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你是誰?”
……
我是……誰?
風痕?連城千秋?夜蒼穹鈐?
我是誰呢?
耳邊依稀有個人在說話,聲音……低沉肅然中帶着微啞,是那幾乎已經被她遺忘了的…洽…
遺忘?
遺忘……
曾經的一段刻骨銘心從何時開始已經被她列入了遺忘的行列?
又是因爲誰的存在磨滅了那段刻骨銘心?
千秋試着掀開了眼簾,光芒乍入,讓她有些不適應,只好用手遮擋,待到習慣了,她才慢慢移開了手,眼前映入一張模糊的臉容,心中頓時涌上了一股安心的暖意。
“朗月……”
可是當眼前那層模糊的光影散盡,當那張臉瞬間清晰地展現在她眼前,讓她頓時猛地一怔。
那是一張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臉,要說俊美,敵不上連城朗月一成的風華,可放在現代卻也算出類拔萃了,英挺俊朗中帶着一種文人特有的儒雅,只是那雙眼睛總是帶着冷漠的疏離。
千秋登時從地上躍起,眼神冰冷漠然地瞪着那人,“東方莫?你怎麼會在這裡?”
時隔多年再相見,心中早已經沒有了當初那種愛恨交集的情結,最多就是比一個陌生人多了那麼點憎惡。
那人正靠在一塊泛着奇異彩光的大石上,百無聊賴地晃動着手中的酒杯,聽見她說話,才慵懶地斜睨了過來,那一眼充滿了上位者養尊處優纔有的雍容威儀,竟是與西陵御有幾分相似。
“嗯?你在跟我說話?”
男人眼中充滿了陌生的光芒,彷彿完全不認識她,千秋不禁有些困惑,方纔一激動不曾注意,這時才發現男人穿着的是一件用紅紋、紅纓絡裝飾的黑色錦袍,就連頭髮都……很長,用一根黑色的帛帶隨意地綁在了一側。
如果……如果真是東方莫,怎麼會是這個打扮?
可如果不是,又爲什麼……和東方莫簡直……一模一樣!
“看樣子是在跟我說話了!”男人甩手就把杯子扔到了身後,雙手撐在膝蓋上,上身前傾,饒有興致地盯着千秋,那完全就是一副身處高位的人盯視下屬的模樣。
忽然,千秋從他身上感覺到一絲龍氣,不知是不是錯覺,千秋總覺得在這個男人身後盤臥着一條龍,一條……沒有顏色的龍。
“嗯?你能看到?”
不對,這個人……不是東方莫!
他身上那股磅礴雍容的氣度是東方莫遠不能比的。
千秋暗中加強了防備,目光凜然地望着那人,“你到底是什麼人?”
“哈哈哈,有點意思,沒想到居然有女人能修煉到隱龍天君的位子,飛昇到這七重天,而且還是個美絕天寰的絕世冰美人,我還以爲我就只能永遠和連城沁那個木頭黑心鬼在這裡無聊度日了。”
隱龍天君?七重天?還有……
創建連城山莊的始祖,連城沁?
可她自己清楚得很,自己根本就不夠格晉升至那傳說中的天君龍級,更別說是高級隱龍了,是這男人誤會了什麼?
就在千秋百思不得其解時,男人已經把千秋打量了個遍。
“不錯,真是不錯,你的頭髮不曾用幻術,是本身的黑,看來你年紀輕輕一頭烏髮時就已經進入了天幻獸級,真是好資質啊,只是,我在人間時還不曾聽說哪家有你這麼個奇女子,你是哪家的後輩?不如這樣吧,反正這七重天上人丁寥落,你就做我的女人吧!”
男人正要伸手來抓千秋的手,千秋看着那張曾經令她深惡痛絕的臉,本能的反感,下意識就想和他大打出手,可那股激憤纔剛涌上心頭,她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像紙一樣輕飄飄的,一股詭異的風忽然吹來,腳下一股力量一拽,她甚至……甚至親眼看見自己的身影在男人驚詫的目光中化作了一縷煙,被風吹散了。
之後,她便再沒有了意識……
陳設清雅大氣的宮殿裡,淡青色的雲紗重重垂落,朦朧得好似輕霧繚繞,朵朵白玉蘭在雲紗上綻放着冷豔高雅的芳姿。
一排排水晶簾子折射出晶瑩剔透的光芒,宛若晨起草間的露珠。
縷縷似藥似花的幽香絲一般,在空氣中游走飄散。
冬日的晨起,難得的陽光明媚,可這座清雅聖潔的玉雪冷芳殿卻是殿門緊扣,整座殿宇都籠罩着凡人勿近的冷傲之氣。
殿內,重重青紗後,一人正坐在牀前,俯身,與躺在牀上的人脣瓣相觸。
遠遠望去,景美,人美,實在是一幅令人浮想聯翩的圖畫,如果不是……
“一滴不剩,這個方法,果然甚好,只是……奇怪了些。”
北司青君把藥碗放到一旁,盯着躺在牀上的女子看了半天,疑惑地蹙了蹙眉,起身飄然去了隔間。
按理說,他配製的湯藥不會有問題,服了這麼久,今天也該醒了,難道還要加量?
