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四天的時間,四天內能做的到底有多少?
千秋坐在屋頂,揉了揉發澀的眼睛,今天表哥有事,她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看金媛閣那些人訓練已經看了幾個時辰,看來看去大概也就那些東西了。
接下來要如何揣摩外祖母的心思呢?
如果……
自己直接跑去告訴她真相,她會像別人那樣喊打喊殺嗎?
千秋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聽說這個外祖母將母親慕思蝶看作此生最大的恥辱,那自己這個恥辱的惡果,還能得她待見穆?
但如果得不到外祖母的認可,那自己現在做這麼多準備又有什麼用?
她豁然起身撣去身上的灰塵,直奔慕沅秋的住處。
但當她到了院外,卻發現有人比她搶先了一步,雖只是一個背影,但……
一個很意外的人。
東方輕瓊?!
當初她不惜代價也要奪得那把與爹的鳳翼劍相配的靈犀劍,而爹當時出手相助也讓千秋對她特地多留意了幾分,絕對不會錯。
“你終於也知道回家了嗎?”
回家?
東方輕瓊到慕家來怎麼成了回家?
下一刻,東方輕瓊的聲音忽然就變了,“不管怎麼說,我們的母女關係都是割不斷的,我只是順道回來看看。”
母……母女?
如果房中這聲音威嚴的人真是外祖母慕沅秋的話,那這個東方輕瓊……
慕沅秋的女兒不是……
娘?可是娘明明已經死了。
變聲應該是爲了符合東方輕瓊這個身份,她不是真正的東方輕瓊嗎?
千秋一頭霧水,急於看清裡面的情況,小心翼翼地靠近窗縫。
屋裡就只有兩個人,一個滿頭銀髮,面容卻因爲修爲的關係並不顯老,是個絕對的美人,但第一眼看到她時,印象中並不是她的美貌,而是那種高高在上的雍容強勢,僵硬冷漠的表情顯得那麼不近人情。
那神話中的西王母也不過如此了吧?
可是千秋無法否認,在慕沅秋的臉上有些地方跟自己十分的相似,血緣嗎?
而在她對面站着的就是之前進去的東方輕瓊,還是那些衣飾,可臉容……卻不再是那熟悉的人。
那張臉雖然與千秋所認識的東方輕瓊不同,但卻是同樣的絕色,而且跟慕沅秋確實有些相似之處。
“順道?難道你到現在還是不打算回家嗎?連城滄海都已經死了,你還想幹什麼?”
“東方輕瓊”美麗的面容一凝,眼中泛起濃濃的痛苦之色,很快被她收斂。
“我早就說過,我留在東方家不是因爲他,而是爲了給我的徒弟輕瓊報仇。”
“哼,是與不是你自己心裡清楚,爲連城滄海也好,爲你徒弟也罷,我只提醒你一點,你遠遠不是東方琰的對手,就連我……也未必有多少把握。”
“你幾十年深居簡出,你怎麼知道?難道你幾時見過東方琰?”
“這些你不用管,你如果還沒有完全被連城滄海迷暈,還留有幾分自己的理智,就不要蠢到拿自己的命去跟東方琰拼,到時候白白送命不說,還會給慕家惹麻煩!退一萬步講,就算你能殺了東方琰,爲他報了仇,他已經死了,永遠不會承你的情。”
這兩個人性格很像,簡直就像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肯說句軟話。
“東方輕瓊”滿臉怒氣,瞪着慕沅秋,道:“我不需要他承我的情,爲他做什麼,那是我的事,我心甘情願,就算……就算到最後憑我一人之力仍是無法爲他報仇,起碼我盡了自己的心力,對得起自己的愛情,不像你,我爹那麼愛你,你卻從沒爲他做過什麼,你對不起他,更對不起你自己的心!”
“你放肆!這就是你跟你的親生母親說話的態度嗎?”
慕沅秋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頓時震成了滿地的木屑。
“我跟你爹無論如何都還是夫妻,可你跟他呢?他是你姐夫,他的人,他的心從來都是你姐姐的,爲了一個連你是誰都不知道的男人與家人決裂,你到底有沒有腦子?慕念蝶,我慕沅秋怎麼會有你這麼蠢的女兒?兩個女兒,怎麼都一個樣子?”
千秋總算是聽明白了,原來這個假扮東方輕瓊的女人是東方輕瓊的師父,孃的妹妹,自己的姨母,而且,姨母深愛着爹。
聽姨母話中的意思,當初那個真正害爹的是東方琰?
