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你?也是能跟我的阿離相提並論的?”
都已經變成了這麼一個一無所成,人見人嫌的廢物紈絝,怎麼還會招惹來這樣的麻煩?
千秋只覺得兩邊鬢角突突直跳。
她面若寒冰,一雙墨黑的眼睛更是冷得沒有絲毫溫度,與辰沂平日見到的那副嬉皮笑臉截然不同。
她一心想用這冷酷無情的姿態把這個春心錯動的少年嚇走,可她哪裡知道,越是如此,辰沂越是對她癡迷戀慕,難以自拔盥。
“我知道……知道……我比不上離公子,我不敢奢求連城公子會像喜歡離公子那樣喜歡我,我只是,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我……只是……喜歡你……”
雨……越來越大……
辰沂眼睛裡凝聚的淚光也越來越多,在這陰冷無月的夜晚,背對着重重的雨簾,格外的明亮瀘。
“我……喜歡你……”
單純的思想,簡單的用詞,重複着同樣的意思。
她不想傷害這個少年!
可她更不想因爲自己的存在給這個少年帶來不必要的災劫。
一道閃電當空劈開,一瞬間照亮了兩人的臉龐,辰沂瘦削的身體驚得瑟縮了一下,千秋目光一沉,冷着臉轉身回屋,漠然地丟下一句話。
“回去,把門關好!”
那一襲白衣無情地隱沒在漆黑的屋中,辰沂咬着下脣,淚珠撲簌簌地往下掉。
如果“他”真的像別人說的好~色放~蕩,爲什麼“他”可以接受任何人,卻唯獨不接受他的心?
不管“他”是紈絝還是廢物,他都不在乎,就是喜歡“他”的溫柔,喜歡“他”月下吹簫時的樣子,看到“他”總是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憂傷,他會忍不住爲“他”擔心,看到“他”和別人親密,他會不舒服,想時時刻刻待在“他”身邊。
第一次對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哪怕對方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的男子。
喜歡,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門……緩緩地合上,阻隔了雨水的潮意,耳邊,“滴答、滴答”,水珠接連落地。
黑暗中,千秋深深鎖着眉頭,驀然轉身,目光幽冷地瞪向那不請自入的人影,那張俊秀的臉上一道道的水痕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叫你滾,你聽不懂人話嗎?從來沒有人敢忤逆本公子!”
這回,辰沂不再唯唯諾諾地有話必回,而是一味地按照自己執拗的想法,伸手,將緊貼在身上的溼衣一件、一件地解下,溼衣落地,帶着“啪、啪”的水聲。
很快,獨屬於少年男兒的瘦削身體一絲不掛地呈現在千秋的眼中,她冷眼看着,聲音沉冷道:“你這是做什麼?”帶着慍怒,帶着無奈。
“請……請你……接受我!讓我做……做你的人”
除去溼衣,潮溼的身體反而更冷,乳白的身體在暗影中瑟縮顫抖,連聲音都在打顫,可他挺直的腰背卻顯示着他不甘放棄的決心。
以他的性子,能做到這一步,着實是不容易了!
“你多大了?”千秋語氣中依舊帶着嘲弄。
“十……十四。”許是想到了什麼,他急忙道:“我可以……”
十四,和小夙同年啊!
“小爺對十四歲的身子提不起興致,你身爲御龍府的弟子,深更半夜如此不知羞恥,就不怕變成御龍府的大笑話被人逐出去?辰沂,別讓我瞧不起你!”
說罷,她用力把牀上的薄被一甩,裹住了辰沂的身體,又把屋中一把傘丟到了地上。
“滾,我不想再看到這樣的事情!”
她說完就不帶一絲眷戀地轉身離開,辰沂知道,“他”是要去隔壁找離公子,他來時就想得很清楚了,他沒敢奢求能和離公子一較高下,可是他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爲什麼連一絲的憐惜都換不來?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在“他”心裡留下一點點的痕跡?
他緊緊攥着身上的被子,目不轉睛地盯着腳下的油紙傘,耳邊,是心上人離開的腳步……
黑暗中,俊秀的臉容倏地變得有些扭曲,眼睛依然明亮,可那光芒不再清澈單純,那是入了魔障後的固執、癡狂。
始知相思,便害相思;思而不得,心魔如狂。
他不管不顧地撲上去抱住了千秋的腿,不再矜持,不再害羞,甚至捨棄了自尊。
“不,我不走,我求你,求你讓我待在你身邊,我不敢奢望能和離公子一樣,只要你能接納我,讓我待在你身邊,能時時看着你,我就心滿意足了,求求你,要了辰沂吧,辰沂願意爲你做任何事情,哪怕你要辰沂的命,只要是你,辰沂絕不猶豫!”
