秋齜牙咧嘴,不服氣道:“我又沒說我暈了,是那個總叫人賤婢的賤婢太笨,我不過是想騙騙她,誰要你管?你要是不來,我一定把她扔進那些臭烘烘的水裡讓她喝個夠,看她還敢再拿臭水欺負人,哼!”
“嗯?不要本君管?”北司青君睨着她,這白癡脾氣越來越大了,“拿自己的性命騙人,你不見得就比她聰明多少。”
千秋立時氣呼呼地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又想叫我白癡?那些臭烘烘的水我根本就不怕,你明明都已經見了那麼傻的賤婢了,爲什麼不叫她白癡,還要叫我?你要是再叫我白癡,我就真的不喜歡你了,你今天真的讓我很傷心!”
一直乖巧地她居然炸毛髮飆了,北司青君愣了一瞬,扔下她的腿,清雅如蘭的臉上如覆冷霜,“你擅自跑出玉雪冷芳殿闖禍,還知道傷心?”
千秋努着嘴,皺着眉,乾脆在譁然的水聲中也站了起來,儘管她看不見北司青君,卻依然挺直了背脊不肯服軟,“是你先不對的,我喜歡你,可是你卻吼我,我很傷心,離家出走讓你看不見我,然後才碰見了那個壞女人,明明就是你的錯。”
北司青君略掃了眼她不着寸縷沾滿水珠的胴體,一把將她摁了下去,“你可知道從來沒有人敢指責本君錯了?”
頭被摁着動不了,千秋乾脆低着頭一下一下拍起大片水花,“香香是人,有錯就要捱罵,他們不敢我不怕,香香不乖,不肯認錯!”
“人?呵……”北司青君蒼涼一笑,“你可知所有人都叫本君醫仙,仙者會有錯嗎?”
“神仙就沒有錯了嗎?香香叫我白癡,把我扔下牀,還吼我,還不跟我說一聲就脫我衣服,還壓我,你就是錯了。”
北司青君聽着她一條條數自己的罪過,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大對勁。
“你暈了,本君叫你你會應嗎?”
“都說了我沒暈,我只是……只是不想見你,不想跟你說話,我在生氣你難道沒看出來嗎?香香是笨蛋!”
“那你不聽本君的命令,半夜擅自闖進本君的寢宮,爬上本君的牀榻,解本君的衣衫,這些,本君訓斥你錯了嗎?”
千秋自知理虧,可是心裡又委屈得很,她沮喪地咕噥道:“是你先丟下我的,我早就知道,不是你沒點燈,而是我的眼睛瞎了,我看不見,眼前全是黑漆漆的一片,我害怕,屋子裡又冷,風叫得像鬼一樣,我只有你,可是你卻把我丟下,不讓我跟着你,你不要我,我只好自己去找你,是你先不對的,就是你不對……”
是啊,她看不見,她的世界是一片黑暗,就像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