慕念蝶皺眉道:“你總有辦法逼得人棄你而去,你永遠無法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你難道不明白嗎?我喜歡他恰恰是因爲他對姐姐的癡情,十幾年如一日,就算是年齡有差距又如何?在我們這些世家中活到幾百歲的多得是,差幾十歲又算得了什麼?論樣貌、論人品、論修爲……無論哪個方面,那些所謂的與姐姐和我同輩的人中有哪個能及得上他?我不相信你這麼多年看不明白,你不過是顧着自己那點面子,不肯承認自己錯了
tang罷了,我恨你那點該死的面子!”
慕沅秋臉色很難看,她冷笑一聲道:“一個連妻兒都保護不了,最終連自己的性命都搭進去的男人不過是個懦夫。”
慕念蝶已經不想再跟她爭執什麼了,她疲憊地搖了搖頭,“這麼多年我該跟你說的都已經說了,你自己想不明白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你把姐姐逼得與你斷絕母女關係,把哥哥逼得不堪重負到現在半死不活,把我逼得不想再回這個家,這些都算了,可是姐姐的孩子呢?那可是你的親外孫,我一直以爲你只是嘴硬,愛面子,心裡總還不至於太冷血,可是你非但沒有自己出面維護那可憐的孩子,還把天卓也關起來不讓他去救人,讓我覺得我都不認識你了,娘,你就這麼執迷不悟地繼續做你的西王母吧!”
屋裡頓時一片靜默……
千秋靠在牆角,目光呆呆地看着前方,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這時,慕念蝶已經換了身衣服出來,千秋下意識就跟了上去。
她似乎是很久沒有回家了,府裡的人見了她都是愕然,而後才後知後覺地喚上聲“二小姐”。
千秋一路悄悄跟着她,最後到了一個十分雅靜隱蔽的院子,整個院子都縈繞着一股似有若無的藥味。
這裡難道就是……
舅舅的住處?
慕念蝶已經儘量把動靜控制到了最輕,可屋裡的人還是第一時間就察覺了。
“是念蝶回來了嗎?”
男人的聲音如遊絲般微弱,讓人有種他下一刻便會撒手離去的擔憂。
慕念蝶喜出望外,疾步奔到牀前,“哥哥,你……你醒來了?你居然醒過來了?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就在一年多之前吧,那時候聽說千秋剛回家,都說他是天命之人,我這個做舅舅的或許是沾了他的光,呵,做了這麼些年活死人,沒想到還能睜開眼再看看你們,你怎麼了?”
“呵,沒……沒什麼!”
“你又去找娘拌嘴了?”
“沒有,哥哥當我還是當年的小丫頭嗎?”
“我知道你是不想讓我擔心,可我們自小一起玩到大,你的脾氣和娘一樣,等你到了她的年紀,恐怕也還是如此。”
“哥哥,聽你這麼說,我真覺得自己很討厭。”
慕念蝶不想讓哥哥慕隨楊爲自己和母親的事情操心,及時停了這個話題。
“哥哥,我看你的身體似乎比上次好了些,說不定等我下次回來,就能看到你下地了。”
“你別安慰我了,我這身體拖了這麼多年我已經知足了,可我不想做慕家的累贅,娘一生處處要強,我這個兒子卻總讓她失望。”
“哥哥,你就是爲了迎合她,才把自己給累垮,哥哥,你還記得自己當年誤用了些什麼藥嗎?如果你能想起來,或許我們可以對症下藥。”
“……不記得了,時間太久了,我自己都不惦記了,你們也不必再爲我費心了,不說這些了,念蝶,我許久不曾聽見千秋的消息了,他最近可還好?他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麻煩?”
慕念蝶笑容僵了一瞬,“哥哥你怎麼會這麼想?你就是想得太多,纔會把自己累着。”
“咳咳,千秋是思蝶用自己的性命保下的孩子,也是我們唯一的外甥,可是我們慕家卻沒能爲他做什麼,我雖然一直作爲一個活死人躺在牀上,可很多事情我都知道,那孩子過得很艱難,最近不管我問誰,都沒有人肯告訴我那孩子怎麼樣了,你也要瞞着我嗎?他是不是……”
慕念蝶沉默了片刻,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哥哥,你真的是想多了,雖然過去那孩子是經歷了無法想象的困難,可是現在他真的過得很幸福,至少……比以前幸福吧!”
擺脫紅塵的紛爭,一家團聚,總強過曾經一路荊棘吧!
“是嗎……”
慕秋楊微弱的聲音在空氣中散開,帶着不知名的情感。
躲在外面的千秋悄無聲息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