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朗月對於她口中時不時冒出的怪異詞彙已經是見怪不怪,只是一笑而過,也不多問。
“你不必費心爲我醫治了,這天罰雖然一次比一次重,但似乎並不想要我的命,很快就會自行癒合的。”
千秋氣怒地抓住了他穿衣的手,不理會他,自行幫他清理傷口滲出的血。
“千秋,我的骨血中天生滲透着水幻蓮影的香氣,只是從前並不十分明顯,而自從我突破天君龍級後這香氣便一夕之間徹底散發了出來,我的血也變成了你現在看到的樣子,不過我有辦法隱藏香氣和血液中的異樣,所以不必擔心會被人懷發現。”
千秋在他身後抿了抿嘴脣,心裡暖暖的,他總是知道自己心裡在想什麼,或者是想知道什麼圍。
她低聲應道:“嗯,爲什麼呢?”
“在我十四歲那年,義父將連城山莊的事務交給了我,我開始正式涉足天下,那年冬日裡的一天我外出辦事,在經過一座雪山時遇到了雪崩,馬被雪活埋了,而我卻活了下來,是雪山上的梅花救了我,說出去恐怕沒人會信我,那梅花後來竟然變成了一個老者。羿”
千秋訝然道:“放翁?”
連城朗月點頭,“嗯,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放翁,他一見我便嚎啕大哭,跪在地上不停地給我行着大禮,叫我主人,當時我都被他給弄糊塗了。”
想起當時那匪夷所思的情形,他忍不住笑了出來,繼續道:“後來他也不管我信是不信,就告訴我我原本是身爲三大創世神祇中的帝月大神,說我是因爲滄雪的消失傷心過度,纔會忘記了一切。”
“創世神祇帝月?”
“呵,其實我自己至今都不怎麼相信,但在我身上總有些奇怪的事情發生,除了放翁給我的解釋我又確實找不到更合理的說法,反正於我沒有什麼壞處,他要認我是他的主人,我也就隨他了,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開始用銀衣公子的身份行走各處,連城朗月辦不到的事情銀衣公子卻能毫無顧忌地去做。”
他這些話中的信息量太大,千秋可不想挖這個無底洞,只是道:“所以說你身上的香氣和血液的異樣也是因爲你這個身份?”
“傳說是帝月創造了日月,他身上總是集聚着日光月華,如果我真的是帝月,那麼血液中泛着這些星芒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至於骨血裡浸染的香氣……”
他說着便擡起了手腕,光潔無物的手腕上忽然呈現出了華麗的蓮花紋,蓮花綻放,清香四溢,千秋忽覺眼前光芒一閃,就看到一個小東西搖搖晃晃地掛在連城朗月的手腕上。
準確的說,那是一個巴掌大小、圓滾滾的小人兒,白白嫩嫩跟蓮藕似的,頭頂撐着一片比他的腦袋還要大的荷葉,像是撐了一把小傘。銀色的頭髮像披風似的從背後垂下,又捲到了肥嘟嘟的腳面兒上。一雙碧幽幽的眼睛清澈無比,宛若從水裡撈出來的翡翠。
這小人兒全身光溜溜的,也就只有一個水幻蓮影的花瓣做成的小裙子,遮住了最私密的部位,耳垂和手腕、腳腕上戴着幾串露珠似的水晶。
小人兒好不容易手腳並用抱着連城朗月的手腕爬到了他的掌心,而後碧瑩瑩地眼珠子望了千秋一眼,滴溜溜一轉,露出一個憨態可掬的笑容,奶聲奶氣地說:“蓮奴見過主人心愛的人,蓮奴是帝月大人的小奴。”
“……”
千秋一直盯着眼前會說話的小東西,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果斷地伸出手拈起了蓮奴的小裙子,然後,很淡定地說:“公的?”
“噗……哈哈哈……”
連城朗月一個沒忍住,大笑了起來。
小蓮奴白嫩嫩的小臉兒紅撲撲的,他捂着臉,頭頂的大荷葉一卷,撅着屁股就躲了進去,再不肯出來。
“他怎麼了?”
“自然是害羞了。”連城朗月很無良伸出手指,想把小蓮奴給挖出來,“你信嗎?我第一次見他時也做了和你一樣的事情。”
千秋回覆給他一個表示理解的眼神,主要是蓮奴那小裙子吧……呃,讓人忍不住就想掀起來看看。
連城朗月把依舊躲在荷葉裡的小蓮奴放到了地上,小幻卻忽然以貓的形態躥了出來,叼起蓮奴就跑了。
船外傳來小蓮奴糯糯的驚叫聲:“求碧龍大人不要吃蓮奴!啊,碧龍大人不可以咬掉蓮奴的裙子呀……”
千秋疑惑地問道:“這小東西認得小幻?”
連城朗月道:“蓮奴認識的不是你的小幻,而是千幻碧龍,據說在滄雪身邊也曾有這麼一條。”
“你這個蓮奴難道是那時候天界的水幻蓮影修煉成的花靈?”