北司青君一步步思忖,不一會兒再次從隔間走了出來時,玉雕似的指間已經多了一顆紅寶石一樣透明的丹藥。可是當他就要走到牀前時,腳步忽地頓了頓,而後又繼續走過去。
他聲音清冷道:“能動了,死不了了。”
說着,他把那顆紅色的丹藥放到了已經坐起身的少女面前,“這個……還是吃下去爲妙。”
少女一雙眼睛直直地看向他的方向,那雙眼睛漆黑明亮,好似羣星閃爍的夜空,一眼望不到頭,簡直像是要把人的心魂都吸進去了。
可是,北司青君很快察覺了不對勁,就是這雙美麗絕倫的眼睛,看似炯然明亮,卻……透着一片茫然,抓不到目標,她完全是憑着嗅覺,又或者準確的說是對藥物氣味本能的熟悉,起身跪在牀上,湊到了北司青君手邊,就着他的手伸出舌尖一點點舔着那顆丹藥,濡溼的舌尖難免也掃到了他指尖。
因爲這陣子她生命垂危、昏迷不醒的時候,所有她喝過的藥都是通過北司青君的嘴送下去的,次數多了,北司青君發現只有發甜的藥她纔會乖乖喝下去,所以後來但凡是給她煉製的藥,湯藥也好,丹藥也罷,全部都是他特殊配製的。
在她把藥丸當糖舔着吃的時候,北司青君凝眉看着她,不放過她身體每一處,她的眼睛瞎了,這是北司青君沒有料想到的,而且……這人不僅瞎了,舉動也變得如此古怪。
“甜,好吃!”那藥做得很容易融化,幾下就被她舔乾淨,可她還是抱着他的手一直啃,一臉饜足。
溫熱溼滑的舌尖舔過的地方讓北司青君心裡和身體都生出一絲奇異的感覺。
然後,少女擡起那張美麗纖弱的臉,歡喜地抓着他的手道:“香香。”
北司青君好看的眉頭越皺越緊,他不習慣與人這麼親近,強行把手抽出,冷聲道:“連城千秋,你變成白癡了嗎?”
只可惜,如今在他面前的少女再不是那個會趁機偷襲他、還冷着臉跟他擡槓、思維敏捷地跟他理論的白衣少年了。
“白癡?”千秋眨着烏黑的眼睛,大概是在琢磨這兩個字的意思,然後癟了癟嘴,有些委屈地咕噥:“香香,我餓,如果香香給我吃的,我……我願意聽香香的話,叫……叫白癡……”
北司青君面無表情地瞪着眼前懵懵懂懂地跟他要吃的的少女,整個人簡直跟雷劈了似的,一動不動,直到過了很久很久,他緩緩地擡起手撫在了自己額頭上,偌大的玉雪冷香殿裡就只能聽到他那一聲悠悠的、充滿了無力感的……嘆息……
他不遠千里跑到九龍山山腳下,把那個差點摔成肉泥的無賴撿回來,結果,先是在給“他”醫治的時候,當他把那一身被鮮血染透的衣服用內息裂成碎片時,看着那副修長曼妙的身子,才猛然發現……
他……竟然是……
她!
長久以來,她竟然連他都騙過了。
現如今,好不容易把人弄活了,可這人,不僅瞎了,還傻了。
他撿一個白癡回來……還能用嗎?
“香香,我餓了……”
聲音,還是那柔軟中透着清冷淡漠的聲音,可是人,卻用那雙溼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明明就什麼都看不見。
“香香,我……”
北司青君冷然道:“不準叫本君香香。”
千秋聳了聳鼻翼,很認真地告訴他,“香的。”
第一次,北司青君嚐到了挫敗感,轉身就走。
“白癡!”
可是,他轉身,卻走不了,鬱結地回頭看着自己被扯住的衣襬,“放手。”
千秋癟着嘴,可憐兮兮道:“香香,我餓了!”
北司青君覺得自己再與她多說一句話,那他自己都是白癡了,可是衣服被她死死地拉着,根本邁不開步。
“鬆手,在這裡等着。”
可是,那雙手非但沒有放鬆,反而抓得更緊,瘦弱的身體跪在牀上瑟縮着,“香香,好黑,我一個人,怕……”
北司青君不知爲何靜默了片刻,之後竟是真的不走了,冷聲道:“來人!”
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穿着青綠衣服的侍婢走了進來,躬身行禮。
“備膳。”
那侍婢始終沒有吭一聲,靜靜地聽命,又靜靜地領命離開。
“香香,有人,爲什麼她不跟你說話?”
北司青君像是認命了似的,冷聲道:“她沒有舌頭了,不能說話。”
“沒舌頭?”千秋疑惑地張開嘴,伸出了自己的舌頭動了動,然後鬆了口氣,抓着北司青君的纖塵不染的青紗廣袖,笑得一臉傻氣,“香香,我的舌頭沒有丟。”
“……哎……”北司青君深深地斂眉:這下他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