他死死地抱着千秋,像一隻墮落地獄的天使虔誠癡狂地擡臉仰望着,渴求着,可黑暗中,沒有人看得清,他仰望着的究竟是神,還是魔。
千秋垂眸看着一絲不掛地抱着自己的人,恍惚間想起了那麼一個人,那還是在她是風痕的時候,一次接到任務去接近一個男人得到一樣東西,到後來,東西成功到手,那個男人明明已經知道了真相,卻錯誤地愛上了她,瘋了一般用盡各種手段要她留下,甚至最後……選擇了跳樓……
早知結果,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靠近。
“放手!”
“不,我不放,爲什麼,只是男寵,你能接受離公子,爲什麼就不願意接受我?你就當……就當身邊多帶了一隻寵物,我……我不會吵你的……”
“爲什麼?如果一塊玉佩從一開始本公子就討厭它,我爲什麼還要把它戴在身上當累贅?”她俯身對上辰沂含淚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喜歡,討厭,憎惡,這就是我給你的答案,你剛纔說,你願意爲了我做任何事情?”
辰沂哆嗦着脣瓣,像是被她那一句“討厭、憎惡”刺激傻了,訥訥地點了點頭。
“你如果真的那麼喜歡我,就答應我幫我做一件事,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再說喜歡我。”
辰沂臉上浮上一絲欣喜,忙道:“我做,不管你要辰沂做什麼,辰沂都一定爲你去做!”
“很好,你聽着,我要你做的事情就是……立刻、馬上、永遠,離我遠遠的,不要再和我扯上任何關係!”
辰沂立馬瞪大了眼睛,喃道:“什……什麼?”
就算再怎麼不忍,她也必須硬下這份心。
“我只要求你做這一件事,如果你連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就不要說什麼喜歡,我不信!”
喜歡一個人,到底應該怎麼做?
這個問題,辰沂不清楚,因爲他自小在御龍府長大,從來沒有接觸過世間那些相愛的男男女女,也因爲,他從來沒有喜歡過誰。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喜歡那個人,想每時每刻看着那個人,可是……
“你……這真的是你的心願嗎?”
心願?
千秋看着他認真神情,愣了愣,讓他離自己遠一些,只是一個讓他遠離危險的警告,其實算不上是什麼心願。
“是!”
不希望這個少年因爲自己受到傷害,希望他在御龍府這個與世無爭的地方珍藏好他這份難得的純淨,這應該算是一種心願吧?
“如果……我離你遠一些,你是不是……會開心一點,不再那麼憂傷?”
他的話讓千秋再度陷入了怔愣,許久不語。
千秋無法理解小夙和辰沂這種人的思維,明明自己就已經很不幸、很難過了,爲何還有閒心去管別人的喜怒?
世道如此殘酷,人心更是醜陋險惡,自己這樣算不上好人的人,即便雙手沾滿了鮮血都需要步步爲營才能苟且偷生,像他們這樣的人要如何在這個世上生存?
“你,離我遠一點!”冷漠寂寥的聲音在黑暗中悠悠地散開。
這樣,你或許會活得久一些。
“好,只要你喜歡,辰沂就會爲你去做。”
狼狽的少年撿起被子裹在身上,丟了魂一般,一邊走,一邊落着淚。
千秋撿起地上的傘,疾走幾步出門,顧自塞進了辰沂的手中,又漠然轉身回屋。
辰沂看着手中的傘,彎了彎嘴角,心中又是甜,又是酸,淚水越發止不住地落下。“他”是不是還是有一點點喜歡自己的?
雨如瓢潑,千秋靜靜地站在屋頂,看着那個瘦削的身影漸漸遠去,雨水從漠然得有點無情的臉上滑落,乍一看去好像淚水。
一把傘忽然出現,遮擋了雨水,高大的身影擋住了身後襲來的冷風。
冷寒的聲音含着不悅,在耳邊悶悶地響起,“你很喜歡淋雨?”屋子裡動靜那麼大,他怎麼可能沒有察覺,只是這種事他無法介入,便一直在隔壁。
千秋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毫無笑意,悽風冷雨誰會喜歡?一遍遍置身雨中只是爲了讓那份從頭澆下的徹骨冰冷提醒自己,自己永遠只能是一個人。也因爲……身邊沒有一個遮風擋雨的人。
辰沂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她回身看着爲自己撐傘的男人,那張陰柔俊美的臉看見她渾身溼透的模樣時黑得像鍋底似的。當時,她沒有想太多,很自然地抱住了他,靠在了他懷裡,他身上的暖意讓她舒服地低喟了一聲。
“阿離,今晚我沒被子了!”
“……我有!”
“如果我要你脫了衣服給我當暖爐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