“大概吧!”連城朗月說起這些總喜歡用個“大概”的字眼,顯然他對自己這個堪稱史上最終極大boss的身份始終抱着懷疑的態度。“蓮奴說他是帝月身上的聖神之氣無意間衍化出來的一株蓮花,後來滄雪賦予了他一個名字,水幻蓮影,他便開始有了自己的靈魄,靠着每日吸收帝月身上的神氣修成了花靈
,水幻蓮影在水域大片繁殖,帝月又總喜歡躲在花叢裡睡覺,於是幾千年的時間讓花香滲透了他的骨血。”
說完,連城朗月笑對千秋,“如何,這神話故事有趣嗎?”
即使是事實擺在那裡,讓他無法否認自己的身份,可他自己根本沒有任何記憶,這些所謂的過往不過就是從放翁、蓮奴嘴裡聽來的故事,僅僅是故事。
千秋眨了眨眼睛,淡漠道:“毫無曲折離奇的橋段,這是我聽過最爛的故事。”
“呵呵,是啊,最無趣的故事,管他做什麼。”
連城朗月是真的無所謂,他就着千秋的手穿上了內衫,卻看不到在他身後的千秋眼中藏着的深沉。
朗月,你可知在你提起這些故事時,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種曠古沉澱的憂傷,就像放翁第一次提起銀衣曾有一個摯愛的人時,你當時也是這樣。
對,你沒有一絲一毫的記憶,但是帝月有。
即使靈魂已然沉眠,也依然殘留着永世都難以癒合的傷痕,帝月對滄雪,到底是怎樣一種刻骨的愛戀?
在她思索的時候,連城朗月已經穿好了新衣,又從船中暗箱裡取了一個大錦盒出來放到千秋面前。
千秋打開一看,裡面整整齊齊地疊放着一套衣裙,還有配套的首飾。衣裙乍一看是雲一樣的白,可手一觸碰,又閃過海水一樣的藍。
她將衣裙取出錦盒,輕盈的絲羅便像一泓清澈微涼的溪水衝過阻礙,一瀉而下,在空中留下一抹銀色的星光。
寬大輕盈的裙襬和袖擺邊沿點綴着片片晶瑩的雪花,是將極品白晶石熔鍊拉絲後,趁着未凝固的一瞬燙在了絲羅上,與絲羅融爲一體,可絲羅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居然沒有被燙出窟窿。
千秋仰頭看向連城朗月,嫉妒得很,“你到底私藏着多少寶貝?”
連城朗月輕笑,“萬梅山莊有一個倉庫,放着不計其數的東西,聽說都是帝月私藏的。”
他一邊說着,一邊幫千秋把衣裙穿上身。
“放翁說這叫海天一色絲,是帝月用神力從海面抽出的一匹絲羅,沾水不溼,遇火不焚,塵土不沾,我早前就料到你遲早會參加瓊花宴,所以很早就用海天一色絲裁了這件裙裳給你備着,果然,派上了用場。”
他說得簡單,可這已經不單單是一件衣服了,而是一件護身的神物。
千秋指尖撫過臂上搭着的絲帛,一抹清透的藍在空中飄舞,帶着點點星光,宛若海水凌空流淌。
她輕輕道:“傳說帝月對任何事物都興趣缺缺,他倉庫裡存放的那些東西應該……都是特地準備要送給滄雪的吧?”
“你不需要在意這個問題。”連城朗月自她身後環住了她的腰,輕聲道:“不管曾經是誰爲誰準備的,但現在,這是連城朗月送給他最愛的女子的禮物,這個女子叫連城千秋。我說過了,自尋煩惱可不是你的作風,好了,接下來我們討論另外一件事,昨日,你應該沒有找到谷清夫婦吧?”
“谷清夫婦?”千秋愕然轉身看向他,“可是谷清不是早已經在十年前暴病身亡……”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一個從未想過的念頭忽然閃現出腦海,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分,“谷清沒死?被西堂的人秘密囚禁起來了?”
連城朗月道:“具體情況我也不併不清楚,我只是去問過九陽,他說谷清的命輪沒有停止轉動,憑這點可以斷定人沒死,只是無法斷定人具體在哪裡。”
就在這時,小幻跑了進來,腦袋上還站着一隻翠綠的鸚鵡。
“死鬼,你死到哪裡去了?死到哪裡去了……”
鸚鵡欠扁的聲音把碧桐的德行學了個十足的像,小幻一甩頭,把鸚鵡摁到了爪子下,眯着水晶瞳危險地瞅着鸚鵡,鸚鵡立馬尖叫着喊道:“啊,老大饒命,小的老實交代,傅家有約,傅家有約!”
連城朗月輕笑,“看來這次南茲一行的主要目的馬上就可以達成了。”
“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連城朗月搖了搖頭,“不,我不能去,我若去了,傅家就還是傅家,只不過是脫離了谷家的挾制而已,但若你一人去了,你就是救傅家於水火,讓他們獲得重生的人,往後傅家就會和金家、柳家一樣對你忠心不二,你身邊可依靠的力量越多,我才越是能安心。”
千秋異常認真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俊美高華的面容,看着他溫柔睿智的眉目,默默踮起腳尖在他脣上一吻,轉身便沒了人影。
連城朗月撫着脣上的餘溫和馨香,溫柔地笑着,低喃:“是啊,天下算什麼呢?如果得到整個天下就能讓人心得到饜足,那麼,你就是我的天下!”